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刀騎著一匹馬路過,一人一刀將三十個山匪全都斬殺。
她刀法凌厲,大開大合,動手之時身法極快,讓人嘆為觀止。
我當時一眼認出她,半晌沒回過神兒。
紅袖師父的信裡是提過的,小刀如今刀法小有所成。
可真的見到了,才知道什麼叫做是寒光刀影的江湖人。
小刀割了匪首的頭放進袋子裡,打算去官衙領賞。
她策馬走向我,略微不好意思地說道:「公子,能否借我一袋水。」
我把水囊遞給她,一向能言善辯的我,居然難以開口跟她打招呼。
小刀沒給我機會,她道了聲謝就離開了。
後來我很多次後悔,那次沒能告訴她。
如果再相逢,我一定會說:「元姑娘你好,我是江南蕭譽,跟你定過親的。」
我又輾轉反側地想,小刀若是見了我,發現我是個文弱書生,會不會後悔。
第二次見面,是在岑州白河水畔。
小刀在跟人切磋,她誤了登船的時辰,在岸邊大吼道:「船夫,等等我!」
我瞧見元小刀從遠處奔襲而來,縱身一躍,踩著水花穩穩落在船頭。
她臉上似有疲憊,抱著刀在船頭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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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邊上,仔細瞧她。
她長大了很多,是個大姑娘了。
江湖路大概不好走,她衣衫樸素整潔,卻十分陳舊了。
噌的一聲……
小刀手裡的刀出鞘,她閉著眼睛冷語:「再多看我兩眼,我就挖了你的眼。」
我不敢再看,老老實實地收回目光。
看來一個有些美貌的江湖人,路更不好走。
所以小刀才練就了一身煞氣,明明前一次相遇她對我還是十分親和的。
登船靠岸,小刀就離開了。
我無奈嘆息。
隻是,兩次相遇,她都沒有多看我一眼。
我開始懷疑自己這張臉,是不是毫無魅力。
等我回到京城,大半京中貴女特意出門看我,我又覺得自己這張臉可能也沒那麼差勁。
說起這次相遇,阿越還問我:「大哥!你為何不向她表露身份呢!」
我自然沒有告訴阿越,我不敢說。
誰能想到,冠絕京華的蕭譽,竟然怕未婚妻子對自己不滿意。
怕什麼來什麼,小刀機緣巧合救下阿越,到了蕭家。
我爹來信,說小刀想退婚。
我遠在京城,看了信一夜無眠。
第二天隨從問我:「少爺,不是急著回家嗎?為何又不動身了。」
回去做什麼,等小刀跟我退親嗎?
於是,便沒有回去。
奇怪的是,阿越屢屢來信,卻從不提起小刀。
我漸漸地明白了一些什麼。
少年慕艾,阿越大概是對小刀產生了別樣的心思。
很奇怪,我跟阿越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卻總是喜歡上同一樣東西。
如今,看人的眼光都一樣。
隻是阿越,東西能讓,人卻不能。
沒等我想法去見小刀,蕭家遭到了滅門慘禍。
皇上,要拿蕭家做皇後跟孫家的斷頭臺。
蕭家人,非死不可。
姑姑傷心欲絕,自囚冷宮。
而我入東宮做了太子的幕僚,為了放低太子的戒心,我故意惹得永平公主折辱我,去求太子庇佑。他這人極為多疑,隻有我對他有求,他才能放下戒心用我。
我在京城謀劃,阿越已經跟小刀在汴州住下。
我在無數個夜裡想著,若是小刀喜歡阿越,我便主動退了親成全她。
可我在京城見到小刀以後,我才發現,我根本放不下她。
在青樓放任別人打量我,是永平慣用的招數,我習以為常。
隻是那天,我跟小刀關在一個屋子裡。
當時我們緊貼著躺在床上,我看見她的眼睛,就認出了她。
她扯下臉上的偽裝,問我認不認識她。
我自然是認識的,怎麼可能不認識呢。
體內洶湧的藥力,幾乎在那一刻爆發。
小刀,我居然在這樣的情形下跟你見面。
這些年無論永平怎麼折辱我,我心裡都沒有波瀾。
唯有這一次,我怕極了。
我怕小刀看輕我。
我終究是冒犯了小刀,她臉很紅,沒有推開我。
留在小刀脖子上的那個牙印,是我給阿越的警告。
