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琛?」
我一邊叫著一邊朝內室走去,越朝裡走越覺得冷。
「穆景琛!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穆景琛全身浸在木桶中,水中全是冰塊,觸及生寒。
「璨璨......快走。」
穆景琛雙目泛紅,脖子上暴出青筋,幾乎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我摸摸他的額頭。
好燙。
頃刻間,我便明白過來。
「璨璨......快走,我沒事。」
「我不!」
「來人......」
穆景琛似乎已經難受到了極點,聲音細若蚊蠅。
我扯下外袍,跳入水中,攬住穆景琛的腰,堵上他的嘴。「叫吧,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水冷到刺骨,隻有擁抱才能獲取一絲熱度。
這一夜,彎月映在水中,水月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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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身上沒有一處是不疼的。我躺在床上,隻要稍稍回憶起昨晚的事就羞得想跳河。
「璨璨。」
穆景琛坐到床邊,低聲問道:「還疼嗎?」
我鉆進被窩,怒吼:「別提這茬了!!!」
穆景琛輕笑兩聲,扯開被子:「小心把自己捂壞了。」
我渾身疼得像是被馬車輾過,穆景琛倒像個沒事人,好像昨夜那個欲火焚身的不是他一樣。
想到這,我乓乓給了他兩拳。
「王爺,藥熬好了。」
我抬頭一看,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這似乎是......
避子藥。
瞬間,無數劇情湧入腦海,我到底是破壞別人美好愛情的第三者,還是被人騙得團團轉的悲慘原配呢?
「胡思亂想什麼呢!」
穆景琛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屈指敲了下我的額頭,略帶歉意道:「璨璨,你年紀還小,我本想過兩年再......」
穆景琛咳了兩聲,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昨夜是我一時不查,中了藥,對不住你。你年紀小,此時生育恐會有危險。所以還要勞煩你喝下這避子藥。」
「這是我去宮中要的藥方,於身體無礙。」穆景琛又變戲法似的變出一根糖人,「喝完藥,就給你吃糖人可好?」
「喝藥之前,我有話要說。」
穆景琛點頭。
「穆景琛。」我抓著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處,「這裡,她在說她心悅你。」
說完,我又戳戳他的心口:「那你呢?」
穆景琛不做聲,隻垂著眼眸。我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心裡像是被一萬隻螞蟻啃食一般難受。
我正想收回手,卻被穆景琛一把抓住。
「璨璨,這話應該是我先說才對。
「我十三歲上戰場,所行之事無不光明磊落,唯在娶你這件事上動了私心,用了手段。璨璨,我心悅你。」
我那快要幹涸的心,因為他迎來一場甘霖,開滿了小花。
「欸?那清河郡主呢?
「清河郡主?和她有什麼關系?」
我心裡酸溜溜的:「從前聽聞,郡主乃巾幗英雄,與我們瑞王殿下可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呢。
「郡主乃大梁建國以來第一位女將軍,文韜武略,更勝男兒。
「那你不動心?」
穆景琛頓頓:「郡主說了,男人要不在武力,要不在文採,一定要有一樣勝過她。不然憑什麼徵服她。」
我好奇:「你打不過郡主?」
穆景琛搖頭:「沒和郡主較量過。」
「為什麼?」
穆景琛摟住我:「我在等你長大。」
我笑著滾進穆景琛懷裡:「糖人給我。」
糖人做得精巧,是小鹿形狀的。
「這是哪裡買的?」
「路邊有賣的便買了,你若喜歡吃我再派人出去買幾個。」
「糖人的味道都一樣,」我又看了幾眼手上的糖人,「隻是這樣式和小時候家門口西夏人賣的很像,自從西夏撕毀盟約,我就沒再看見這種了。」
爹爹疼我,小時候見我喜歡糖人,每次都買一堆,嘴上吃著,手裡拿著,眼前還要擺著。
賣糖人的直接在我家門口擺了攤子,靠著我爹這個冤大頭發家致富。
穆景琛沉思,我戳戳他。
「在想什麼?」
穆景琛笑著搖搖頭:「沒什麼。」
5.
