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
「說是……請了戲班來府中唱戲,怕您孤單,邀您去聽戲。」
說到最後,月竹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我推開門,月竹低頭退至一旁。
抬頭望著頭頂的月亮……
我忍不住發笑。
笑聲越來越大。
賀淑蘭殺人誅心,好手段!
如今鯉兒已死,這太子府再沒人能撼動她腹中子地位的人。
而我與秦疏也因此生了嫌隙。
沒有秦疏護著,我又能在這太子府安然無恙到幾時?
月竹被我又哭又笑的瘋癲模樣嚇到了。
「良娣……」
我跌坐在竹椅上,聽著隨風飄來的隱隱唱戲聲,我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淚。
「月竹,替我梳洗吧。」
「良娣……要去赴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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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啊,當然去。」
【不對啊,原劇情女主沒去赴宴吧?】
【咦?難道我看的盜版?】
【袖中藏刀,女主想幹什麼?!】
6
站在賀淑蘭的黎竹苑外,我停下了腳步。
「月竹,不用跟著我了,你回去吧。」
月竹一愣,有些猶疑,但還是很快垂首應下:「是,良娣。」
月竹走後,黎竹苑外便隻剩下我一個人。
仰頭看著高牆,
裡面笙歌鼎沸,好生熱鬧……
伶人悠揚唱戲聲穿透這夜間濃霧。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我扶了扶發間粉杏,抬腳邁進了院子。
有小廝看見了我,趕緊過去通傳。
「陳良娣來了。」
他聲音不大,但眾人卻都聽見了。
院子裡原先還紅飛翠舞,此時那些貴女齊齊轉頭看著我,除了那咿呀戲聲,再沒了其他聲音。
「喲,陳姐姐來了?」
賀淑蘭從主座上站起來,笑著過來拉住了我的手。
「來,過來聽戲,這可是京城梨園的名角。」
我被拉到她身邊坐下。
但周圍打量的目光卻隻多不少。
多是看笑話的。
我安靜地坐著,看著臺上的戲。
良久之後,我轉頭看向她。
「賀淑蘭,聽說你有孕了。」
我聲音很輕,賀淑蘭瞥了我一眼。
笑了笑:「有兩個月了呢,怕姐姐傷心,沒讓人去打擾姐姐。」
「畢竟姐姐……」
她聲音一頓,復又笑了:「剛死了孩子。」
……
秦疏在書房看書,直到一根白燭燃盡。
他剛站起身,便聽見門外傳來女子急促喊聲。
「殿下!太子殿下!」
他推門出去,才發現來人是良娣院子裡的丫鬟月竹。
「何事?」
「太子殿下!」月竹匆匆上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太子快去黎竹苑看看吧,良娣去赴了太子妃的宴,但奴婢回去後發現奴婢平時做針線的箱子裡少了一把剪刀!良娣可能會做傻事……」
月竹的話還沒說完,秦疏就大步跨下臺階。
三步兩步便出了院子,往東邊去了。
月竹擦了擦額頭的汗,快步跟上。
連秦疏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腳步越來越快。
那些天潢貴胄們刻在骨子裡的皇家禮儀此時被他拋卻到九霄雲外。
莫名地,他心亂得很。
隻能胡亂問著月竹的話。
「良娣這些日子可有異常?」
「殿下……自從小公子出事後,良娣一直都不太對勁。」
秦疏腳步微頓:「不對勁?」
月竹低頭:「良娣經常整宿整宿睡不著覺,奴婢夜間常聽見她在哭,亦或是自言自語……」
秦疏閉了閉眼睛,腳步更快了。
這些天玉娘對他冷淡,對他有怨,他不是感覺不到。
正因為能感覺到,所以時常能想起與她初識時,她的樣子。
會因為偶爾的觸碰臉紅。
會因為做出美味的糕點而得意。
會被鯉兒的調皮氣到,拿著竹條追著他滿院子跑。
那時的她,很鮮活。
但那股鮮活在這太子府被消磨殆盡。
可這不能怪她。
是他,沒能護好她。
一把推開緊閉著的黎竹苑院門,裡面眾人短暫驚慌過後,立馬跪地行禮。
「太子殿下。」
秦疏巡視一周,卻沒能看到想看到的那個人。
他一把抓住離得最近的小廝的衣領。
「良娣呢?」
小廝嚇得臉都白了:「良娣……良娣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太子妃帶她去換衣裳了。」
秦疏甩開他,徑直便往後院去了。
待他走後,其餘人才舒了口氣。
「都說太子殿下不甚在意那個陳良娣,可如今看來……」
「以後,與那陳良娣相處還是該當心些。」
「是啊……」
秦疏拐過廊道,迎面撞上了個慌張跑來的丫鬟。
丫鬟摔坐在地上,一看來人是太子,當即跪地磕頭。
「殿下!失火了……」
她指著太子妃的寢屋:「太子妃和陳良娣都還在裡面!」
火光穿透濃黑的夜,照亮了半片天。
黑煙滾滾,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刺鼻味道。
那火蔓延的速度很快,周圍的幾間屋子很快一並燒了起來!
