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舅舅的朋友在當地「頗有名望」,他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一直嚷嚷著要「讓那小子付出代價」,冷言冷語,刺了我和艾琳一個晚上。
此刻,他卻對徐從之,滿臉堆笑。
「徐先生,您怎麼來了?」
我的心跳一滯。
為什麼又是「徐先生」?
這不可能真的是徐從之的網名。
並沒有感知到我困惑的目光,徐從之也笑了,恭敬地握住那人的手,道:「不好意思,劉經理,我朋友給您添麻煩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和艾琳都瞠目結舌。
雙方分分鍾達成調解,蕭易和徐從之被火速送到小鎮上最高檔的酒店「接風洗塵」。
說是洗塵,恐怕就是拍馬屁。
隻言片語順著風送過來。
「那位是 ZZ 集團的小少爺。」
「可不能怠慢。」
艾琳摸不著頭腦,「ZZ 集團的小少爺,是蕭易嗎?可是我網上搜,他們家姓徐……」
好的,真相隻有一個。
徐從之是個隱藏的大佬。
Advertisement
艾琳吸口涼氣,「杳杳,你不是說徐從之滿身是零?」
我也滿腹疑惑,「真的是零!我的眼睛就是尺!」
可我的尺,不知道為什麼就不靈了。
眼見眾人對徐從之的追捧,我不可能還認為他隻是個籍籍無名的窮小子。
可笑我還每天讓他陪我吃十元折扣午餐,他心裡一定覺得我有貓餅。
我哀怨道:「我要先回 A 市。」
反正艾琳的護花使者也來了,我再逗留下去,也沒用。
10
我前腳回到 A 市,徐從之後腳就跟回來了。
在辦公室碰面的時候,我看見他就想躲。但徐從之卻閃身截住路,「躲什麼,不認識我了?」
認識,但好像沒有特別熟。
「杳杳,我有話要跟你講。」
我的「沒什麼好講」話音未落,他已經道:「不是說,等你回 A 市帶我吃頓好的?別賴賬啊。」
這次的賬終於沒能賴掉。
下班的時候,我和徐從之去了一家粵式茶餐廳。
他照例先點把菜單給我,我卻沒什麼興致,隻點了碗粥。
徐從之不由笑了,「怎麼,沒胃口?」
其實人還是一樣的人,但知曉他是個富家少爺,不免讓我拘束。
我訥訥道:「是我誤會你了,一直帶你吃平價午餐。你心裡一定很多抱怨吧。明明你可以吃貴很多的。比如 XX 日料。」
徐從之「哦」了一聲,下完單,才傾身過來,認真道:「可是你帶我去的地方,我都吃得很開心啊。」
「營養價值一樣的話,價格便宜實惠,又有何不可呢?」
我忍不住道:「但是 ZZ 集團……」
徐從之終於收斂了玩笑之色,「其實,我是要跟你解釋的。」
他從隨身背著的筆記本裡調出個文件。
《ZZ 集團招股說明書》大剌剌地放在屏幕上,徐從之一板一眼地講解,簡直像是在授課。
「杳杳你看,控股股東和實際控制人裡邊,並沒有我的名字。
「所以我跟 ZZ 的淵源,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深。要不是這次為了幫蕭易脫身,我也不會『狐假虎威』。
「我不過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罷了。」
我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說的恐怕就是徐從之和 ZZ 集團的關系。
「太,太好了……我家裡隻是有個小廠子,很小的那種,跟 ZZ 集團根本沒辦法比的。我本來還擔心,我配不上你……」
完了,一高興,又說錯話了。
同事之間,哪來的「配不上」一說,除非是心意相投、預備白頭相守的情侶。
這不就把我對徐從之的「司馬昭之心」說漏嘴了嗎?
徐從之顯然聽明白了。
而且,他也沒有打算敷衍。
他一字一頓,極為認真:「其實這段時間跟杳杳相處,我感覺非常開心。假如你也是一樣開心……」
我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恐怕非常關鍵,不由屏住呼吸。
果然,他說:「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喜歡的男生竟然真的跟我表白了。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激動的事情嗎?
我本來就耳根子軟,現在被徐從之的目光注視,更是毫無抵抗力。
我兩頰滾燙,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肚子比我先一步發出同意的叫聲。
我捂著肚子狂點頭,「可以的,我特別可以。」
徐從之眉眼裡盡是溫柔, 「我這就去催菜。」
他故意拉長尾音,「不能餓到我的女朋友呀。」
11
徐從之和蕭易是大學同學。
徐從之穩扎穩打,品學兼優,蕭易則吊兒郎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畢業的時候,蕭易被爸爸勒令去自家公司「鍛煉」。蕭易拉來徐從之,陪他一起「微服私訪」。
兩個人琢磨著挖出自家公司職務侵佔的內鬼,於是另闢蹊徑,把簡歷投給了上遊供應商,也就是我所在的這家公司。
蕭易前幾日和艾琳爭執,心情很差,又恰好遇上了自家屍位素餐的親戚不懂裝懂,小爺發了一通脾氣,回頭差點沒被老爸揍一頓。
也因此,蕭易惹事後心虛,隻敢叫徐從之替他收拾攤子。
徐從之講完前因後果,不忘叮囑:「調查還在繼續,所以先不要告訴公司的其他人,蕭易和我的目的。」
不隻是這些不能說,連我們戀愛的事,也要保密。因為公司嚴禁內部員工戀愛。
所以在平時看起來,我和徐從之還是相處融洽的同事。
但我們已經換上了情侶頭像。
而且會在午飯的時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十指緊扣。
徐從之不愧是對數字敏感的理科生,他搜尋折扣的技藝,可謂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每天中午他都會熟練地打開手機 app,問我:「我收藏了兩家店,第一家有套餐優惠,第二家有滿減。你來做個最終決策吧?」
我們午餐的規格進一步提高。
至於蕭易,他早就不參加我們的午飯團了。哪怕縮短午休時間,他也要去纏著艾琳。
「我明明自己有媳婦兒,還看你倆秀恩愛幹嗎?」
說得也有道理。
因為我也挺嫌棄他的。
動不動就抱著手機傻笑,還總跟我打聽艾琳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純純的戀愛腦啊!
