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恨我阻礙他攔街搶親,使他心愛的女子被逼嫁給大煙鬼。
為了報復,他娶了我卻無視我,讓我痛不欲生地過完一輩子。
他說:「元玉,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救淑雪。」
好,那就如他所願。
重來一世,竹馬仍在當街搶親。
這一世,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哪怕我明知,他的當家兄長即將咽氣,正等著他回家繼承家產。
1
江城四月,細雨朦朧,梨花滿樹。
一隊娶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由遠及近。
白鳳年站在長街中間,正面迎向娶親隊伍,不許隊伍通行。
「商戶白家那位二世祖,來搶親了!」
「聽聞白家大爺病重多日,怎麼這小爺沒守在床榻前侍奉?」
「兄弟阋牆唄!」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對著白鳳年指指點點。
我身為他的青梅,卻坐在街邊酒樓的包間裡,淡定地看著這一切。
Advertisement
哪怕我明知,白家大爺此時即將咽氣,正等著白鳳年回去繼承家產。
哪怕我明知,白鳳年隻要再晚回去一刻,家底就會被親族哄搶一光。
因為,前世的我衝上去阻止了。
我火急火燎地趕來,拉住了正與娶親隊伍大打出手的白鳳年,告訴了他實情。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跟我回了白家。
白鳳年能力超群,不動聲色地平息了家族內亂。
他主動向我求親,在我爹面前承諾會好好待我。
卻在婚後無視我、冷落我,讓我痛不欲生地過了一輩子。
我躺在病榻上,鬱鬱而終之前,問他為何要這樣對我?
他說:「我的心早在十七歲那年,就隨著淑雪的花轎遠去了、死了。」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我至今還記得。
那是一種糅雜著怨恨和憤怒的復雜情緒。
我頓悟了!
原來,我這悲慘的一輩子都隻是他的一場報復,而已!
被白鳳年活生生氣死的前一刻,我聽見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元玉,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救淑雪。」
好,那就如他所願。
重來一世,我不再阻攔他當街搶親。
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接親隊伍的人胖揍一頓,看著他被打得鼻青臉腫,仍堅持朝花轎大喊:
「淑雪,你下轎,我帶你走。」
「你爹欠煙館和賭場的錢,我替他還,我有錢。」
這般痴情,看來上輩子的確是我做錯了。
喝完最後一杯茶,我起身離開酒樓。
迎面撞上正攬著林淑雪肩膀往酒樓裡走的白鳳年。
「元玉,你怎麼在這裡?」
他皺緊了眉頭,臉上不復以往的少年意氣風發,隻剩下陌生警惕和疏離。
他謹慎地將林淑雪往自己身後拽了拽,看向我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復雜。
「我心裡隻有林淑雪,別的女人再也容不下。」
「即便是你,也不行。」
最後這一句話,輕得就像細雨中的一陣風。
我聽見了,也明白了。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傾心於他的小心思,卻一直沒有戳破。
照舊帶我去看戲聽曲瘋玩,給我買最喜歡的桂花糕,幫我出頭懲治不聽話的伙計。
一抹苦笑浮上心頭,我淡淡地說:
「哦,我路過。」
他有一瞬間的愣怔,大概是沒料到我會對他的搶親無動於衷。
他蹙了蹙眉:「元玉你又在搞什麼花樣?」
我抹了把濺到臉上的雨水,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酒樓。
用行動證明,我沒有搞任何花樣,也什麼都不會做。
我隻想等著看,沒有了我的阻礙,白鳳年到底能不能跟林淑雪共白首?
