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沒了當初的悸動。
他還暴怒,還愛砸東西,妥妥的家暴男前兆。
我多少有些嫌棄。
隻是不能說,畢竟還是我主人,萬一知道這件事情過後更生氣,噼裡啪啦把我一頓砸,我就真成一堆零部件了。
為了小命,我隻能站在旁邊裝木頭人,一二三不許動的那種。
顧星眠砸了好一會兒,終於砸累了。
他一拳捶在茶幾上,茶幾的玻璃瞬間破裂開,他手背上也有好幾道劃痕,鮮血淋漓。
我有自主意識,就等於擁有了自己的審美,覺得他……挺鬧騰的。
大半夜不睡覺,發了瘋地砸東西。
砸完東西後,又抱著那隻受傷的手,可憐兮兮地盯著我:「容容,我受傷了……」
這不是命令,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所以我衝他輕輕點頭,認真評價:「你一拳砸到茶幾上,受傷是百分百的。」
他一頓,眼裡露出了些許崩潰,接著又繼續說:「我說我受傷了,容容,你沒有一點別的表示嗎?」
表示?
我想了想,伸手在他傷口上摁了一下,他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挺厲害的,能砸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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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認真評價,專業性沒話說。
顧容臉上的慌張與難過交織,站起身來緊緊抓著我的肩,迫使我直視他:「顧容,你到底怎麼了?看到我受傷,你怎麼能這麼無動於衷?明明以前我但凡手上破一個小口子,你都會緊張到落淚,你現在怎麼能這麼冷血無情?」
冷血無情?
我笑嘻嘻回他:「因為我是沒有心的機器人啊。」
所以,冷血無情很正常。
9
鬧騰了一晚上。
顧星眠一大早又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我睡眼蒙眬的,腦袋還有些暈乎乎。
他拉著我就往機場走。
「說好的旅遊結婚,我既然答應過你,就絕對不食言!」
顧星眠討好似的看著我,企圖從我臉上看到一絲感動,但是被打擾了睡眠,我心裡隻有滿滿的怒火。
很煩的。
現在我和正常人沒區別,所以也需要充足的睡眠。
我敷衍地點點頭,顧星眠臉上的笑意淺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如初,像是在自言自語:「沒關系的……容容就是在生我的氣,我帶她去旅遊,帶她回憶我們之間的美好,她就會原諒我,繼續愛我。」
我能聽到他說的這些話。
所以我背地裡,默默衝他翻了一個白眼。
有病吧?
雖然對他現在沒感情,但是挖我心髒的記憶還存在著,沒有哪一個人(或者機器人),會喜歡挖自己心髒的人吧?
除非,腦子有問題。
10
顧星眠帶我去的城市,是我出生的地方。
那時候我懵懵懂懂,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顧星眠,對他產生了極大的依賴感情。
他那時候其實還有些傷感。
白绾剛結婚,他整宿整宿都睡不著,一天到晚悲春傷秋的。
可是我的出現,讓他不得不暫時忘卻那些悲傷,教我如何在人類世界裡生存,所以他帶我走遍那座城市,一點點教會了我什麼是愛。
可以說,這座城市裡擁有著曾經我所認為最美好的回憶。
但現在我已經升級改造完成。
曾經所認為的美好回憶,在如今的我眼裡看來,很是索然無味。
就像此刻——
顧星眠帶著我來到了那棵姻緣樹面前。
作為這座城市的打卡地,據說在很早之前有一對情侶親手栽種了這棵姻緣樹,所以隻要互相喜歡的情侶,在這棵姻緣樹上親手掛上一條紅帶子,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七年前,我才剛誕生,其實並不相信這種所謂的傳說。
但是我信顧星眠,一點點生長的心髒正慢慢滋生著對他的愛意,如此聰明絕頂的我竟然也相信了這樣的傳說。
我想跟他一起系上那條紅帶子。
但那時候的顧星眠,心裡始終有著白绾,便拒絕了我的請求。
直到一年前,他終於說自己愛上了我,也答應我會在旅遊結婚時來到這裡,和我一起親手系上那條紅帶子。
