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一個人的心，若是同時放了兩個人，那就如同有杆秤，怎麼樣都有輕有重，我就是輕的那一方，隨時可以放棄。
眼角有一股熱流滑落，其實我現在心跳得很快。
我生出了血肉，所以能夠感知到人類的疼痛，手術刀劃破胸膛取出心髒，疼痛感非常強，我也會害怕的。
但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問我害不害怕，疼不疼。
這場手術，足足進行了十幾個小時。
我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夢裡面有人將我開膛破肚，拿出了很重要的東西，然後又一點點縫上我的身軀。
人類的麻醉劑對我沒有作用，所以劃破胸膛的痛，我每分每秒都在清晰感受著，那是一場噩夢。
等到我醒來時，除了胸前有一道醜陋的疤痕外，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同。
除了感覺心口處空空蕩蕩的，其他都很好。
我長舒了一口氣，畢竟現在擁有了自主意識，我知道生命有多珍貴，所以還不想那麼早地報廢。
我也不用住院，掀開被子就準備下床回家。
但在我快要走出病房門時，顧星眠從走廊盡頭快速跑了過來，他眼裡露出了難掩的擔憂，攙扶著我坐到病床上：「阿容，你現在身體虛弱，別亂跑。」
他衝我笑，還是記憶裡的那樣溫柔。
畢竟是能夠引得無數網友心疼的意難平男二，他的容貌自然沒話說，性格也很好，幾乎是完美的人設。
因此除了女主外，所有人都淪陷在了他的柔情裡。
就連我這個機器人，也不能免俗。
Advertisement
我看著他，從前那張最讓我心動慌張的臉，現在卻莫名沒了那股悸動。
哦，我忘了。
那顆能夠產生悸動的心髒，已經被摘走了。
我伸手輕輕撫著胸膛，那裡的疤痕縫得有點醜，不過也沒什麼關系，按照人類的習慣，身體是不能輕易給別人看的。
沒有人能看見，也就不用在意，反正我不在意的。
「我是機器人，就算是把我開膛破肚，我也沒事，根本不用擔心。」
我衝他輕輕搖頭。
在我的程序設定裡，他是我的主人，因此我對他有著十足的耐心，哪怕他前不久才讓人親手摘了我的心髒。
聽著我的話，顧星眠攙扶著我的手一頓。
他像是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滿：「阿容，你不要鬧脾氣。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有些生氣，生氣我讓你把心髒給绾绾。但我們之前說好的，你現在是用了身份證的合法公民，是人類，已經不再是沒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機器人了。」
我沒接話，反正他說什麼都是對的，這是程序設定。
但也僅僅隻是設定。
如果我還有心髒，我就會像正常人類那樣同她鬧脾氣，畢竟程序設定是一回事，但愛人之間的小打小鬧是另外一回事。
見我不說話，顧星眠的語氣又軟了下來，他半跪在我面前，仰頭盯著我。
「阿容，我是真的愛你。對於绾绾，我現在隻是把她當作妹妹，而她現在也有了自己的歸宿，如今手術成功，我們之間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以後，我會專心守著你，也隻守著你。」
聽著他的話，我眼裡染上了一絲迷茫。
從前擁有心髒的時候，我是能夠理解人類的感情，能夠聽從那顆心來做出反應。
但現在不行——
挖出了心髒，我對於人類的所有情感認知都隻來自強大的搜索引擎。
「搜索引擎告訴我，你這是向我表明心意？」
我咧著嘴衝他笑了笑，隻是這笑容或許有些疏離，應該說是禮貌。
反正出廠設定裡，隻給我設定了這麼一種笑。
其他的表情，都是我在之後的時間裡一點點學的，但現在不想用，因為覺得沒必要。
顧星眠眼神頓了頓，眼底出現一閃而過的慌張，然後緊緊握著我的手，反復詢問：「你現在擁有了自主意識，就是人類了，不用什麼都依靠搜索引擎，用你那顆心感……」
