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恣意的笑和少女驚喜的呼聲,交織在一起。
我正在巡鋪,與他倆打了個照面。
白鳳年冷笑一聲,環抱佳人,傲然離開。
林淑雪則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躲閃。
仿佛,我會起什麼惡毒心思害她一般。
我厭惡地吩咐小廝,以後不許白鳳年登門。
誰知,第二天,白家大嫂卻送上了拜帖。
「我想替我家二爺求娶玉兒。」
「本早有打算來提親,但怕虧了玉兒,如今二爺高中,才敢登門。」
她不緊不慢地開口,說的話體面客氣,但姿態卻帶著一絲得色。
仿佛,她來求娶,是對我的莫大恩賜。
我笑而不語。
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
白家老大當時為何氣急攻心地去了,還不是因為他在外面與人商戰敗了,欠下了巨額債務。
娶我,是為了我元家的嫁妝,替他們添補這個大窟窿。
前世,白鳳年利用我的愧疚,理直氣壯的拿那些嫁妝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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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我可不做那冤大頭了。
白大嫂看我不語,微微蹙了眉頭,再加了一籌碼。
「二爺已然高中,再與官府好好打點一二,起碼是個巡撫。」
我爹眉心一動,臉色緩和下來。
巡撫,可是花錢也買不來的大官。
「閨女,你怎麼看?」
我不動聲色,笑了。
那這打點官府的銀錢,誰來出?還不是我這個冤大頭!
「這婚事,不如等鳳年他做了巡撫再定?」
「你!」
白家大嫂「噌」地一下站了起來,面露慍怒。
她恐怕沒料到,我會這般不識抬舉,一時間沒控制好情緒,露出了以往不曾對我展現過的厭惡。
但我怎會不知?
她上輩子就不怎麼喜歡我,更希望白鳳年能找一個知書達理的閨秀,而不是我這種跟她搶著當家做主的商戶傲女。
但因為巨額債務,隻有捏鼻忍下我。
白家大嫂甩袖離開之前,留給我爹兩句話。
「元老爹,玉兒到底年輕氣盛,不知道民不與官鬥的道理。」
「這子女的婚事,還是得父母來定,我回家等您的消息。」
我爹的眉頭跳了又跳:「閨女,這……」
我知道我爹想說什麼。
即便白鳳年沒有銀錢打點,也能做個小官。
就算隻是個縣太爺,還是父母官呢。
對此,我嗤之以鼻。
如果他選擇過兩年再科舉,我恐怕還會擔心一二。
但中了這一年的科舉?
呵!
他能當上縣太爺才怪呢!
5
聽說,我拒了白鳳年提親的事,讓他發了好大一通火。
他氣急,要衝過來找我討說法,被林淑雪死命拉住,才作罷。
待白鳳年冷靜之後,立馬在醉仙樓擺了宴,慶祝他高中。
他還特意託人給我送了一張請帖。
「元玉,你心裡不會還忘不了白二,所以不想去吧?」
送請帖的人是王誠之,他家是江城最大的茶商。
我們幾個年紀都差不多大,也算是一起長大的關系。
「少放屁,說了我沒空。」
這半年來,我掌管家裡生意,收益遠超我爹掌事時,所以底氣很足。
看我面色不虞,王誠之笑著勸解:「元玉,就今晚,大家一起吃飯,佔不了你多少時間。」
「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有什麼誤會是不能解開的?」
「你雖是女子,但膽識氣魄不輸我們這些男子,我想就算你與二少做不成夫妻,也不會怨他的,是不是?」
白鳳年向來是我們這群人中的翹楚,如今又高中,王誠之向著他說話也不足為奇。
聽這語氣,王誠之還是受了白鳳年的託,非得把我叫去宴會了。
我再不去,就真成了因愛生恨了。
我準時赴約,去了醉仙樓。
進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首席的白鳳年。
周圍一圈都是我們一起長大的發小,全是江城有名的商戶子弟。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林淑雪。
她明顯沒出席過這種場面,神態有些局促。
即便被白家大嫂費心教導ťù₌了半年之久,那股子小家碧玉的嬌怯感也褪不去。
白鳳年看出她的害怕,憐惜地拉過她的手,捏了捏。
是了,他最憐愛這種柔弱可憐的女子了。
他拉起林淑雪,跟在座眾人一一見禮,笑著說他倆的婚事就定在三月後。
大伙一聽,紛紛從善如流地喊一聲:「嫂夫人。」
林淑雪羞得滿臉通紅。
目光在接觸到我之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瑟縮地躲在了白鳳年的身後。
看她那樣子,我就煩。
上輩子,我知曉白鳳年娶我的真實目的後,便拿錢把林淑雪從煙鬼家中贖了出來。
我讓她自己選擇:
若想跟白鳳年再續前緣,我便自請下堂,給她騰地。
或者,我給她一筆錢,讓她過自己的自在日子。
可林淑雪呢?
隻是不停地哭,就是不說怎麼選,還私下約見了白鳳年。
也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她轉頭就跪在我門口痛哭,口口聲聲求我饒她一命。
她說:「我嫁了人,終於能本本分分地過日子了,你卻擅自把我買走,破壞了我的家庭,就是想要報復我。」
我簡直無語。
她被那大煙鬼虐打時,隔三差五就找人去堵白鳳年,以為我不知道?
我都說了,要自請下堂、給她挪地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可站在她身後的白鳳Ŧú₄年,隻是冷笑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強調。
「想要解脫?元玉,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毀了我和淑雪的一生,你就要拿一輩子彌補。」
現在想來,這兩個人的言論何其可笑。
可當時的我聽到耳中,卻隻覺得麻木,連眼裡最後一絲光亮也沒有了。
回神,看著眼前林淑雪這張泫然欲泣的臉,我笑了一下。
隨著眾人一樣,我淡淡地喚了一聲:「嫂夫人。」
鎖死!