2
白鳳年和林淑雪消失了整整三日。
等他倆一路你儂我儂地回到白家,面對的是全府一片麻白喪服和悲悽哭泣的兩個年幼侄子。
白家大嫂一看到白鳳年的身影,立刻衝上前,無力地雙手敲擊著他的胸膛。
「鳳年,你這幾天到底去哪兒了啊?你大哥死了,家產也被親戚們哄搶光了。」
白鳳年被錘得後退了兩步,臉上洋溢的幸福微笑快速褪去,驀地變得煞白如紙。
半晌,他雙目充血,咬緊了牙關,轉過身看向正跟在我爹身後來吊唁的我。
他猛地衝了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
「是你,你都找到我了,為何不告訴我?讓我連大哥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他說得悲痛欲絕,恨得咬牙切齒。
手上的虎口收緊,掐得我幾乎窒息。
我爹嚇了一跳,拿起拐杖,猛敲白鳳年的頭。
周圍人也反應過來,紛紛上前把人拉開。
白鳳年被人困住手腳,不能再動彈,隻能帶著歇斯底裡的恨,緊緊盯著我。
我緩和了呼吸,抬頭與他平靜地對視,一開口就啐了他滿臉。
「白鳳年,你大哥病得有多重,你心裡沒點數嗎?自己不守在床前,隨時應對不測,偏要跑去搶親。發生這種事,你怪得了誰?」
「還是說,把一切怪在我身上,把怒氣撒給我,你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了?」
因為了解他,我說出的話都是專往他心窩子上戳的。
白鳳年的眼圈立即就紅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去搶了淑雪的親,所以故意不告訴我,對不對?」
「元玉,我沒想到你的心腸竟然如此歹毒!」
我知道,白鳳年心裡肯定不明白。
為何自小就愛慕著他的我,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此刻,卻對他毫無寬容了?
他肯定以為,我還跟過去一樣。
就算他把火氣發到我身上,我也不會生他的氣,反而會體諒他隻是太痛苦了,並不是有意的!
可我偏不!
這一世,我絕不再慣著他了!
我掃了一眼他身後的林淑雪,一字一句地開口問他:「告訴了你,然後呢?」
「當然是跟你回家見大哥……」
白鳳年脫口而出,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
他回身看著身後大顆大顆往下掉眼淚的林淑雪,條件反射地將她護在懷裡,悔恨地安慰: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鳳年一貫肆意慣了,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大哥靈堂上做出如此舉動,有多麼不妥。
直到周遭隱隱傳來唏噓聲,他才施施然地松開林淑雪。
我嗤笑一聲:「那你是什麼意思?」
「若我說了,你不隨我回家,便是為了女人連親大哥最後一面都不見的畜生,會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所以,你必會棄林淑雪而去,雖保護了家產,卻會怨恨我拆散了你的真愛,餘生都會想方設法地打擊報復我。」
白鳳年又氣又急:「我不會!」
「不會什麼?我沒說,都落得你如此埋怨。你讓我如何相信,你不會報復我?」
上輩子,我一顆赤誠真心地相信他。
我勸他先回家見大哥最後一面,等辦完了喪事再解決林淑雪的婚事。
我都打聽好了,那大煙鬼一直在煙館吞雲吐霧,根本沒空回家拜堂。
他那麼愛林淑雪,又是個離經叛道的性子,肯定不會計較林淑雪跟人拜過堂。
可他卻向我求親。
我以為他是忘了林淑雪,誰知他卻當林淑雪已經被我害死了似的,花費一生來報復我。
白鳳年的眼神越過林淑雪的肩頭,痛楚地看向我。
我掃了一眼這兩個人,眼中隻剩下冰冷和漠然。
「我與你隻不過是兒時的玩伴罷了!我自問沒有資格逼你做出選擇,更擔不起你的怪罪和埋怨。」
3
白鳳年怵然看著我,臉色竟比之前還難看幾分:「你說什麼?」
「你說,你我隻不過是兒時玩伴?」
他喃喃幾句,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林淑雪心疼地幫他拍背止咳,抬頭對上我的視線,頓時用手緊緊抓住白鳳年的衣擺,露出一副被我欺負了的可憐樣子。
這輩子,我分明才第一次與她見面,她這副姿態,當真是莫名其妙!