他說到一半，忽然間頓住，像是想起了什麼。
眼裡有些自責與愧疚。
我伸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權且當作安撫：「我現在沒有心了，一個沒有心的機器人，就隻能依靠搜索引擎。」
我在很認真地跟他解釋。
但——顧星眠好像生氣了。
他猛地一把甩開我的手，即使在我面前站了起來，像是有些惱怒，又像是有些慌張：「顧容，就算你沒有了心髒，可你還擁有自主意識，也記得我們之前在一起相處過的點點滴滴，我知道你在吃醋，可你沒必要假裝疏離，讓我內疚的！」
吃醋？假裝疏離？
我歪著腦袋，認真在腦海裡回放著從前相處過往的種種。
那些畫面裡的顧容，的確笑起來時的模樣和現在的我不太一樣。
顧星眠在床上說情話時，她會羞澀到滿臉通紅；顧星眠給她準備驚喜時，她會高興得當場落淚；顧星眠為了白绾一次次失約時，她會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失聲痛哭。
還有吃醋……
她會因為顧星眠擔憂白绾而不高興，甚至還會同他鬧小脾氣，別扭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直到顧星眠來哄她才高高興興開門。
但那時候的顧星眠，還總是略帶著抱怨開口：「怎麼一個機器人，還會吃醋？會黏人呢？」
嗔嗤笑罵，可那是一個鮮活的人，不是已經死在了手術臺上嗎？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顧容。
隻是一個遵循設定的普通機器人，不會再有多餘的情感。
所以看著他慌張，我也沒有再像從前那樣迅速伸手抱住他，反而是默默往後退了兩步，表現出了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樣。
「你放心，我現在不會吃醋。無論你想對白绾好，還是對其他女孩子好，我都不會吃醋。」
因為，我胸膛空空，再也不會感受到醋意了。
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嗎？
我盯著他瞧，看著他臉上的怒意，怎麼也想不明白。
5
顧星眠氣急敗壞地離開了病房。
臨走前，他對我說：「既然你這麼善解人意，一點都不吃醋，那就幫我去照顧白绾，直到她康復出院吧。」
擁有心髒的顧容，不喜歡白绾。
顧星眠是很清楚這件事情。
也正因如此，他三番四次總讓我不要吃醋，為此我們之間吵了好幾次架，鬧得挺難堪。
但現在——我隻當作這是一個命令。
在七年期限結束前，作為機器人的我，不可以違背主人的任何命令，這是鐵一般的規矩。
所以我點了點頭：「行，我現在就下載照顧病人的資料，待會兒就搬過去照顧她。」
我以為這樣顧星眠就會開心。
但他看到我毫不猶豫點頭，眼裡充滿了不可置信，當即彎腰緊緊握著我的肩，強迫我直視她。
「顧容，鬧脾氣要有個限度，幹嗎要勉強自己說反話？」
我歪了歪腦袋，很是認真地分析他眼底此刻的情緒，然後笑著回他：「不勉強，一點也不勉強。」
最後，顧星眠被我氣走了。
隻是我不理解——
我明明都這麼聽他的話，他為什麼還要生氣呢？
……闲的？
6
顧星眠這幾天一直都守在醫院。
當然，不是守著我。
白绾才剛做完了心髒手術，又不想讓霍序擔心，所以孤零零躺在醫院，一直都是顧星眠忙前忙後。
我生出了血肉，擁有著最健康的身體，所以恢復的速度也不是常人能夠比擬的。
沒兩天，我就可以活蹦亂跳。
隻是顧星眠還不允許我出院，他說這是命令，我沒辦法違背。
他又讓我一起去照顧白绾。
但大多時候，都是他在病房裡忙前忙後。
白绾是一個很挑剔的女孩子。
隻喝一種水，隻吃固定那幾家菜式，又或者是晚上睡覺前的一些小習慣，要看某家雜志的書，幾點之前必須關燈，不能發出多大的聲音。
睡覺遇到打雷，害怕了又得要人陪，沒一會兒又要哄睡。
一宿一宿這麼熬過來，我都替顧星眠累得慌。
好不容易等到白绾睡著，顧星眠躡手躡腳關上病房門，一屁股坐在我身邊，想要將頭枕在我的肩膀上。
「容容，我好累……」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迅速把身子往旁邊挪了過去。