秦疏趕到的時候,小廝們拎著水桶,急得團團轉。
「愣著做什麼?快救火啊!」
小廝滿頭大汗:「殿下!您看裡面!」
7
這火,是我放的。
也是我不讓救的。
大火包圍中,我用剪刀抵在賀淑蘭的脖頸,鋒利刀刃已經割開了她的皮膚。
此時的她,再無以往矜傲。
「陳玉娘!你瘋了嗎?」
「瘋了啊,鯉兒死了之後我就瘋了。」我在她耳邊笑:「你賀家有權有勢,我鬥不過,我認了。」
「可我陳玉娘還有一條命,我拼了這條命,也得為我的鯉兒討個公道。」
刀刃再近一分,賀淑蘭終於慌了。
身體都在顫抖,
可她仍未求饒。
是,她是貴女,有骨氣。
我不在乎。
我不要她求饒,我隻要她的命。
透過火光濃煙,賀淑蘭看見了門外的某個身影。
當即激動叫喊起來。
「殿下!殿下救我!」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去。
秦疏的身影有些虛幻,看不真切。
似乎想往裡進,但卻被火擋了回去。
「玉娘!」
他喊我:「你別做傻事,快出來!」
「你快出來!」
出來?
可我已經出不去了。
自我把放了這把火,把剪刀戳進賀淑蘭脖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出不去了。
我看著他,沒說話,手裡的剪刀握得很穩。
火勢越來越大,賀淑蘭被嗆得有些喘不過氣。
直到此時,她終於肯放下她貴女的傲氣。
「陳玉娘,你放了我吧,我會跟我父親說明,這場大火與你無關……」
見我無動於衷,她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我雖有罪,可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玉娘,你也是母親,你為何不能放過他?」
「那鯉兒呢?」
「他該死嗎?」我緊握著剪刀,隔著火光,對秦疏慘然一笑,隨後高舉剪刀狠狠刺下。
「玉娘!」秦疏嘶吼著。
溫熱的鮮血灑在我的臉上。
身前賀淑蘭的屍體滑落下去。
「太子妃……太子妃死了!」
「陳良娣殺了太子妃!」
「快去稟報賀相!」
「出大事了……」
外面亂成一鍋粥。
秦疏想借賀家的權勢謀事。
可如今,賀淑蘭死了,他們之間的紐帶斷了。
毋庸置疑,我給秦疏惹了大麻煩。
可這,也是我想要的。
今日宴席之上,賀淑蘭三番四次言語刺激我。
她說,她一直都知道秦疏給鯉兒派了暗衛保護他。
可鯉兒還是死了。
為什麼沒有暗衛阻止,為什麼她會輕而易舉得了手。
因為鯉兒的死,是秦疏默許的。
我與鯉兒,在他心裡,排在權勢之後。
他用鯉兒的死,來向賀相表明,今後太子府的嫡長子,會是賀淑蘭的兒子。
他得勢一天,賀家便榮華一天。
……
我扔開剪刀,一步步後退。
火焰爬上了我的衣角。
我恍若未覺,用喑啞的聲音唱著不成調的戲詞。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秦疏,太子殿下!」
「恭賀你從今往後,再無軟肋!」
秦疏推開攔在他身前的護衛,不顧張牙舞爪的火蛇,毅然衝了進來。
他神情痛苦,伸手來拉我:「玉娘,跟我出去。」
「我會護住你,一定會。」
當初帶著鯉兒入太子府前,他也是這麼說的。
所以,
「同樣的誓言,我不信第二次。」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他。
而頭頂房梁在這一刻崩塌而下。
砸在我與秦疏之間。
隔絕了生與死。
護衛齊齊衝上來,將秦疏拖拽出去。
「殿下快走!房子要塌了!」