恐怕他能收集到肅清父親部下的證據,都是徐從之在勞心勞力吧?
某個悶熱的下午,公司裡的人都昏昏欲睡。
突然來了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官。
他們先是進了經理辦公室,旋即又帶走了財務部的一名同事。
公司的網絡也被暫時切斷。
不少人的電腦都被暫時扣住。
一時間,人人自危。大家聚攏到茶水間裡,七嘴八舌。
涉嫌違法的同事是公認的老好人,眾人都覺得是搞錯了。還有人猜,這是競爭對手在故意使壞。
被這種環境影響,我也有些忐忑不安。
既怕徐從之和蕭易冤枉了好人,又怕他們暴露身份,引起眾怒。
然而有個人悄悄靠近,然後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溫熱而幹燥,握住我的力度不輕不重,卻恰到好處地緩解了我的擔憂。
回過頭,是徐從之。
他大概是察覺到我心情的低落,於是站在我前方,擋住了我的視線。
「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他沉迷賭馬,欠了上百萬,為了補窟窿,铤而走險,吞了不少公司款項。並沒有什麼值得可惜的。」
果然如徐從之所說,不過一兩個小時,風波已經平定。
而蕭易,他順藤摸瓜,成功揪出自家公司裡應外合的員工,來了個一鍋端。
經過此事,一向覺得兒子不堪重用的蕭父贊不絕口。
所有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沒幾天,艾琳得到了升職機會,要去 C 市培訓一年。
我和她合租了小半年,這麼分開,還挺不舍得。
但每次的分別,都是為了更好的相聚。我依舊還是祝福她前程似錦。
艾琳搬走的那天,蕭易和徐從之都來幫忙。蕭易護送艾琳去新居,至於徐從之,則留下來幫我清理打掃。
一不小心就做到晚上十點。
徐從之滿身是汗,我看著不忍,「要不,你衝個澡再走?」
「以前看單身女性防盜指南,買了幾件男生的衣服掛陽臺,你可以換洗。」
他拒絕,我挽留,幾次後,徐從之苦笑,「我怕我衝了澡,就走不了了。我的自制力,也許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
12
這家伙在說什麼虎狼之詞?
難道他以為,我假借洗澡之名,行把人留下之實嗎?
我滿腦子都是純潔之事,怎麼會想到那些!
反正,我提出了具體措施:「我家沙發可以當床睡。被子枕頭也有備用的。」
話音剛落,方才漆黑如墨的天際突然劃過閃電。須臾,雞蛋大小的冰雹噼裡啪啦落下。
下雨天,留客天。
這種情況下讓徐從之出門,除非是腦子進水。
我信誓旦旦:「放心住吧,我自制力還行。」
然而,我這個人一向喜歡高估自己。
徐從之衝完涼,換上了我買的純白色棉質 T 恤。
這衣服平時掛陽臺,掛髒了,洗過幾次,變得有點毛毛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記憶出現錯亂,仿佛徐從之已經穿過它許多次。
尤其是,他毫無知覺地拿毛巾擦頭發,將平日梳理整齊的頭發弄出慵懶的凌亂。
看上去,可口極了。
我硬生生別過臉,吞下口水,盡量正常地提議:「幾天前找了一部電影,我們一起看?」
現在這個時間很微妙,睡覺嫌早,如果不睡覺,更容易讓我想入非非。
選的是文藝愛情片。
我的眼淚不值錢。
從男女主誤會開始,我就哭,到結局終於重修舊好,我還是哭。
徐從之攬著我,時不時在我額頭上蹭蹭,以示安撫。
電影看完,沙發已經被我躺出了一個極為令人舒適的坑。
嗯,客廳的沙發好像挺寬敞,兩個人擠一起睡,也不是不行。
徐從之的唇,從我的額頭慢慢挪到鼻尖,又一路向下。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過來。
我隻覺心跳如鼓,卻還強自鎮定。
徐從之理智尚存,把八爪魚似的我從他懷裡拔出來,又拖著我的手往臥室送。
「不可以。」
「什麼嘛……」
「太晚了,不可以熬夜,快去睡。」
可能是看出我不情不願,他補了句:「明天早上我去給你買早餐。」
我周末一向是睡到中午,但既然徐從之主動提供早餐,為什麼不早起?
心滿意足的時候,連做夢都是甜美的。
半夢半醒,徐從之推門進來,喊我:「杳杳,我出門買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