那麼長的一個大長廊，大熱天的非要擠在一塊，也不嫌熱得慌。
我現在是人，哪怕沒有心髒，可到底也生出了血肉。
這種天氣更喜歡涼快些。
自然，不想別人碰我，顧星眠也不行。
除非他命令我，那麼在七年之期到來前，我就算是再不願意，也隻能先忍忍。
好在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快了。
我心裡想著七年之期，所以完全沒有看到旁邊的顧星眠，臉色難看得可怕。
他沉默了好久，最後一把拽住我手腕，有些疼。
我不滿地看著他：「怎麼了？」
顧星眠嗓子有些沙啞，剛讀了半個多小時的故事書，一口水也沒有喝。
他開口：「容容，你在抗拒我？」
搜索引擎裡突然閃過了一長段霸道語錄。
嗯……怎麼說呢？
有點嫌棄。
我默默又往旁邊挪了下，顧星眠看到了我的動作後，臉上的怒火再也掩飾不住，直接拽著我的手往他懷裡帶。
「我們是即將結婚的未婚夫妻，你現在一再地躲著我，算怎麼回事？」
如果我還有心髒，如果我還保留著對他的那份愛意。
那麼我會很歡喜跟他成為夫妻。
可……沒有了心髒的我，但還依舊擁有著自主意識，那麼我就隻想過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結婚？
搜索引擎告訴我，婚姻是墳墓，且行且珍惜。
我才不要自掘墳墓呢。
7
顧星眠有些奇怪。
明明他那麼喜歡白绾，喜歡到哪怕對方已經成為人妻，都願意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以所謂哥哥的身份。
但現在，他居然帶著我離開了醫院，徑直回了家。
「白绾現在還很虛弱，霍序也沒有回國，你確定不守著她？」
在回去的路上，我多少是有些不理解，但是善於學習的我，會主動開口問。
但我一開口，他就生氣。
腳下剎車猛地一踩，我整個人由於慣性往前凸去，好在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系了安全帶，才不至於磕到腦袋。
「顧容，你就這麼希望我守著白绾？」
不然嘞？
我腦海裡還存留著從前的記憶。
所以我依舊記得——
記得那個擁有心髒的顧容，好幾次都因為這件事情而生氣。但顧星眠每次都會責備我，說我不夠大氣，說我亂吃飛醋。
總之，他在對我不滿意。
那麼作為一個完美的機器人，自然不能夠讓主人不滿意，這是對於我的專業侮辱。
更重要的是，我無所謂啊。
經過我還記得從前的點點滴滴，可那些畫面猶如走馬觀燈在我腦海裡播放，我如今已經做不到感同身受，就像個旁觀者，並不太看得懂這些情緒，也不在意。
不過看著顧星眠的臉色不太好看，作為一個專業的機器人，自然知道在這個時候就該閉嘴。
沉默是金，黃金是好東西，能夠給我換好多零部件。
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
一直到回了家，顧星眠就一頭鑽進了房間裡，叮叮當當的聲音響個不停，我就坐在客廳沙發上，閉著眼給自己做個徹底升級。
等到我睜開眼時，顧星眠就推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站在我面前，他臉上堆著些討好的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之前答應過你的，我們要進行旅遊結婚，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旅遊……我喜歡。
結婚……不喜歡。
如果喜歡又不喜歡，該怎麼選擇呢？
我有些糾結，不確定顧星眠此刻說的話算不算強制命令，所以我很認真地問他：「可以不結婚……隻旅遊嗎？」
8
顧星眠又生氣了。
當著我的面，將客廳裡的東西都噼裡啪啦都砸了個遍。
我就在旁邊靜靜看著，也不說話。
剛徹底升完級，除了愛人的能力，我已經和正常的人類沒有任何區別。
同樣，升完級過後的我，對於顧星眠的感情進行了刷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