這輩子讓這兩個渣滓深深地鎖死!
6
不知為何,我的一聲「嫂夫人」讓白鳳年原本笑嘻嘻的目光剎那間變冷。
他手裡的酒盞,也瞬間被捏碎成片。
「怎麼了?二少,你的手?」
王誠之看著白鳳年滲血的手,驚呼出聲。
白鳳年置若罔聞,揚起下巴直視著我:「叫她嫂夫人?你還不配。」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轉頭跟身邊的一個小姐妹說話。
我滿不在乎的姿態,讓白鳳年的眸色更加冷若冰霜,他怒喊:
「王誠之!你怎麼把她請來了?」
「你難道不知道,我的聚會,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想來就來的?」
「是是是,二少你別生氣啊。」
王誠之有些尷尬地看著我:「元玉,你看……要不你先回去吧?」
周圍的人全都看向我。
大家都是自小相識,有幾個想開口替我說句公道話,但最終都在白鳳年駭人的目光注視下,選擇了閉嘴。
我知道他們這樣選擇,無非是因為白鳳年高中了,而我家的生意也沒有到令人高看敬仰的地步。
所以,我沒有跟他們做無謂的爭執。
我知道,不管是在生意場還是人際圈子裡,要想不再受這樣的侮辱,隻有站到更高的地方。
事後三日,王誠之特意來找我道歉:
「元玉,那天是我對不住你,早知道白鳳年那個態度,我就不逼著你去宴會了。」
「我並未怪你。」
我實話實說。
但王誠之卻更加愧疚了。
我思索片刻,問他:「你若實在愧疚,不如入個股?」
上輩子,白鳳年執掌白家生意的第二年,便聽取了我爹的建議,南下武夷山販茶。
他買茶山,做茶磚,僱佣駝隊將茶葉賣到了新疆和大草原,換回了馬匹和皮革。
最後,甚至一步步將生意版圖做到了恰克圖、尼布楚、庫倫等地,帶回來數不盡的金子和Ṭű̂₄寶石,打造了白家的商業傳奇。
我要做的,便是先他一步。
在他還沉浸在高中的泡沫喜悅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先打造出我元家的商業傳奇。
「你真的要去武夷山?那個地界這些年戰亂頻繁,天災人禍不斷,茶路早就斷了。」
王誠之既擔憂這個生意的可行性ŧṻ⁺,又擔憂我的安全。
我點頭:「必須去!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打通茶路。」
「所以,你要不要入股?」
要不是看他誠心誠意道歉,我才不會分他一杯羹呢!
王誠之摸了摸錢袋,有微微心動。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若是茶路疏通成功,我定然會帶回潑天的財富。
他隻是不太相信我。
畢竟,我隻是個女子,一個遲早要嫁人,還得罪了白鳳年的女子。
「你若是失敗了,那我的銀子豈不是打了水漂?」
「若我敗了,元家的產業以三成價格轉給你。」
「當真?」
「當真!」
王誠之來回踱步了三圈,咬了咬牙,遞上來五千兩的銀票。
我挑了挑眉。
要知道,上輩子白鳳年找他們入股,王誠之也才拿出了三千兩。
「誠之兄,多謝你的信任。」
將家中生意安排妥當,我便作男子打扮,僱佣鏢隊保護,開啟了南下之行。
身後是我最忠心的奴僕石信以及我最器重的幕僚江遊。
石信三代為我家奴,還是個練家子。
上輩子,他聽我之命,護衛在白鳳年身邊,曾數次救他性命,最後客死他鄉。
江遊是個懷才不遇的落魄書生。
上輩子,他賣身葬母,被白鳳年買下,成了他通往皇商首富的智囊軍師。
這輩子,在白鳳年跟林淑雪你儂我儂的那半年時間裡,我早一步找到江遊,替他病重的母親治病休養,妥善安置。
他對我感激涕零,心甘情願地效力在我麾下。
看著我離開的背影,王誠之在後面大喊:
「元玉,我可把我的全部家當都給你了,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剛喊完,便感覺到後背發涼。
他回頭,白鳳年不知什麼時候正站在他的身後。
白鳳年瞪了王誠之一眼,目光望向遠去的人影,嘆了一聲:
「她倒是有些膽魄。」
疏通茶路是冒死之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膽量和氣魄幹的。
要不是他已決定走仕途,依著白家目前的處境,他也一定會走這條路。
7
南下這一路,我走得很是艱險。
雖然有石信在,但也算是九死一生。
但我都咬牙挺了過來,心中唯有一個聲音:「他白鳳年能做到的,我元玉也一定能做到。」
兩年後,依舊是梨花開的季節。
我歸來。
江城的商界,一夕之間,重新洗牌。
王誠之親自張羅宴會,依舊是醉仙樓。
這次來的人更多,除了昔日的那些二世祖們,就連他們的長輩也都不請自來。
王誠之的父親全場陪坐在我爹身邊,笑得一下比一下和煦。
看著以往被稱作「老絕戶」的我爹,如今在他們當中耀武揚威的樣子,我含笑移開了眼,剛巧跟坐在對面的白鳳年視線撞在一起。
他平和地笑了笑,對我遙遙舉杯。
我回敬。
宴會前,王誠之特意跟我通過氣:「白鳳年這兩年過的不怎麼順。」
原來,我南下之後沒出倆月,朝廷就查出了白鳳年高中這次的科考有人偷題賣題。
這個重大徇私舞弊案因牽連甚深,所有科考成績均被作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