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琛張嘴正欲說話,我直接摔了手中的杯子,怒道:「你要是死了,我才不改嫁。我就住在你瑞王府,用你的私庫,養八十個面首!天天在你牌位前尋歡作樂!」
穆景琛眸子漆黑,深不見底,過了半晌才說道:「這樣也好。」
好你二大爺!
穆景琛快步離開,我的怒火已經燒到了頭頂,擼起袖子想和他理論一番,被門口的侍衛攔住。
「王妃請回。」
明晃晃的大刀豎在我跟前。
「回就回!」
被穆景琛氣得頭暈眼花,我整日躺在床上頹廢度日。某日清晨,我猛地驚醒,意識到京城要變天了。
宮城外的戰鼓聲,乘著風傳到了我的耳邊。
大梁未來如何,或許全看今天了。
我趕走了瑞王府所有的侍衛。
他們都是隨穆景琛從戰場拼殺出來的,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這般重要的時刻,他們該在宮墻下保衛家國,鏟除奸佞,而不是在這守著我。
我隻在身邊備了一把匕首。
必要時刻,既可殺敵,也可殺己。
若家人都不在了,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天剛蒙蒙亮,號角響起,兵器相接的聲音隱隱傳來,血腥氣伴著寒冷的北風鉆入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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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窗前,望著皇宮的方向,不斷地祈禱。
直到午時,廝殺聲弱了下去,風也停了。
「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伴著密集的腳步聲,我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手心沁出汗。
「興王已伏誅,娘娘可以放心了。」
「啪嗒—」
匕首應聲落地,我懸著的心終於落地,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王爺正在剿滅殘餘叛軍,今晚應該就可以回來了。」
他回來關我什麼事?
我擦幹臉上的淚水,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拍在桌子上,拿出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別忘了把信交給你家王爺。」
侍衛看了眼信上的字:「這......這,娘娘要與王爺和離?」
我冷哼一聲:「看清楚,我是要休夫!」
7.
我回了娘家。
我爹和哥哥們很高興,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去王府幫我搬行李,被我娘罵得狗血淋頭。
娘問我,是不是真的想休了穆景琛?
開玩笑,當然不是。
隻是我不能輕易放過他。
我曲璨璨是將門之女,不是遇事隻會躲在他身後哭的菟絲花,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保護,更不能遇事便將我拋下。
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我想著,隻要他來哄哄我,保證他以後不會這樣了,我就和他回家。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我不禁懷疑,是不是休書裡的話太狠了,他生氣不肯來了。
要不我回去哄哄他?
「小姐小姐!」
我有氣無力應道:「幹嘛?」
「姑爺!姑爺來了!」
我眼睛一亮,急忙跑出去。
不過一個月不見,穆景琛怎麼憔悴了這麼多?
一身珠光白的長衫,襯得他膚色愈發蒼白。
「你受傷了嗎?」
質問到了嘴邊,硬是變成了關心的話。
「咳咳咳—」
穆景琛微涼的大手牽起我的手,聲音微弱:「璨璨,你不要我了嗎?」
話音剛落,穆景琛就直直倒了下去,我急忙伸手扶住他,大喊:「娘!快去請太醫!」
......
「王爺受了這麼重的傷,昨天才剛醒,怎麼能亂跑呢?真是胡鬧!」
太醫替穆景琛重新包扎了傷口,我看了,那傷口離心脈隻差了半寸,十分兇險。
他都傷成這樣了,還來接我回家......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受傷了怎麼沒人告訴我?」
我娘狠狠剜了我爹一眼:「是不是你搞的鬼?」
爹眼睛飄向別處:「當時我也在場,他明明可以躲開的。依我看,他就是想......」
「咳咳咳咳—」
穆景琛幽幽轉醒,我撲到他跟前,握住他的大手,抽泣著說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你傷都沒好就來找我。」
穆景琛臉色蒼白,虛弱地說道:「璨璨,不休夫好不好?」
我連忙搖頭:「不休不休,回去就把休書撕了。」
見狀,我爹剛想要抗議,就被我娘揪著耳朵提到外面去了。
穆景琛回握住我的手,滿眼希冀:「那璨璨是原諒我了?」
我一頓,抽回自己的手:「那倒沒有。」
8.
穆景琛好轉一些後,我就被我娘趕回了王府。
我爹在後面滿目憂愁,喊道:「璨璨真的不考慮考慮和離的事了?」
我招招手:「沒事爹,我回去考察考察,有需要再找你。」
「不是說好不休夫了嗎?」
我點點頭:「可是我爹問的是和離。」
穆景琛不作聲,躺在我膝上:「手冷,璨璨給我暖暖。」
穆景琛傷好得有些慢,我偷偷去問太醫,太醫說是最近倒春寒,天氣冷的緣故。
我半信半疑,可看向太醫那篤定的眼神和花白的胡子,心中的疑慮又打消了。
「王妃娘娘也不必太過擔憂,王爺隻要保持心情愉悅,不要過度勞累,很快就會好了。」
我若有所思點點頭。
正好,穆景琛生辰要到了,我打算親自給他繡個荷包當生辰禮物。
隻是我手藝不精,繡了半個月,才勉強完工。
「你不準偷看!」
我踮著腳,蒙著穆景琛的眼,警告道。
穆景琛始終彎著嘴角:「沒有偷看。」
「當當當當~!生辰快樂!