我從小刀的眼裡看出來,她對我是有些好奇的。
我要那一絲好奇,種在她心裡,開成一朵花。
於是我故意激怒永平,趁著阿越考試的時候,把小刀拐來莊子上。
她看我受傷的樣子,又心痛又心急。
小刀是個藏不住心思的姑娘,總是看我。
跟我對上目光,她又若無其事地挪開眼睛,耳根後面卻紅透了一片。
我從前是個無趣的人,也不愛跟姑娘們打交道。
我爹還總是憂愁,說小刀混跡江湖見多識廣。我這樣沉悶的人,如何討她歡心。
如今跟小刀相處,我無師自通地講一些笑話逗她開心,跟她湊在一起玩兒雙路。
我畫畫的時候,她湊過來看,我便教她如何簡單地畫一些小動物。
她學得很快,開心地歡呼起來。
她又覺得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很少沉下心做這些事情。如今畫個畫,卻又覺得有些趣味。」
「很有意思。」我看著她鼻尖的墨水,笑道。
我跟小刀在京郊莊子上相處了九天,到了她快離開的時候,我向她剖白心跡。
小刀臉紅透了,好久沒說話。
等待的那半刻鍾,我的心高懸著,唯恐她拒絕我。
她有些為難地說道:「蕭譽,我對你的確有些好感。隻是遠不到談婚論嫁的程度。這事兒,咱們還是以後再說吧。還有啊,等蕭家的事情解決了, 我會跟師父離開京城。咱們兩個也什麼機會相處了,我這人沒有個定性, 隻怕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
「若是有機會相處呢?」我問她。
小刀這下不猶豫了,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好好相處!」
她不是個拖泥帶水的姑娘,回答得很痛快。
我沒有拆穿她話中的敷衍之意。
……
阿越中了狀元, 在皇上的授意下,他揭發了皇後一族陷害蕭家的事情。
皇上逼得太子謀反,借機清算了孫家。
阿越終究知道了,蕭家滿門幾十條性命, 隻是皇上用來扳倒孫家的棋子。
他走出宮門, 滿身悽冷。
回家以後, 他跟小刀聊了一番,終於又找回了精氣神。
小刀臨走前那晚,阿越跟我大醉一場。
他抱著我,像小時候那樣哭得厲害。
「大哥, 我若是將小刀困在京城,她會不會恨死我。」
「阿越,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沒關系, 將來她是你嫂嫂, 還是你的親人。」
阿越氣得跟我打在一團。
一路上,他不是嫌棄茶寮不幹淨,就是嫌棄饅頭太寡淡。
「—隻」我說:「自己不爭氣,怪誰, 我給過你機會。」
他氣得踹我,又哭起來。
我過去抱住他,像小時候那樣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在京城陪了他一年,去找小刀了。
我趕到豫州的時候, 是一個豔陽天,熱得很。
小刀坐在一個路邊攤吃面,她熱得將手帕貼在額頭上。
我走過去,敲了敲桌子:「姑娘,可否拼個桌。」
小刀抬頭看向我,滿臉驚疑不定, 還往我身後看了好幾眼。
「元姑娘,我來同你相處了。」我朝她笑, 「你該不會後悔吧。」
小刀面上一窘, 還是大方地說道:「我說話自然是算數的。」
後來我問她,當時她見了我, 為何是那樣一個表情。
她嘆道:「哎呀,我這不是怕你帶著蕭越來嘛。他前些時候給我寫信了,說越想越覺得生氣,憑什麼我跟他相處得時間最久, 最後卻選了你。可我那個時候, 明明也沒有選你啊。」
「那你說說,現在為什麼選了我。」我捏著她的掌心,好整以暇地問她。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心裡卻知道,因為我跟阿越有幾分像。
她起初對我在意, 就是為了那幾分相像之處。
隻是沒關系,我們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好好相處。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