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我回復她越來越晚,也越來越少。
反正她總會在的。
我這麼想。
校運會她過來找我,第一感覺是有驚喜的,但被她緊隨而來的脾氣打了個猝不及防。
皮筋什麼時候掉的我不知道。
但她傷心了。
回去後我找了許多地方,都找不到。
我與她說了,但她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給我一個新的皮筋。
她一副笑呵呵的樣子,我看不出她是不是失望了。
觀察了許久後,我想也許是她不在意了吧。
後來我才發現她很介意黃溪和。
6.
讓我有危機感是在酒吧裡看到她和尼爾在一起。
尼爾眼裡對她的欣賞我看得很清楚。
想到她一個女孩坐在酒吧裡,我有些生氣,一時間責怪了她。
我沒料到她會生氣,聽到她聲音哽咽,我頓時慌張,有些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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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她沒有跟我分享她的生活。
我的情緒也被她牽扯,一連發幾條信息都不見她回。
舍友見了,給我支招:「女朋友都是要哄的,像你這樣不鹹不淡發幾條信息,她理你才怪。」
我不吭聲。
他賤兮兮過來:「欸,我頭回見你遇到那麼為難的事,你叫我聲爸爸,我給你支招怎麼樣?」
我沒叫,還踢了他一腳。
但他說的話有一定道理,我翻找聊天記錄,看到一條信息:
「等你有空,我們去觀星臺好不好?」
「再說,沒空。」
「這樣啊……那你忙。」
心髒抽動一下,我已經忘了當時我在幹什麼的時候回的信息了。
但那串省略號,足以表ẗṻₛ明她的失望。
我查了資料,也知道了觀星臺吸引顧客的手段。
原來她有這樣的心思。
在當時看來,選擇觀星臺是非常正確的選擇。
她看到門票時滿是歡喜,我也不禁期待起來。
舍友說:「你抓緊點,要不你的小青梅就不要你了。」
我回想到尼爾對席琦的眼神,舍友初次看到她時的驚豔,深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大學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了,席琦被其他男生吸引也不是沒有可能。
等我調試好設備,讓席琦過來看。
她很興奮,抬頭望我時眼裡閃閃發光。
她溫熱的呼吸擦過我的下颌,有點痒,更讓我心動。
我想吻她。
手機的震動聲傳來,打破了良好的氛圍。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生氣。
可接了電話的我選擇離開,不顧她的挽留,把她一人留在山上。
我是個混蛋。
7.
「席琦女士遇到搶劫,爭執中跌落山溝,目前仍在人民醫院救治。」
警察嚴肅的話語在電話裡響起。
我手腳瞬間冰涼,甚至有那麼一瞬在懷疑誰在惡作劇。
行動大於思考。
我猛地衝出去,團隊伙伴在背後喊:「江淮!你去哪裡?」
席琦的老師和舍友已經在手術室門口等,門上方的紅燈亮得刺眼。
她舍友見我來了,紅著眼質問我:「小琦不是和你一塊出去的嗎?怎麼自己在那裡,為什麼?」
對啊,我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在那裡,我做了什麼?
她當時是不是很害怕?
醫生對我們說,席琦的傷不容樂觀,很大可能跳不了舞。
強烈的愧疚感和悔恨襲上心頭。
我毀了席琦的一生。
席叔叔和阿姨趕過來時,席琦還在昏迷中。
他們得知事情的始末後,席叔把我推按在牆壁上,紅著眼問我:「你為什麼把她一個姑娘留在山上?!」
他要的不是理由,而是發泄的出口。
我隻能不斷重復:「對不起。」
席叔在我腹部打了幾拳,拳拳到肉。
我讓席琦留在山上,是因為在十一點會有流星雨,想回去解決問題後趕回來陪她一塊看。
在觀星臺的遊客不少,還有個提供吃住的旅社,營業以來從未出現過任何安全事故。
所以我忽略掉了意外因素,把她置於危險之中。
8.
席琦醒來後崩潰大哭的時候,我就站在門外。
她的聲音裡滿是絕望,她一字一頓告訴叔叔阿姨:「我好恨江淮。」
恨我是應該的,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悲涼的聲音像刀子一樣,一點一點割著我的心髒。
她不再理會我,嫌惡的表情在臉上顯得明明白白。
她不想見到我。
我也知道,但我忍不住。
如果我不做些什麼,我會徹底失去她。
我以為我還有挽救補償的機會,可是在眾人眼裡,我已經被判了死刑。
那日我隻是去晚點,就見到病房空白一片,沒有住過人的痕跡。
不好的預感陡然升起。
我抓住過道裡的一個護士問:「裡面的人去哪了?」
護士錯愕:「不清楚,昨晚就出院了。」
出院了?回家了?
我瘋狂給席琦發信息:
「你現在在哪?」
「退房了嗎?」
「回家了嗎?」
「叔叔阿姨在你身邊嗎?」
「回我一下好不好?」
她沒回。
我打電話給叔叔阿姨,他們也不接。
我問爸媽知不知席琦去了哪裡。
電話裡,母親嘆了口氣:「去德國治療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回答:「是錦筠要求的。」
「應該告訴我的。」
應該告訴我的啊。
我抬手捂住眼睛,淚水沾湿衣袖,已經聽不太清母親的話了。
「放下吧,就當……對小琦好點。」
怎麼可能放得下。
我查找資料,聯系醫學院的校友,終於得到確切信息,找到了席琦的主治醫生,鎖定醫院。
我第一時間去了德國,也看到了席琦。
還有尼爾。
他推著席琦從一樓大廳出來,俯身跟席琦說話。
一會兒,我看到席琦在笑,拍了下尼爾腦袋。
我嫉妒得要瘋了,但不敢過去。
她現在在笑,見到我會很不開心的。
9.
