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有一瞬間聯想到了我那啞巴侍衛身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眼下還是先跑為妙。
「鳳兒姐,咱們跑。」我低聲道。
柳鳳兒臉色煞白,應該也被嚇得不輕。
她聞言點了點頭。
我們都有些腿軟,站不起來就隻能一點一點往外爬。
剛爬到院門口,一具死透了的屍體就徑直越過我們被扔到了院外。
是剛剛還活生生的江陰潮。
我手一軟,直接趴在了地上。
柳鳳兒嚇得尖叫。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沒敢回頭看。
我聽見頭頂傳來聲音。
「你走吧。」
我正要爬起來,就又聽見他說:「你留下。」
柳鳳兒臨走前看我的眼神讓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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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我自求多福。
柳鳳兒走後,蕭岸蹲在了我的身前。
他看著我的臉,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手指一寸寸上移,似乎在檢查我臉上是不是被人動了手腳。
很快,他粗糙炙熱的手指移到了我的眉心……
05
柳鳳兒給我塗的脂粉被他輕輕一擦就掉了。
我清晰地感覺到在看見這枚眉心痣的瞬間,蕭岸呼吸一窒。
「呵,你是誰派過來的?倒是廢了一番心思。」
蕭岸聲音冷了下去,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扯起來,伸手捏了捏我的臉:「臉上動過不少地方吧,恢復到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是受了不少罪。」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拎著我的後領,如同拎小雞崽一樣把我拎進了房間裡。
「大……大人。」我聲音有點抖:「我無意冒犯您,更無意冒犯永寧郡主,您放了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您面前!」
蕭岸沒說話。
這屋子漆黑一片,且極為空曠。
除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外什麼也沒有。
見他不理我,我也不敢再說話了。
這人看著就陰晴不定,我生怕哪句話惹怒了他小命就丟了。
很快,房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他輕輕扣響了房門。
蕭岸:「進來。」
來人推開門,是個白發老頭,背著個木箱子。
他第一眼就看見了我。
「大都督想讓我瞧的就是這姑娘?」
蕭岸默認。
那老頭走過來,二話不說,兩隻手就伸過來了。
我連忙用手去擋。
「別動。」老頭的聲音很平靜,可說出的話很嚇人:「我手上有毒,碰了會死的。」
我立馬不動了。
老頭用手比劃了兩下,然後從箱子裡掏出一張白色帕子蒙在了我的臉上。
他的手隔著帕子在我臉上摸了好久,然後才把手收回去。
「骨齡十五,皮肉骨頭都沒動過手腳。」
蕭岸扭頭看過來,聲音極低:「十五……」
不像是在跟人說話,像是呢喃。
在我抬頭看過去的瞬間,蕭岸扭開頭推門出去了。
那老頭也收拾完東西就走了。
我正疑惑,便見一黑衣男子走進來。
「姑娘,走吧。」
我站起來:「去哪?」
「自然是送您出府。」
這就……可以走了?
蕭岸就這麼放我走了?
是因為發現我不是永寧郡主?
不管了,先出了這都督府再說,這裡的一切都好嚇人,還不如醉香樓來得溫馨呢。
那黑衣男子讓我上了輛馬車,他親自趕車一路從後門出去,穿過一條巷子……
突如其來的困意讓我眼皮打架,我強撐著想等到了地方再睡,可根本抵抗不住。
瞬息之後,我腦袋一歪,倒在了馬車裡。
馬車未停,晃晃悠悠往前面去。
06
頭有點疼,耳邊這嘰嘰喳喳什麼聲音,這麼吵?
「這個長得真像啊!」
「是啊,鼻子嘴巴都像,我就一雙眼睛像。」
「我除了眉間這痣,哪哪都不像。」
「她長得這麼像,大都督也不要啊?」
吵死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周圍嘰嘰喳喳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了。
適應了刺眼的光亮後,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我躺在床上,好幾個妙齡女子圍著我,眼裡滿是好奇。
「呀,醒了啊?」
有一個明顯年紀稍大點的女子繞開眾人走到我跟前。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茹。」我迅速編了個假名字:「這是哪裡?」
「這裡啊……」那女子嫣然一笑:「是個能讓你吃飽穿暖的好地方。」
她這麼一笑,臉頰露出兩個梨渦。
我突然覺得她有點眼熟。
像誰呢?