「我親手做的長壽面!」
穆景琛眼中有星光,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
「很好吃。」
我偷偷嘗過,其實不太好吃。
我坐到穆景琛身側:「這就是你的生辰禮物了,喜歡嗎?」
穆景琛笑:「璨璨送的我都喜歡。」
「開玩笑的,」我從懷裡掏出我繡了半個月的荷包,「這才是我的生辰禮物。」
穆景琛接過荷包,小心翼翼地撫過上面的圖案:「璨璨很厲害,這對鴨子繡得栩栩如生。」
我垮下臉:「這是鴛鴦。」
穆景琛一怔:「你這麼一說,確實很像鴛鴦。」
我撇嘴正欲發作,穆景琛開口堵住了我的話。
「我也有禮物送給你。」
「你的生辰,送我禮物幹什麼?」
「你不是祝我生辰快樂嗎?你開心了我才能快樂。」
穆景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前幾日夜裡我偷偷絞了我們的發絲放進去,又去慈安寺在佛祖面前供奉了三天。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璨璨,從前是我想差了,隻盼著你平安終老,忽視了你的意願。從今往後的人生路,無論艱難險阻,我們一起走,可好?」
我望著手中的瓷瓶,眼眶發熱,聲音有些哽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不許反悔。」
「明月為證,定不負你。」
9.
穆景琛向皇帝伯伯告了假,我們一同出遊,走遍了大梁的大好河山。
冬天,我們按照從前的約定來到了漠北。
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我穿著厚厚的大氅,任由大雪染白了長發。
穆景琛拂去我頭頂的雪花,嗔怪道:「怎麼不進屋?當心著涼。」
我轉頭,隻見他的頭上也落滿了雪花,笑道:「穆景琛,我們這樣算不算一起到白頭了。」
「勉強算吧。不過往後我們還有好幾十年,可以真正一起到白頭。」
雪越來越大了,我們牽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不遠處的大帳走去。
「璨璨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那你呢?」
「不告訴你。」
我撇嘴:「那我也不告訴你。」
「無妨,我有一輩子時間,可以慢慢去猜。」
穆景琛番外
1.
那柄劍朝我刺來時,我是可以躲開的。
轉念一想,刺一劍不會死。
沒有璨璨,我生不如死。
隻是千算萬算沒算到,璨璨老早就跑回了娘家。
萬般不適中醒來,我握住眼前人的手,以為是我的璨璨。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我的副將李大燦。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一頓吃二十個饅頭的彪形大漢。
他羞赧地說道:「王爺,屬下家中已有妻室。」
管家說,璨璨給我留了一封休書。
我看都沒看,把休書丟進了火盆子,起身穿衣。
「王爺,太醫說您要臥床休養半個月!」
半個月?
半個月後傷都好了,我還怎麼挽回璨璨?
幸好,璨璨不是真的想休了我。
隻是看她眼睛都哭紅了,心疼得厲害。
早知道就不傷這麼重了。
2.
生辰那天,璨璨送了我一個鴛鴦荷包。
她說這是她第一個繡成的荷包,這是我收過最喜歡的生辰禮物。
皇兄:「景琛,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吧?」
我:「皇兄怎麼知道璨璨親手繡了個荷包送給我?」
3.
我終於完成了我的諾言,帶著璨璨去了漠北。
雪中,我突然想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璨璨古靈精怪,反問我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4.
這是我的秘密。
十九歲那年,我班師回朝,路邊站著夾道歡迎的百姓,人山人海,可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個頭頂雙鬟髻身著鵝黃衣裙的小女孩。
她笑容明媚,宛如冬日陽光。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悸動了。
後來聽說她是曲大將軍的幼女,平日裡寶貝得不成樣子。
今年才十三歲。
十三歲,還有兩年及笄......
好在兩年後我也才二十一,算不得太老。
5.
從漠北回來後,璨璨就一直無精打採,平日裡最喜歡的桂花糕也不吃了。
我著急壞了,連夜派人去請了太醫。
「這癥狀......」太醫摸著他花白的胡子說道,「老夫恐怕醫不了,九個月後自會好的。」
我慌了,嚇得臉色煞白:「你少瞎說,怎麼會醫不了?!」
璨璨偷笑,扯了扯我的袖子:「呆子,是你要當父親了。」
璨璨懷孕了,我既高興又擔憂。
婦人懷孕無異於在鬼門關走一遭,璨璨這麼瘦弱,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我每日摸著璨璨的肚子,和裡面的臭小子說話。
「你要是敢折騰你娘,等你出來老子打你屁股。」
璨璨笑得不行,說我幼稚。
管他幼不幼稚,璨璨平安就好。
九個月後,璨璨平安產下一個男孩。
我坐在床邊,璨璨臉色發白,鬢前的黑發都被汗水浸濕,我心疼得無以復加。
可這臭小子半點眼力見都沒有,哭個不停。
「抱一邊去,別打擾王妃休息。」
璨璨累極睡了過去,睡顏安靜平和,一如當年初見。
我輕撫她的臉頰,心底一片柔軟。
本以為小姑娘養幾年就會長成大姑娘,沒成想這麼多年過去,還是個小姑娘。
不過,這樣也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