誤入桃花源,等我從村子裡出來時,外面已經過了七年。
我爹淳王造反全家被砍了,我那麼大一個家都沒了。
我站在破敗王府前發愣,有人注意到了我,大驚。
「你不要命啦?打扮成郡主的模樣想吸引都督注意?快歇了這心思,會丟了命的!」
他說淳王府的永寧郡主是大都督的亡妻,不容他人冒犯。
我有些懵,大都督是誰?我怎麼就成了他的亡妻了?
後來無意間進了都督府,我看著一臉冷峻的男人傻了眼。
這人,跟我以前的啞巴侍衛長得挺像。
01
站在人來人往的京城神武大街,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疼。
所以我不是在做夢,可剛剛那買菜大娘為什麼說現在是晉安十九年?
我記得清楚,今年明明是晉安十二年啊……
我輕車熟路來到淳王府門口,看著貼著封條的大門和門口斑駁的石獅子,我更是恍惚。
那麼奢華富貴的淳王府怎麼變成這樣了?!
不遠處大樹下有人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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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隱約聽見他們的說話聲。
「嘖嘖嘖,又有人來看這淳王府了,雖然現在淳王府破敗了,可經常有不要命的小賊進去翻東西。」
「要我說啊,七年前的淳王府是真風光,淳王位高權重,淳王妃母家是大晉皇商,永安郡主是京城第一才女……」
「那永寧郡主倒是平平無奇普通了些,可惜了,她命不好…」
「她命還不好?死了之後都還能……」
他們口中平平無奇的永寧郡主就是我,他們聲音低了下去,我連忙走近點。
便又聽見他們說。
「淳王想不開,放著這麼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爭那至高之位,這下好了,整個王府都被抄了。」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02
七年前的一次遊湖會上,我意外落水,誰知湖底有條暗流,直接把我卷了進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衝到了岸邊。
有村民發現了我,熱情把我帶回家中休養。
這裡很美,處處栽著桃樹,明明還沒到季節,可桃花卻開得豔麗。
村民們都很友好,男女老少每天都樂呵呵的。
他們邀請我去各家作客,給我喝桃花酒,拉著我唱歌跳舞。
我也很快樂,一連待了六天,我的傷好全了,也開始想離開了。
畢竟還有人在外面等我呢。
我那啞巴侍衛最是犟,他要是找不到我,估計會直接在湖邊扎根。
村子裡的人起初勸我留下,後來見我態度堅決便隻好給我指了一條路。
我順著那天曲折小路一直爬一直爬,爬了幾乎一天一夜。
在第二天天亮時分,我終於爬了上來。
出口居然是我當初落水的湖邊,我沒管那麼多當即就往王府去了。
可沒想到……事情變得這麼不對勁。
我在那村子裡待了七天,可出來後卻成了七年。
七年……
京城的百姓說淳王府永寧郡主七年前落水後不知所蹤。
淳王於次年謀反,起兵失敗,整個王府一夕跌下神壇。
這信息量太大,我消化了好久。
如今我身無分文,隻能找了個破廟安身。
其實淳王府沒了,對我來說,也沒有多傷心。
我雖是永寧郡主,可這封號也是我落水兩年前才有了。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永安身邊的丫鬟。
還是最低等的那種。
我生母不過是一伶人,被淳王看上後,寵幸了一夜便有了我。
後來我生母病重,她拼了一條命把我送到了淳王府門口。
她以為她為我搏出了一條坦途,可沒想到,卻是把我送入了深淵。
淳王府確實留下我了,從此後院便多了一個任打任罵的粗使丫頭。
淳王妃很厭惡我,一看到我她就能想起淳王以前的那些風流韻事。
於是,她便使了勁地折磨我。
至於永安,她跟她母親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樣的刻薄,殘忍,目中無人。
淳王更是沒把我當成他親生女兒看過。
這麼些年,我都習慣了。
直到十五歲那年,淳王府最是勢高權重的那一年。
無數名門望族想與淳王府結親,可永安郡主自小便跟工部尚書之子訂過親了。
淳王不願浪費這麼好的結盟契機。
於是,便把我推了出來。
我搖身一變,成了自小嬌弱被養在鄉下的二小姐,淳王還替我求了道旨意,封我為永寧郡主。
他試圖把我包裝得更貴一些,好換取更大的利益……
03
我在破廟窩了三天,有個乞丐看不下去了,分了我一點饅頭。
他讓我明天一早跟他去街上要飯。
這人還怪好的嘞。
好個屁!
他把我帶到街上賣了。
醉香樓後巷,兩個大漢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嘴捂著往裡拖。
那乞丐拿了銀子對著那媽媽諂媚:「這丫頭生得水靈,媽媽要不多給點吧?」
「行吧行吧。」那女子又扔給乞丐一塊碎銀子:「以後再遇到這種貨色,記得還送我這來。」
乞丐拿著銀子跑了。
我被關在醉香樓的柴房裡。
媽媽說要磨磨我的性子。
可是,我沒性子啊!你給我兩口吃的,讓我幹啥我幹啥!