我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然後福至心靈地瞪大了眼睛。
像我!
我又看了周圍一圈姑娘。
她們或多或少,都有點像我。
這場景怪嚇人的。
那梨渦姑娘名叫雅蘭,雖然也隻有二十二歲,但卻是這裡年紀最大的,人人喊她一聲蘭姐姐。
我摸了摸鼻子,按理來說我也應該二十二歲了……
她指揮著姑娘們去給我弄吃的,自個兒坐在我身邊,對於我的問題,她一一耐心回答。
等她回答完,我也徹底懵了。
雅蘭說這裡是個小山莊,這裡的女子都是曾被當成禮物送給蕭岸的,蕭岸把她們安頓在這,好吃好喝地供著養著。
我嚇了一跳,低聲問道:「他這是……把你們當成替身了?這麼多人?!」
「哪能啊!」雅蘭笑了:「大都督這是用情至深啊。」
見我不解,她緩緩道。
「我們這些人,要麼是奴婢,要麼是伶人舞姬,總之都沒個自由身的。我們被送過來若是大都督不要,那肯定是要被送回去的,送回去之後呢?要麼繼續在別人身下承歡,要麼再被轉送出去……」
雅蘭的聲音有些哀怨,卻又慶幸:「大都督無情,卻也有情,我們都沾了永寧郡主的光啊……」
這下我明白了。
即使這些人隻與永寧郡主有一點相似,蕭岸也不願她們再去受辱……
蕭岸真這麼愛永寧郡主?
不對,我就是永寧郡主啊!
我不認識那蕭岸啊!
我捂著腦袋窩在床上,雅蘭關切問道:「阿茹,怎麼了?」
「頭疼,我得歇歇。」
我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在湖底撞到那塊石頭給撞失憶了。
我跟蕭岸莫不是曾經有段曠世情緣?
「那行,你歇著,我出去看看湯熬好了沒。」
想到晚上,沒想出來什麼,肚子餓了。
我慢悠悠走出房門,雅蘭說飯菜在小廚房熱著。
廚房在哪呢?
我在偌大的山莊裡瞎轉悠,剛打開一道門準備出去,一把劍就伸了過來。
門口站著兩個蒙面侍衛:「回去。」
哦,我乖乖退了回去。
雅蘭說來了這也不是自由身,雖然沒人強迫她們幹不願意幹的事,可平時也是不能出這山莊門的。
行吧。
我接受的速度很快。
我原路繞了回去,又往左邊走了一會兒,還是沒找到地方。
餓得蹲在地上,我有些懷疑人生。
要不算了吧,餓一晚也不會死。
正猶豫著,面前突然落下一顆石子。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過去,一個侍衛站在屋頂,低頭看我。
「到哪去?」
他應該是看到我在這院子裡左繞右繞像隻無頭蒼蠅了。
我立馬道:「廚房。」
侍衛輕飄飄跳了下來,身量極高,肩寬腿長。
他跟其他人一樣蒙著面。
「跟我走。」
嗚嗚嗚,我遇到了心軟的侍衛。
他走在我前面,沒過一會兒就把我帶到了地方。
我走到廚房門口,有些不好意思:「你要進來吃點不?」
那侍衛搖了搖頭。
「好吧。」
我自顧自走進去,吃了個天昏地暗。
吃飽喝足出來後,我被門邊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一張口,一個飽嗝先打了出來:「嗝~你怎麼還沒走?」
「你知道怎麼回去?」
「……」我還真不知道,我眨了眨眼睛,衝著那侍衛拱了拱手:「多謝侍衛大哥。」
侍衛扭頭走在前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好像輕笑了一下。
我吃飽了之後,話就變得有點多。
「雅蘭姐姐手藝真好,我都吃完了。」
「如果能再吃一塊珍馐齋的桃花酥就更好了。」
「今天月亮好亮啊。」
「明天天氣肯定很好,這個時節適合放風箏。」
「小啞巴,你說……」
身前的背影頓了頓。
我猛地噤聲,不說話了,以前都是我在那自言自語,啞巴侍衛在一旁當個忠實的聽眾。
我剛剛一時嘴露快,幾乎是下意識說出來的。
身前的侍衛大哥沒啥反應,好像沒當回事。
他把我帶回房間門口,就跳上房頂很快消失不見。
