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救過流落民間的太子,後入太子府做了良娣。
可世人不知良娣陳玉娘。
隻知太子與太子妃舉案齊眉。
我被太子妃刁難責罰,秦疏冷眼旁觀。
夜裡卻心疼地為我上藥。
「玉娘,你與鯉兒是孤的軟肋,孤越護你,越保不住你。」
我拂開他的手,不再言語。
眼前飄過一條條彈幕。
【天哪,太心疼男主了,為了女主一直隱忍。】
【女主懂點事吧,男主才是真的不容易。】
後來,鯉兒落水溺亡。
我瘋了般求秦疏給個公道。
可他卻說,這是意外……
無人處,他紅著眼,神情悲愴。
「太子妃是丞相嫡女,孤動她不得,玉娘,你要理解孤。」
熟悉的彈幕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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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也很傷心,他不比女主付出得少。】
【女主真的要多成長一點,她一點都不為男主考慮,隻知道耍小性子……】
我輕聲應下。
在當天夜裡,一把火燒了太子妃的院子。
滾滾大火中,我看著那些瘋狂滾動的彈幕笑罵:
「秦郎啊秦郎,恭賀你從今往後,再無軟肋!」
1
「阿娘!」
小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在我耳邊響起。
暮然回首,鯉兒拿著風箏,笑著朝我跑來。
「阿娘,你帶鯉兒去放風箏吧!」
孩童高舉著紅色的蝴蝶風箏,肉乎乎的臉頰露出兩個酒窩,張開雙臂朝我撲過來。
我下意識蹲下來伸手接他——
可我沒接到想象中溫熱的身體,
他穿過了我。
變得透明。
我蜷縮了一下手指。
「阿娘!阿娘救我,這裡好冷啊……」
周遭場景飛快變化。
陽光褪去,花草破碎,樓宇崩塌。
我看見黑漆漆的湖水。
鯉兒在裡面不停掙扎。
「鯉兒!」
我怎麼也跑不過去。
心急如焚中,我喘著粗氣,猛地睜開眼睛。
「陳良娣!」
丫鬟月竹急忙放下手中帕子,將我慢慢扶起來:「謝天謝地,您終於醒了。」
我靠在她身上,看向窗外。
院子裡的杏花樹上掛滿了白綢。
風一吹,杏花飄落,白綢飛舞。
劇烈跳動的一顆心逐漸平息。
我閉了閉眼。
一滴淚滾落下來。
是了,鯉兒死了。
三天前,死於溺水。
2
「良娣,太子殿下來了。」
門外傳來下人通傳聲。
我垂下眼:「把窗戶關上吧。」
月竹起身關窗,回頭看我,面露猶豫:「良娣,今日也不見太子嗎?」
我背對著她躺下,將臉埋於被褥。
月竹嘆了聲氣,輕輕推門出去。
我聽見她壓低了聲音說話:「去回稟太子殿下,良娣睡了……」
「月竹姐姐,殿下這都是第三次來看良娣了,真不見嗎?」
「去回稟便是。」
腳步聲遠去,我睜開眼睛。
眼前條條彈幕飄過。
【女主可長點心吧,男主就是被你這麼一次次推遠的。】
【男主又要在杏花樹下等一夜了,嗚嗚嗚,好心疼。】
【說實話,看到女主這麼作,我都想讓作者換女主了。】
【我也是……】
這些彈幕旁若無人地討論著。
畫面詭異,我卻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口中的女主是我,而男主,是太子秦疏。
第一次看到彈幕,是在我入太子府,成為良娣的第一天。
彈幕興奮地說,主劇情開始了。
我那時就知道,我們不過身處一部大男主權謀小說裡。
當時的我,並沒有太惶恐不安。
因為我有愛人,有可愛的兒子,無論這個世界真相如何,我相信自己能幸福度過一生。
如今想來,卻是異想天開。
……
初遇秦疏,是在鬧市。
他被捆綁著,夾在一群面黃肌瘦的人裡顯得尤其突兀。