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啊!
把我關了兩天後,媽媽看我不哭不鬧便把我放了出來,還給我吃了一頓飽飯。
她讓人把我洗洗幹淨,仔仔細細地看了看。
「模樣不錯,好好教教她規矩,一個月後就可以掛牌子了。」
她對我這個貨物很滿意。
我在心裡暗暗盤算。
一個月的時間……我就算爬也能想辦法爬出去了。
在醉香樓待了快十天,我被派到花魁柳鳳兒身邊伺候。
一日傍晚,她打扮精致,抱著一把古琴就要出門了。
醉香樓的大老板親自過來囑咐她:「今夜大都督府設宴,不少達官貴人都會赴宴,你能去彈琴助興這是莫大的機遇,你要把握住。」
柳鳳兒頷首:「奴家曉得。」
她把琴遞給我,彎腰上了馬車。
我正要跟上去,大老板掃了我一眼,當即目光一凝:「站住!」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伸手掐著我的臉左看右看:「誰讓你這樣打扮的?」
我:「啊?」
媽媽也看出來不對勁,連忙上前:「怎麼了?」
大老板轉頭質問她:「你讓她打扮成永寧郡主的模樣去大都督府,是想要她的命嗎?」
「誰都知道永寧郡主是大都督的亡妻,之前有人動過歪心思,想找個替代品送進去,可隔天替代品就被打殘了扔出來,送人的那方也很快在京城銷聲匿跡。」
「你想找死,可別拉上我!」
大老板曾經見過那位永寧郡主,當時她隻有十五歲,稱不上傾國傾城,但也能稱得上「清秀」二字。
尤其是眉心一點朱砂痣讓人印象深刻。
他見媽媽面露疑惑,不由皺眉,拇指在我眉間使勁蹭了蹭。
「咦?」他訝異出聲:「這是你天生的痣?」
我摸了摸被他蹭得生疼的眉心點了點頭。
媽媽也反應過來了:「您的意思是,這丫頭跟已逝的永寧郡主長得相似?」
她以前不曾見過永寧郡主。
「七年了,我不太記得清了,但是應該是像的……」
要不然他也不會隻看了一眼就想到了永寧郡主。
大老板被媽媽拉到一旁說話去了。
我站在馬車旁回想大老板剛剛說的話。
越想越迷惑。
大都督?永寧郡主是他亡妻?
永寧郡主不是我嗎?
我七年前落水的時候還沒定親呢!而且這個大都督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們沒一會兒就說完話過來了。
媽媽衝我擺擺手:「你先上車吧。」
「要不……」我也有些害怕:「換個人陪鳳兒姐去?」
「就你去。」媽媽笑著將我往車上推:「沒事的,你別害怕。」
車輪滾動,往前駛去。
媽媽還站在原地,跟那大老板低語。
「若真生得像極了,大都督未必不會心動……」
「是福是禍,誰能說得準?」
04
馬車上。
我看了眼柳鳳兒,低聲問:「柳姐姐,你可知這大都督是什麼人?」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我與柳鳳兒相處得還不錯。
她看了我一眼:「大都督蕭岸,如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竟不知道?」
蕭岸?還真不知道。
以前沒聽過有這號人啊。
「蕭岸為人心狠手辣,素有活閻羅之稱,你……」柳鳳兒看了我眉間的朱砂痣,突然掏出貼身的香盒,用白色脂粉替我掩去:「你若想活命,就別往他身邊湊。」
柳鳳兒曾親眼見過有個姐妹仗著自己跟永寧郡主的眉眼相像就去勾搭蕭岸。
可次日,那姐妹就悄無聲息地失蹤了。
至今沒有音訊。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詢問:「那大都督跟永寧郡主是……什麼時候成的親?」
「我從鄉下來到京城,很多事不清楚,鳳兒姐姐跟我說說吧。」我拉著她的袖子撒嬌:「我怕待會在宴會上衝撞了貴人。」
柳鳳兒無奈,低頭思索了片刻後道:「永寧郡主七年前落水後不知所蹤,八成是已經出事了,次年淳王謀反,王府被抄,那一年蕭岸入了黑甲營,短短五年,屢立奇功,封賞不斷,在去年坐上了大都督的位置。」
「他坐上那位置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陛下求了一道恩典,他要說他要迎娶永寧郡主。」
柳鳳兒微皺眉頭:「按理來說永寧郡主是罪人之後,而且都死了這麼久了,陛下定是不會同意的。」
我也點頭,是啊,陛下怎麼可能會同意?