「容容……我知道你一直都記著這件事情,現在我帶你來了,我會跟你一起系上這條充滿祝福的紅帶子,然後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好嗎?」
顧星眠捏著手裡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紅帶子,興高採烈地展示給我看。
我默默看著他,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七年前一條紅帶子隻要九塊錢,現在一條九百九十九……溢價太嚴重,誰買誰是冤大頭。」
顧星眠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但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來。
「這是祝福,貴一點沒關系的。」
既然他上趕著當冤大頭,那我再多說些別的,也沒必要。
所以我果斷閉嘴,然後看著他拉著我往前擠,可是這棵樹現在實在是太火,已經成了當地的必打卡旅遊點。
就算是使了吃奶的力氣,也擠不進最前端,掛不上這個紅帶子。
這天氣還很熱。
人擠人的,我身上很快就出了一身汗,難受得緊。
陪他系紅帶子不是命令,所以我想也不想就甩開了他的手。
「太熱了,我想回酒店,要掛你自己掛吧。」
說完,我轉身就走。
顧星眠一把拽住我胳膊,好脾氣的人此時猩紅著眼,連帶著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急促開口:「當年你不是最想讓我陪你來掛這個紅帶子嗎?我現在來了,你為什麼是這副態度?顧容,是你親口跟我說的,這輩子一定要跟心愛之人掛上這條紅帶子。」
是,我是說過。
但現在我沒有心愛的人啊。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壓著脾氣開口:「顧星眠,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我現在沒有了心髒,失去了愛人的能力,那麼我就沒有了心愛的人,自然也不需要掛這什麼破帶子。」
反正我覺得沒必要,九百九十九塊錢一條,真的挺冤大頭。
11
這場旅行,我其實不太喜歡。
那所謂的姻緣樹,方圓三裡之內全都是人擠人,我嫌熱。
所以短暫崩潰過後的顧星眠,第二天又帶著我去了玻璃棧道,這次我倒是能接受。
畢竟我不恐高,在山間棧道走一走,吹吹風還挺舒服的。
顧星眠緊緊牽著我的手,但這天氣太熱,沒牽一會兒手心就冒了些汗。
黏糊糊的,所以我想甩開他的手。
但他不松開,我使了更大的力氣,顧星眠差點被我推到我的地上。
他一臉震驚地看著我,我好脾氣地解釋:「你手心都是汗,我們還是不要牽手了。玻璃棧道就那麼長,一前一後走過去就行。」
說完,我也不管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直到我走到了玻璃棧道的盡頭,一回頭才發現顧星眠還停留在原地,他此刻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得有些恐怖,像是在恐懼。
恐怖……恐懼什麼?
突然想起來顧星眠恐高,是那種完全無法克服的。
從前——
白绾說想要去看一看山巔的風景,但那時候她還發著燒,其實這件事情也不著急,大不了等到退燒後去爬山。
但她不開心,整日都病恹恹的。
顧星眠就咬了牙,帶著我一點點往山上爬,那個山上也有這麼一條玻璃棧道,他雙腿都在發抖,但還是在堅持往前走。
那時候的我已經生出了心髒,看著他害怕蒼白的臉,我的心裡很難受,所以一路上我都在安慰他,陪著他。
從前的記憶,再次在我腦海裡播放著,原本該配上一些悲傷的 BGM。
但我忽然想到——
我都對顧星眠那麼好了,他居然還是要挖出我的心。
有點狠毒。
我也有點大病,他都這麼壞了,從前的我居然還那麼喜歡他。
好在現在的我脫胎換骨,絕不回頭。
說不回頭就不回頭,反正顧星眠沒有給我下達任何命令,所以我就沒有義務回頭去攙扶他,看著他臉色一點點蒼白,我就坐在玻璃棧道的盡頭,笑嘻嘻地看他。
他也在看著我,蒼白到難看的臉,眼底的絕望一點點加深。
他在絕望什麼?
我皺著眉,緊緊盯著他的臉,心裡罵得可髒。
都知道自己恐高,還非得走一次玻璃棧道,然後嚇成那鬼樣子。
嫌命長?