天氣轉涼,我賴在屋裡不想出門,穆景琛每日回家都會帶些新鮮玩意給我解悶。
「這是江南總督送來的雙面繡,總覺得你會喜歡,就從皇兄手裡討過來了。」
繡品的一面是江南春景,另一面是威風凜凜的白虎,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雙眼睛,目光灼灼,好似要透過繡布鉆出來一般。
我看著這繡品,愛不釋手。
「等明年開春,我們一起去江南。」
「好!」
臨近年關,穆景琛越來越忙,幾乎日日不著家,每天都是深夜才回來。
聽說是年底事多,各地官員都進京述職。
夜裡,穆景琛躡手躡腳進屋上床。
我翻身,摸摸他下巴上的青須,心疼道:「最近在忙什麼?」
穆景琛低聲愧疚道:「我吵醒你了?」
我搖搖頭,依偎到他身側:「沒有,是我沒睡著。」
穆景琛收緊摟著我的手臂:「對不起璨璨,等這段時間過去,我一定向你好好賠罪。」
「你在辦什麼大事嗎?」
穆景琛握住我的手:「璨璨,我還不能告訴你。」
頓了頓,他又說道:「你會怪我嗎?」
我好笑:「說這些做什麼?你不隻是我的夫君,也是大梁的王爺,怎麼可能天天隻圍著我轉?」
穆景琛聲音發澀:「璨璨,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我好嗎?」
這是什麼話?
我拍拍穆景琛的頭:「不會離開你。」
近來京城似乎不大太平,那日我回家看望爹娘才知道,爹和幾位哥哥也忙得很,成天不著家。
我的心口總悶悶的,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
「都撤下去吧。」
看著眼前豐盛的飯菜,我一點胃口都沒有。
「王妃娘娘,您這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當心餓壞了身子。」
我捏捏眉心,煩躁地擺擺手。
噠噠的馬蹄聲傳來,伴著兵器相接的聲音。
心就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抓住,疼得我一激靈,呼吸也跟著不順了。
「王妃娘娘,曲大將軍叛國通敵,證據確鑿,已被打入天牢!」
「你說什麼!」
我大駭,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險些跌倒,腦袋一片空白。
「穆景琛......」
我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穆景琛呢,我要見他!」
手持刀劍的士兵攔住我:「王妃娘娘,王爺命屬下在此保衛娘娘安全。請娘娘不要離開房間。」
我不可置信:「他要軟禁我?」
「王爺是為了娘娘安全考慮。」
一口氣在胸腔上下翻湧,我喘著粗氣扶住門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不相信爹爹會叛國,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告訴他,我要見他,無論多晚,我等他。」
......