後來她回國,復學,進舞團,我都知道。
我想參與進她的生活,卻始終不敢接近她。
隻要我有時間,就會去看她的演出。
坐在偏僻的角落。
隻要能看見她就好了。
任何情感被壓抑太久,都有爆發的一天。
她在首都巡演的第一天,我忍不住,去找了她。
手心緊張到出汗,為了和她多待一會兒,我無話找話。
可她還是不願意多理我,轉頭就要走。
一時衝動,我抱住她。
各種情感宣泄而來。
我求她不要不理我。
可尼爾來了,這在我意料之外。
她說他們在談戀愛。
那麼多年下來,她是不是在撒謊,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沒信。
尼爾的眼神輕蔑,他湊過來說——
「我從小琦那知道了你們的過往。
「她花了四年時間自愈自己,你還想毀掉她那麼久以來的努力?」
我松手了。
舞團表演了幾天,我就去了幾天。
最後一天,席琦主動過來與我聊天。
心裡隱約有不好的預感,但「一起聊聊」這個誘惑太大了。
哪怕她隻是和我說一句話都好。
可是她說的話字字珠璣。
「我原諒你了,江淮。」
這句話如同法官的判決,我知道我要被徹底遺棄了。
怎麼可以。
她恨我也好,至少證明她心裡有我。
可她的語氣淡漠,我無法從她眼裡看到其他情緒的存在。
那日,我把曾經未說出口的與她傾述。
沒用,挽救不了她一點心意。
原來席琦是可以做到這麼絕情的啊。
我站在原地看她越走越遠,不曾回頭。
她曾經追逐我的時候,是不是也看著我漸行漸遠。
初雪落下時,席琦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10.
新年那晚,我回到家後在陽臺抽煙。
席琦行色匆匆出現在樓下。
我擔憂她安危,第一時間披起大衣下樓。
他們在一起了。
在新年的第一天。
我這個卑劣的偷窺者站在陰暗的角落,看著我心愛的女孩奔向了別人。
心如刀割。
是徹骨的疼痛。
他們的結婚請帖是母親發給我的。
我恍惚,他們都要結婚了啊。
「回來嗎?」
母親小心翼翼問我。
「回。」
我想親眼看到席琦穿婚紗的模樣。
這幾年我嘗試了許多種可能性去忘記席琦。
許多人說忘掉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從新發展一段感情。
我交了個女朋友。
無論我與她做什麼,腦子裡都不由自主會想:「如果是席琦,她會怎麼樣,會開心嗎?」
我不能再耽誤一個女孩子。
一個星期後,我與她分手。
後來我不再刻意尋找忘記她的方法。
也不再長時間記起我與她的過往。
隻是在忙碌的工作後,我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繁星點點,突然會想:「席琦在做什麼呢?」
在深市機場,我遇到了黃溪和。
本科畢業後,我繼續創業,她進修研究生,兩人已經許久未見。
我們不可避免談起當年的事。
她問我:「席琦還好嗎?」
「挺好,她要結婚了。」
她「啊」一聲,喃喃道:「挺好。」
半晌,她帶有自嘲的語氣說道:「我以前嫉妒過席琦,也幻想如果沒有她,或許我就能吸引你的目光。
「畢竟當初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訝然:「抱歉。」
她笑:「後來我發現有席琦的你才是最鮮活的。
「每次你收到她的信息時嘴角都是帶笑的。
「她離開後,你就像上了發條一樣,完成學業,進行創業,冷冰冰得像個機器。」
原來自己的神態可以被別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我自己都未曾發現。
她男朋友過來接她,臨走前她說:「如果當年我沒給你打電話就好了。」
我搖頭:「錯不在你。」
席琦結婚那日,我看到她身著一襲婚紗,緩緩向尼爾走去。
透過朦朧的婚紗,我看見她嘴角含笑。
她真的很幸福,這就足夠了。
11.
又是一年春節,母親小心翼翼詢問我:「江淮,你今天三十四了,是不是該找個女朋友?」
我把筆記本合上,揉揉酸澀的眼睛:「再說吧。」
母親猶豫片刻道:「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媽希望你別停留在過去。」
她見我不說話,過一會兒回了自己房間。
席琦生了個女兒,小名團子,今年五歲。
整個小孩軟軟糯糯,古靈精怪。
他們一家在深市過新年,我與父母去拜訪時,小團子整個向我撲過來,一個勁地喊「叔叔」。
哪怕年齡還小,卻能看出她很像席琦小時候。
話很多,但很可愛。
她在沙發上吃零食,碎屑掉在我衣服上。
席琦忙碌中見到,連忙抱她起來,給我道歉。
沒等到我回應,她衝著廚房方向喊:「尼爾!你怎麼又給團子吃零食!」
尼爾從廚房裡出來,低聲道歉,小心哄著她。
記憶裡的這一幕溫馨又刺眼。
閉上眼,我與席琦的過往一帧一帧在腦海中放映。
我本有許多次機會回應席琦的愛意,是我視而不見,從此錯過。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我明白。
可我囿於過去,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