「快走!」
「救她……你們去救她!」
秦疏的聲音顫抖,再沒有雲淡風輕。
他隻知道,快來不及了。
他所珍視的,所想保護的,快要付諸一炬,灰飛煙滅。
他甚至犧牲了鯉兒,隻為了護住玉娘。
但他的命令第一次沒有奏效。
因為護衛們清楚,誰的命更金貴。
房子坍塌的那一刻,一切聲音隔絕在外。
伴隨著生命一點點流逝,我視線逐漸模糊不清。
可我仍然,能看見那些滾動的彈幕。
【瘋了瘋了,這是什麼走向?】
【作者出來挨打?這是什麼鬼劇情?】
【男主跟賀家反目成仇,以後怎麼辦?作者你想好怎麼圓了嗎?】
顯眼的紅色字體跳了出來。
【滴——書城提醒,您正在觀看的小說《為王》經檢測,劇情崩塌,劇情人物陳玉娘意識覺醒,書城正在修復 bug,劇情重溯倒計時開始——】
彈幕刷得飛快。
【我去,看了這麼多年書,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刺激啊,陳玉娘不是一般人。】
【重溯劇情什麼意思?從哪裡開始重溯?】
【十,九,……,三,二,一,滴!劇情重溯完畢。祝各位看官閱讀愉快。】
大火將我徹底吞噬,我甚至來不及思考,便陷入無盡黑暗。
8
「不是,你到底買不買啊?不買讓開!別擋在這影響我做生意!」
被人猛地一推,我瞬間回神。
伸手抓住一旁的木欄杆才勉強穩住了身體。
周圍嘈雜一片。
小販的吆喝聲,女人們的笑聲,大娘們擲地有聲的砍價聲交織在一起。
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
先前推了我的黑瘦男人正熱情的叫賣著。
「瞧一瞧看一看,我這的奴隸各個身強體壯,能當一頭牛使!」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一群黝黑的大漢裡,秦疏如我當初第一次見到他那般,獨自一人縮在角落。
原來,劇情回溯到了我與秦疏初遇的那天。
而我還保留著原本的記憶。
甚至——
我抬頭看向半空,那些詭異的彈幕仍跳動個不停。
【重新開始嗎?】
【我靠,劇情終於要恢復正常了嗎?】
【我有一個疑問,女主還保留自我意識嗎?】
【如果還保留自我意識,她還會選擇救男主嗎?】
【肯定不會了!我就喜歡看大女主!】
【女主獨美!】
我收回視線。
在人牙子的叫賣聲裡,我抬手指向角落裡的秦疏。
問:「他怎麼賣?」
跟之前一樣,人牙子張嘴就喊出了二兩的價格。
我搖了搖頭:「太貴了。」
我轉頭欲走,人牙子喊住了我。
「一兩!一兩也行!」
一兩銀子,我把秦疏買回了家。
彈幕很不滿。
【我還以為重來一次要開始大女主劇情呢,結果女主還是不長記性。】
【就是,看著著沒意思。】
他們自顧自討論著,自以為是地為我定下了該走的路,該做的事。
我不予理會。
將秦疏帶回家後,我把他扔在了柴房。
沒再盡心盡力想討他歡心,也沒傾盡家財為他治傷。
每日隻給他一兩個饅頭,讓他勉強能活著。
我算好了日子,去鎮上的煙花巷裡買了一包春漾散。
將藥溶入水裡,我給秦疏灌了下去。
他推開我,眼神冰冷:「你給我喝了什麼?」
我擦幹弄湿的手:「春藥。」
秦疏一愣,不可置信地抬頭看我:「什麼?」
「春藥。」我說:「不然你不會願意,而我也並不想跟你多待,隻是借你的身體一用,當作是還了我把你從人牙子手中買下的恩情。」
我看著秦疏的那張臉,不可抑制地,總能想到鯉兒。
他們倆,長得很像。
尤其是眉眼。
但鯉兒愛笑,他的眉眼更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