「滾!」
我一腳踹翻食盒。
「王妃娘娘,您......」
「你也滾!」
穆景琛一日不見我,我就一日不吃東西。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即使穆景琛娶我別有用心,可餓死一個王妃也是個大事。
再說,我曲家若真的被滿門抄斬,我獨活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餓死了幹凈。
幸好,穆景琛沒有眼睜睜看我當個餓死鬼。
這日晨起,我甫一下床就暈了過去,再次睜眼,穆景琛憂心忡忡地坐在床邊,手裡還端著一碗粥。
「璨璨。」穆景琛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
我抓住穆景琛的手:「我爹不會叛國。」
他躲開我的目光:「先吃點東西吧。」
我著急,顫顫巍巍地掀開被子,朝穆景琛行了個大禮:「殿下,我父親年紀大了,解甲歸田也好,貶為庶人也罷,求您保他性命。」
「璨璨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我不動。
「求你了。」
我雙目含淚看著他。
穆景琛一言不發地抱起我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本說好明年開春與你一同去江南,如今來看是難以成行了。冬日的漠北也別具風情,冬天,我們一起去漠北看雪。」
穆景琛欲走,我扯住他的衣袖哀求:
「救救我爹與我兄長。」
穆景琛撇過頭,拂開我的手,沉默離去。
我被軟禁在房間裡,吃吃喝喝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我喜歡的桂花糕。
可我無法得知外界的消息,穆景琛封鎖了所有消息來源。
隻有我身邊的陪嫁丫環小冰可以趁著拿飯菜的工夫和小廝搭幾句話。
「大少爺和二少爺在邊關聽到消息,拒不回京,聽說陛下大怒,已經下旨免了二位少爺的官,派人將二位少爺捉拿回京。」
小冰將飯菜放到桌上:「小姐打算怎麼辦?」
此時,恰巧一陣風吹過,將穆景琛帶回來的雙面繡吹動了,白虎那面朝向我。
我抬頭,冷不丁地對上白虎炯炯有神的雙眼。
「璨璨,凡是不要用眼看,要用心。」
這是我爹對我說的話。
「小姐怎麼不說話?」
我放下茶碗,語氣悽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又有什麼辦法。」
「曲大將軍保家衛國,立下汗馬功勞,若真是枉死,奴婢都替將軍不值!」
我垂淚無言。
小冰左右打量幾眼,低語:「小姐,奴婢聽說大梁開朝時,高宗曾給了曲家一道聖旨,若皇帝不仁,可廢帝。」
我遲疑:「是有這麼道聖旨,隻是茲事體大,我......」
小冰急道:「小姐,都這個時候了,還猶豫什麼?若晚了一步,整個曲家就都沒命了。」
我絞著手中的帕子:「我被困在府中,如何能取到那道聖旨?」
「我可以偷偷出去,隻要小姐告訴我那道聖旨在哪,奴婢願意為了小姐拼一次命。」
我苦笑:「你一個丫環......唉,罷了,許是我曲家命中有這麼一劫吧。」
小冰緊緊握住我的手:「小姐,奴婢身後有興王,一定可保曲家滿門。」
我彎起嘴角:「是嗎?
「原來是興王。」
小冰後知後覺,惱羞成怒般撲過來,大有要與我同歸於盡之勢。
我從腰間掏出匕首,一刀封了小冰的喉。
小冰眼睛瞪得死死的,喉嚨冒著血,嘴裡咕嚕咕嚕冒著血,好像想要說話。
我半蹲下,拍拍小冰的臉,嘲笑道:「演戲逗你玩玩,你還真信了?」
小冰漸漸沒有氣息,死不瞑目。
幕後真兇既已浮出水面,想必他們的路也會好走一些了。
6.
今日晨起,便聽到外面吵吵嚷嚷,十分熱鬧,算算日子才想起來今天是除夕。
去年除夕,我同父母兄長一同圍爐守歲,今年恐怕隻有我自己了。
也不知道穆景琛在幹嘛。
想他做什麼?
我使勁晃晃腦袋,想把人從腦海中晃出去。
廚房做了餃子,傍晚我吃了餃子便靠在榻上,手裡拿著書,可半個字都看不進去。
「吱呀—」
門開,穆景琛身上帶著寒氣,手中拿著食盒。看身形比從前瘦了些,五官愈發凌厲。
「璨璨,新年快樂。」
穆景琛帶了年糕,還有幾道家常小菜。
我沉默著將炭盆朝他推了推。
「你怎麼回來了?」
「今日是除夕,外面萬家燈火,合家團聚。不想看你孤身一人度過今晚。」
我自嘲地扯扯嘴角:「自你將我推開,我便是孤身一人了。」
奇怪,我們明明相對而坐,近在咫尺,中間卻隔了萬丈深淵。
「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麼快發現是興王搞的鬼。」
「我是大梁子民,這是我應該做的。」
......
明明是最親近的人,此時卻相對無言。
「此役兇險,我若活著回來,必向你好好賠罪;若是不能,改嫁也好,回家也好,隨你心意。」
「改嫁?回家?」
我機械地轉過頭看向穆景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屁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