我站在外面看了會兒月亮,也轉身進了房間。
不早了,該休息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房間燭火熄滅,我沒發現,房頂上卻始終坐著一個孤獨的身影。
07
「桃花酥?」
我看著面前的精致糕點瞪大了眼睛。
雅蘭笑了:「就知道你喜歡。」
「這是從哪弄的?」
「都督讓人送來的。」有個姑娘說:「他每個月都會讓人送來一些東西,有時候是衣裙,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話本什麼的。」
「大都督對我們還是很好的。」
「是啊,我希望大都督升官發財,最好榮華富貴一輩子,這樣我就能無憂無慮當一輩子的小米蟲了。」
她們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說的我……有點心動。
我沒什麼抱負,以前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吃飽穿暖,被人當個米蟲一樣養著,不要逼我做任何我不願意做的事。
我突然發現,我這願望實現了啊!
拿了塊桃花酥放進嘴裡,我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不錯不錯,桃花酥不錯,大都督也不錯。
我向雅蘭打聽了一下昨晚遇見的那個侍衛,話還沒說完,雅蘭就打斷了我。
「說什麼呢?元林山莊的侍衛都守在外面的,他們不會進來。」
啊?
那我昨晚遇到的那個……偷溜進來的?
人家幫了我,我也不能拆穿人家。
我沒再跟她多說了,隻想著下次要是再遇到那侍衛可以提醒他一下。
若是被大都督知道,他怕是要受罰。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又看到了他。
天都黑了,他坐在院子裡的大石頭上,抬頭看著月亮。
我跑過去,在他旁邊蹲下來。
「你們不是不能進來嗎?」
「我可以。」
我愣了愣,什麼意思?有特權?關系戶啊!
「哦,厲害。」我說:「月亮好看嗎?」
許是我話題轉得太生硬,他轉頭看了過來。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月光。
隻是這眼角……
我還沒看清,他已經把頭扭過去了。
他沉默寡言,我說十句也不一定能回我一句。
我也不在意,畢竟我的小啞巴侍衛以前可是一句都不回我的。
我發現我每晚都能碰到他。
有時候是在竹亭,有時候是在湖邊,他總是神出鬼沒,在下個拐角處猝不及防地出現。
我被他嚇著嚇著就習慣了。
他也習慣了我的不請自來,習慣了我總是會蹲在他身邊跟他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我看著自己腰間長出來的一圈肉陷入沉思。
我好像,真的被當成米蟲養了。
而且不知不覺間,我對那位大都督也不像以前那麼反感害怕了。
他會給我們買風箏,還會給我們買話本,他也沒有強迫我們做任何事。
對我們的好,似乎隻是因為一個念想。
這樣的日子很好,但我知道,我總有一天也會厭倦。
我沒有我想象地那樣沉迷安逸。
也許是從小便沒有自由,所以我的靈魂也格外向往自由。
在兩個月後的一日傍晚,我從工具房裡搬來了一架梯子。
我把梯子架在高高的圍牆上,手腳並用爬了上去。
山莊地勢稍高,透過圍牆,我看到了繁華的京城景象。
行人來來往往,小販叫叫嚷嚷。
「在看什麼?」
底下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下意識扭頭看去,身子卻因此失去了控制,連帶著梯子都往一旁歪倒下去。
「啊!」
我驚呼一聲,直接從上面摔了下來。
「接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