因為他很好看,即使蓬頭垢面,臉上髒汙,可仍遮不住他出色的五官。
那雙明亮的眸子看向我,我便走不動道了。
我爹娘死得早。
雖給我留了幾間鋪面,可我一個孤女,想護住家產,還是有些困難的。
所以我上街,本是準備給自己買個相公的。
傻傻看了好一會兒,我在人牙子的忽悠下,稀裡糊塗買下了他。
當時還沾沾自喜,一兩銀子的價格真便宜。
可把他帶回家後我才發現。
這人是個啞巴,還瘸了條腿。
怪不得人牙子這麼急著出手……
他總是冷冷地看著我,剛開始,我不太敢靠近他。
可沒辦法,他是我買回來的夫君。
我便全心全意對他好。
給他做好吃的,給他講話本兒逗他笑。
花重金為他請大夫,夜裡為他按摩傷腿……
結果他還沒好,我便先病倒下了。
燒得昏沉,我感覺有人在輕輕給我喂水。
男人喑啞的聲音滿是無奈:「姑娘,你何至於此……」
我這才明白,他並非啞巴。
隻是原先不屑於跟我說話。
他開始對我有所回應,偶爾也會對我笑了。
在我為他按摩傷腿時,竟也會臉紅……
秦疏這塊硬石頭終於被我捂熱。
我們成婚三年,育有一子。
我經營商鋪,他無事時會教附近孩子讀書認字。
日子平淡幸福。
直到一日傍晚,秦疏抱著鯉兒來接我回家。
可小小院子,卻被身穿黑甲的衛兵緊緊圍著。
他們朝秦疏跪地行禮。
高呼「殿下千歲」。
3
秦疏是當朝太子。
被奸人所害,流落民間數載。
因此與我結緣。
我不舍愛人,鯉兒也舍不得父親。
我隨秦疏入了京城太子府,因身份低微,做了良娣。
這位分,還是秦疏為我求來的。
「玉娘,我這輩子,必不負你。」
入府前,秦疏握著我的手,向我許下諾言。
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自稱「我」。
以後,便成了「孤」。
……
入府四年,我與鯉兒逐漸成了太子府不起眼的存在。
世人不知良娣陳玉娘。
隻知太子與太子妃天作之合。
太子妃賀淑蘭是丞相嫡女,才學相貌皆是京城第一流。
有時候,看到他們相攜而立,我竟也覺得般配。
4
思緒回籠,我不願再看眼前這些字字戳心的彈幕。
剛閉上眼,背後房門被推開。
我以為是月竹,便問:「他走了嗎?」
沒人作答。
扭頭看去,秦疏站在床榻幾步之外,一身寒氣。
「玉娘……你在怪孤嗎?」
我攥緊了身下被褥,垂眸不願看他:「殿下真覺得鯉兒溺水是意外嗎?」
秦疏快步,單膝跪於榻下:「玉娘,孤有苦衷……」
「孤知道鯉兒的死於賀淑蘭脫不了幹系,可她是丞相嫡女,孤眼下所謀之事離不開丞相府助力,所以動她不得。」
「玉娘,你要理解孤,孤並非那般無情之人……」
他握住我的手,眼底微紅。
「孩子……還會有的,玉娘,你再等等,再等等……」
我掙開手。
深吸一口氣,忍著心髒處傳來的陣陣酸痛,我問他:「等什麼?」
「等太子妃的孩子出世嗎?」
秦疏猛地抬頭看我。
我笑得難看:「賀淑蘭有了孕,全府上下都知道,你偏偏瞞我……也正是因為她有了孕,所以賀家便再留鯉兒不得!」
「可鯉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視他如珍寶,秦疏,你若也不想要他,我帶他走便是,你為什麼任由賀淑蘭要了他的命?!」
「為什麼?!」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像一個瘋婆子一樣捶打著秦疏。
【我真是受不了,女主能不能成熟點,隻要她忍過這兩年,以後她就是皇後,還會跟男主生很多孩子的。】
【一個孩子而已,至於嗎?】
【太心疼男主了,他付出的可比女主多得多。】
【為了大局,不得不跟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同房,男主也很痛苦的。】
看著那些閃爍的彈幕。