眼看著他臉色越來越蒼白,想著要是在七年之期沒結束前,他就死翹翹了,那我也得跟著報廢。
所以我隻能起身,穿過長長的棧道走到他面前,然後彎腰看他:「很難受?」
聽著我的話,顧星眠眼裡亮了亮,像是很激動的樣子。
「容容,你在擔心我對不對?你肯定心裡還……」
「難受就對了!」
我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猛地一拍他的肩,然後又補了句:「你說你本來就恐高,還非要來這種地方,是不是作死?」
我說話的語氣很認真,認真到——
他臉上欣喜的表情,正在一寸一寸碎裂,取而代之的則是巨大的恐慌。
他也顧不得害怕,起身緊緊將我抱住。
慌張開口:「容容,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讓你把心髒給白绾,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你想怎麼任性,想怎麼鬧都行,吃醋的樣子也很可愛,隻要別像現在這樣,用這麼陌生的目光看著我,好不好?」
顧星眠把我抱得好緊,累得我有些喘不過氣,我趕緊推開他。
邊推邊吐槽:「以前我生氣吃醋,你說我不識大體,現在你想幹嗎就幹嗎,又不行。顧星眠,你真的好難伺候啊。」
哎,真累。
12
反正是挺作的。
旅遊的第三天,顧星眠就住進了醫院。
高度的恐懼下,他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嘴裡喃喃喊著白绾的名字,有時也喊我的名字。
隔壁床的大媽說我好福氣。
「你男朋友都變成這樣了,還一直惦記著你。」
我笑著擺擺手:「沒有沒有,他在喊別的姑娘的名字,喊得還挺好聽。」
大媽臉色一頓,臉上多少帶了些許尷尬,也沒再說話。
我瞅了一眼還在昏迷的顧星眠,拉了把椅子坐在角落裡打遊戲,我遊戲技術很強,一晚上的工夫就上了王者。
第二天大清早,正當我準備開始進行最後一局巔峰之戰時。
面前一道白影閃過,接著一隻好看的手搶過了我的手機,二話不說就狠狠摔在地上。
我抬頭,就看見白绾正怒氣衝衝地盯著我。
「顧容,你有什麼怨氣就朝著我撒!你沒必要在這裡折磨眠哥哥,他是真心對你的。」
「幹嗎啊,一驚一乍的。」
我默默撿起地上的手機,屏幕已經碎裂,也不能開機了。
我把手機遞到她面前:「我不管啊,手機是你摔壞的,監控也有,你得賠我新手機。」
原本還在怒火中的白绾,因為我的這句話,有些愣在原地。
她似哭似笑。
伸手指了指她自己,又伸手指了指我。
「顧容,我現在是在質問你,你在這裡跟我談賠償?」
我有點生氣了。
臉上標準的笑容瞬間消失,我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白绾:「不跟你談賠償,跟你談那顆心髒嗎?竟然拿了我的東西,對我的語氣總該好一些吧?還有……既然你知道顧星眠喜歡我,對我好,也知道現在我們倆才是男女朋友,就該懂得避嫌兩個字怎麼寫吧?你一到關鍵時刻你就冒出來,還嚶嚶嚶地喊眠哥哥,你自己真的沒有覺得……這稱呼聽起來挺那啥的嗎?」
可煩!
被我一頓懟,白绾張了張嘴,但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隻是在顧星眠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紅了眼眶。
她眼淚叭叭掉咯,那一副委屈的模樣,仿佛我當場揍了她一拳似的。
顧星眠同樣也看見了這一幕。
如果換了從前,他肯定會不分青紅皂白維護白绾,然後讓我不要欺負她。
但這一次——
顧星眠醒來後,就掀開被子從病床上跑了下來。
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顧星眠,白绾伸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工作輕松開口:「眠哥哥,我沒有關系的,你沒必要為了我生顧容的氣……」
她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從前每次都會跑向她的顧星眠,這一次徑直朝我跑來,眼裡盛滿了欣喜,抓著我的手怎麼也不肯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