我送了她一個白眼,拉著我爹回了家。
我爹知道我打小就喜歡跟在白鳳年後面,從小到大都沒跟他紅過臉。
他擔憂了我一路,想了一路的措辭,剛進家門就向我保證。
「玉兒別傷心,是白二那小子不地道,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個女子。你別擔心,爹一定想方設法讓白二娶了你。」
我連忙拒絕,堅定表示:「爹,我絕不會嫁白鳳年,死都不會。」
我爹趕緊改口:「好,不嫁,玉兒說不嫁就不嫁。我早就看出來了,那混賬玩意兒配不上我閨女。」
我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撲倒他的懷裡,緊緊地不撒手。
我娘死後,我爹怕我被後娘受欺壓,就一直沒娶,哪怕被人暗地裡說老絕戶,他都置之不理。
我爹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守財奴,家底豐厚。
上輩子我嫁給白鳳年,他卻舍了一半家財給我做嫁妝。
我爹不僅親手把白鳳年扶持起來,還多次出資扶持他的生意,將另一半家財一點點全掏給了我們。
最後,他孤零零死去的時候,我正和白鳳年爆發爭執,被他罰禁足在家中,絲毫不知我已經沒了爹。
想到此,我抬手狠狠地甩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我爹以為我魔怔了,急得扔了拐杖,直罵白鳳年。
罵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唉聲嘆氣了好一陣。
「早知道不嫁那渾小子,今兒就不該隨那麼多帛金了。」
「玉兒你可記清楚了,這次咱們給白老大隨了三兩銀,等我死了,萬萬要讓他們還回來!」
我頓時破涕為笑。
七日後,白鳳年登門。
目的竟然是借錢。
「元玉,我仔細想過了,你那天說的分明是氣話,我不怪你。」
「我答應了淑雪她爹,若是拿不出錢幫他還債,淑雪還要嫁給那個煙鬼。」
「還有,你知道我家如今的情形……」
他咬了咬牙,有些難以啟齒。
家裡的財產都被親族搜刮一空,如今隻剩下個空架子,他當然拿不出。
我隻是沒想到,那日我跟他都撕破了臉,他還會鎮定自若地找我借錢。
我爹警惕地探了腦袋出來,對我使勁使眼色。
我沒理,問他:「借多少?」
雖然我恨白鳳年,但我不恨錢。
白鳳年在經商賺錢上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借出多少,回來的隻會更多,我在心裡默默盤算著利息。
「七百兩。」
我「呵」了一聲。
他趕緊解釋:「五百兩給淑雪她爹還債,一百兩給我大嫂維持生計,一百兩我當盤纏去趕考。」
「什麼?你要去科考?」我皺緊了眉頭。
白鳳年咬了咬牙:「是,元玉你信我,我一定會高中。」
「不借。」
我相信,以白鳳年的「經天緯地之才」,他會高中,也能做官。
但如今這世道,一千兩銀子都能捐個道臺了。
我借給他七百兩,不如多拿三百兩,直接給我爹買個烏紗帽。
白鳳年大驚:「為何?」
我淡淡開口:「怕你還不起。」
白鳳年起身拍桌:「元玉,你現在是怎麼了?以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笑了:「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什麼都顧著你,什麼都聽你的,對你的話言聽計從?」
「上次我說的話,你可能沒聽清,我今日再說一次,希望再沒有第三次了。」
「我與你隻不過是兒時的玩伴罷了!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
白鳳年見我不為所動,失望至極,憤然離開。
我爹擔憂地走出來,看著我眼圈紅紅的,心疼溢於言表。
「閨女,要不咱們幫幫他?」
「不幫。」
上輩子,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他不喜歡我拋頭露面,我就學他大嫂,做內宅裡規規矩矩的婦人。
卻渾然忘了,我在娘家時,也是個替父親管鋪子打理生意風生水起、樣樣並不輸給他的女子。
這輩子,我定要繼續做那個不輸給他的女子!
4
半年時間。
我已經全面接管了我爹的鋪子和生意,每天忙碌得找不到人。
而白鳳年也真的考上了科舉。
他打馬過街,一掃之前的頹廢,仿佛又做回了之前那個肆意瀟灑的白家二少。
林淑雪站在街邊,他長臂一舒,將人攬上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