我動作慢下來,隻感覺到濃濃的哀戚。
在他們看來。
鯉兒隻是個小角色。
他的生死無關緊要,因為秦疏不止他一個孩子。
我的感受心情無關緊要。
最好做個沒有思想的提線木偶。
因為他們更想看秦疏在朝堂上攪弄風雲。
見我呆望著半空不說話,秦疏顫抖著手擁我入懷。
「玉娘,還記得孤曾跟你說過的話嗎?」
「孤看似風光,可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你跟鯉兒是孤軟肋,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孤越護著你們,越保不住你們……」
記得,當然記得。
這話,他不止說過一次。
初入太子府的第一年,秦疏與賀淑蘭成婚。
大婚當日,他便讓我理解他。
而後,他來看我跟鯉兒的次數便越來越少。
在旁人面前,他對我們,也越來越冷淡。
鯉兒起先還會哭鬧著要找爹。
可我不讓他找。
我說,阿爹忙,阿爹又更重要的事做。
鯉兒很懂事,我隻說了三次,他就再沒說過要阿爹了。
還在我傷心時,笨拙地用手給我擦眼淚。
「阿娘不哭,鯉兒會陪著阿娘。」
……
賀淑蘭不如表面和善寬厚。
每當看見我與鯉兒,她那帶著淺淺笑意的臉便會瞬間陰沉下去。
她不喜歡我們。
我也幾乎不去招惹她。
可畢竟同住太子府,我不可避免地與她有交集。
那年隆冬,我被賀淑蘭隨意尋了個由頭在雪地罰跪。
從天亮跪到天黑。
跪到四肢僵硬麻木,臉上血色全無。
秦疏從外面回來,路過院子看見了我。
他隻停頓一瞬,問侍從:「良娣為何罰跪?」
「今日是太子妃生母忌日,良娣穿了紅衣。」
秦疏立於廊下,不沾一點風雪。
就那麼冷眼旁觀。
我聽見他說:「那確實該罰。」
深夜,他把藥膏輕輕塗抹在我的凍傷處。
眼裡心疼,聲音哽咽。
那時他就說:「玉娘,孤是太子,不能有軟肋……所以孤不能明目張膽地護著你。」
諸如此類的話,我聽了很多。
【天哪,太心疼男主了,為了女主一直隱忍。】
【女主懂點事吧,男主才是真的不容易。】
諸如此類的彈幕,我也看了很多。
可我還是,忍不住對秦疏生了怨。
鯉兒溺水而亡。
我抱著他冰冷的身體哭得幾近暈厥。
秦疏匆匆回府。
我如看到救命稻草般,第一次跪著求他。
我求他查清鯉兒溺亡真相,求他給鯉兒一個公道。
秦疏垂眸看了我很久。
最後,還是撇開臉,去安撫受驚的太子妃。
晚上,他派人來傳話。
他說,鯉兒的死,是意外。
讓我節哀。
從那時起,我對他的怨裡便摻進了恨。
5
我像個失了魂的木偶,任秦疏說得太多也不再有任何回應。
他握著我肩膀的手無奈放下。
而後輕輕嘆了口氣,離開了我的院子。
可那些彈幕仍瘋狂在我眼前跳過。
【女主確實格局太小。】
【現在不應該趁著男主愧疚瘋狂裝可憐裝柔弱嗎?那樣男主才會更愛她。】
【女主有些不知好歹了,男主已經給了她愛,她還不滿足。】
【男主這樣隱忍的愛意實在太戳人了!】
【秦鯉不得不死,他死了才能推進劇情。】
【是啊,他死的又不虧。】
「不虧」……
這樣的字眼徹底讓我緊繃的那根弦斷了。
我抓起桌子上的茶盞猛地砸在半空。
茶盞穿過那些彈幕砸在牆上。
瓦片四濺。
「你們算什麼東西?」
「你們憑什麼這麼說他?」
我嘶啞著聲音:「沒人能決定我的人生……」
「鯉兒的公道,我會替他去討。」
【這是什麼情節?我好像沒見過……】
【女主在跟誰說話?】
【我靠,有點頭皮發麻,她好像……在跟
我們說話?】
【開什麼玩笑?這隻是一本小說。】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
月竹在門外小聲喊我:「良娣……太子妃派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