「可不知怎麼,那蕭岸真把事情辦成了!」
柳鳳兒壓低了聲音:「不管怎麼說,大都督對他那個亡妻格外重視愛護,你別去招惹他。」
我心中驚駭,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我也覺得這人怪可怕的。
死人都能娶回家,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我也不往他面前湊,等以後找到機會逃出這醉香樓我就去找我那啞巴侍衛。
他應該沒被王府牽連吧……
他那麼惜命,肯定跑了。
我得去找他,他還欠了我幾十兩銀子呢。
我的那位啞巴侍衛,是當年府裡的主子們挑剩下的。
當時永安把他指給我:「啞巴配傻子,還真是絕配!哈哈哈哈哈哈。」
那啞巴侍衛,是她們用來羞辱我的。
可他就這樣跟在我身邊,我也漸漸把他當成我唯一的朋友。
後來他娘病重沒錢買藥,我把自己偷偷摸摸藏了十幾年的銀子拿給了他。
那麼多銀子,幾十兩呢!我現在想想還有點心疼……
馬車晃晃悠悠到了地方,醉香樓的馬車停不了正門,因而我們隻能從後門進去。
有丫鬟前來引著我們去了個廂房,柳鳳兒抱著古琴開始調音。
前廳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想來今天人應該極多。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沒過一會兒就有人過來叫柳鳳兒去前院了。
我以為我隻要靜靜等在廂房,等柳鳳兒回來後我們就能拿銀子撤了。
可左等右等,直到前院的琴聲都停了,也沒見到柳鳳兒的影子。
我想了想,出去尋她。
問了幾個丫鬟,我一路找到後院偏僻假山處,遠遠地便看見柳鳳兒被一男子壓在假山上,古琴掉在地上,琴弦都斷了幾根。
我突然想起了臨行前媽媽跟柳鳳兒說的話。
「今夜大都督府設宴,不少達官貴人都會赴宴,你能去彈琴助興這是莫大的機遇,你要把握住。」
這是柳鳳兒給自己找的機遇嗎?
那我還要不要過去了……
正糾結著,柳鳳兒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我趕緊抬頭看去,隻見柳鳳兒捂著脖子,奮力把那男子推倒在地,她自己也站不穩摔在地上。
脖子還在不斷向外湧出鮮血。
!
這玩意咬人啊!
我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把柳鳳兒扶了起來。
她抬頭看見我,手都在抖:「走……快走。」
「哦好。」我扶著她慌不擇路往後院跑,那男人很快站了起來。
我扭頭看了一眼,瞬間頭皮發麻。
隻見他嘴角都是殷紅鮮血,一雙眼睛陰森森的,瞧著瘆人。
柳鳳兒:「那是蝙蝠軍中的蝙蝠使江陰潮,他喜歡吸食女子鮮血來增長功力。」
柳鳳兒從前院回來的時候無意間碰到了他,這就被他盯上了。
我架著她終究是跑得不快,那人很快就追了上來,我感覺自己的頭發被人一把薅住,整個人被拽了回去。
江陰潮扼住了我的脖子,鼻子在我脖頸旁輕嗅:「你聞起來更香一點。」
啊啊啊啊啊啊,我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在他的嘴唇即將碰到我脖頸時,後方有間屋子的房門突然被人拉開。
江陰潮扭頭看了一眼,身子僵硬了一瞬。
我感覺他的氣勢都弱了下來。
「無意打擾大都督,下官這就帶她們去別處。」
蕭岸?
我下意識想扭頭去看,可脖子卻被人緊緊扼住動彈不得。
江陰潮一把將地上的柳鳳兒也拽了起來,推著我們要出了這院子。
「等等。」
那大都督說話了。
聲音低沉喑啞,似乎以前受過傷,說不上好聽。
江陰潮停了下來。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裡。
他穿著一身玄色衣袍,頭發一絲不苟地束在頭上,左臉扣著半張黑色面具,露出的眼睛娶鷹似隼,眼神凌厲,左眼角還有道疤,整個人的氣勢讓人不敢接近,甚至不敢與之對視。
但我卻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準確地說,是看他眼角的那個疤。
我那啞巴侍衛的左眼角也有這樣一個疤……
蕭岸的視線從江陰潮的臉上移到了我的臉上。
四目相對,時間變得有些漫長。
也許是習慣了不動聲色,他臉上沒什麼反應,可眼神卻有些變了。
眸色幽深,眼底有情緒翻湧。
「大都督……」江陰潮訕笑:「兩個醉香樓的小丫頭,不值得大人費心思的,屬下先帶她們下去了。」
他手中使勁,脖間一疼,我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
下一秒,脖子上的力道驟松。
江陰潮被比他高一個頭的蕭岸掐著脖子狠狠掼在了牆上。
「你私底下做的腌臢事我懶得管,可今日,是我都督府設宴……」
江陰潮面露驚恐,他伸手抓上脖子:「都督……饒命。」
我爬到柳鳳兒身邊,跟她抱團取暖。
這男人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