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那股將軍的騰騰殺氣仍濃得震懾人心。
長寧心底防線崩潰,泣不成聲:「昀昭哥哥為什麼會這樣……先是之珩,現在又是元祁。為什麼我愛的人我得不到,愛我的人又要得死!」
周昀昭將傘遞給我後,扶起了長寧,安撫的話淡淡響起:「這不是你的錯,回去吧。」
7
蕭元祁死了。
大理寺的說昨夜過身的,一早提審時才發現身子早就涼了。
「此事蹊蹺,未必不是殺人滅口。」
周昀昭來昭寧殿與我商談婚事,蘭瑞將此事上報。
我和他說出心中疑惑:「我派出去安葬月娘的人回來說,有人趁夜深偷偷將她的屍骨挖了出來,想必是懷疑她的身份了。」
我也是事發那的早上,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才知道月娘的身份。
她的父親竟是我父親麾下的一名參將,是枉死蒼雲山三千將士之一。
她流落京城做了舞女,蒼雲山一役真相被揭露,三千將士得到該有的榮譽之後,她本打算回鄉為父親立個衣冠冢。
可意外從醉酒的蕭元祁口中知道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蒼雲山一役,背後真兇另有他人。
這才以身設局。
等我趕到阻攔時已經晚了,眼睜睜看著她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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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昀昭面色沉了沉,許是受了風寒,竟咳嗽不斷。
「我們的婚事作罷吧!你帶著墨兒去平洲和你三叔一家團聚。
「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周昀昭咳得厲害,竟咳出了血絲,我心裡咯噔一沉,急忙抓住他的手腕,想探一探他的脈搏。
卻被他躲開。
他越是這樣,我心裡越覺得古怪:「好端端地怎麼會咯血,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我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逼得他無奈嘆息一聲,仍是回避:「慧姐姐,我雖自幼就在軍營長大,體格較於常人要強些。可肉體凡胎,哪有不生病的?」
在我狐疑的目光下,周昀昭目光清朗含著笑意:「不過是那日雨中受了風寒,多喝幾副湯藥就好了。」
「當真沒騙我?」
「昀昭何時騙過慧姐姐?」
見他這副模樣,我雖不信他的話,但也沒追問下去。
「你說的事我不同意,本就是我父兄的冤屈,怎好讓你單槍匹馬?
「你的父兄也是我的父兄。」
周昀昭的父親與我的父親是自幼一起長大的生死好兄弟。
周父病故時,將隻有八歲的周昀昭託付給我父親。
周昀昭是我父親一手調教出來的,我的兄長對他更是親如手足。
蒼雲山一役,周昀昭隻有十歲,留守大本營,這才得以幸存。
周昀昭當場就察覺到不對勁,奈何年幼什麼也做不了,這些年他一直暗中調查這件事。
我憂心忡忡:「你墜馬受傷,怕是與此事脫不了幹系。」
周昀昭不甚在意地笑笑:「天色晚了,我該出宮了。」
我目送他離開後,去後殿,蘭瑞正帶著墨兒玩蹴鞠。
墨兒見到我後,扔下蹴鞠撲進我懷裡:「娘!」
「怎麼玩的滿頭大汗?當心受了風寒。」
看著墨兒天真的沒有,我心中拂過無限的悲涼,他被送到我面前時隻有半個月大,小小的,皺巴巴的,費了好大勁才養活。
轉眼間,他已經四歲了。
「娘讓蘭瑞姑姑先送你去平洲好不好?等娘忙完京城的事,就去找你。」
四歲的墨兒似懂非懂,他不願意一個人去平洲。
蘭瑞也不肯舍下我。
「去吧,若事敗至少還能留墨兒一條命,隻有把他交給你我才放心。」
蘭瑞這才肯帶墨兒離開。
如我所料,蘭瑞帶墨兒離開的第三天,昭寧殿便被禁衛軍重重圍住。
為首的是蕭侯。
他以為我陷害忠良為由,將我帶走。
「世侄女別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你若將蒼雲山一役放下,你便還是皇上親封的昭寧公主。」
「可惜了。」
天牢裡,蕭侯告訴我皇上李乾已經下旨要將我處死了。
我很冷靜地聽完了。
「你們將月娘的屍體怎麼樣了?」
「她害死我兒子,當然是挫骨揚飛了。更何況,皇上已經查到她的父親是蒼雲山三千將士之一,就算她沒有以身陷害元祁,她也會死,死得更慘。」
我冷笑一聲,骨子裡的血變得冰涼:「所以,蒼雲山一役的幕後真兇真的是李乾對不對?」
這便是月娘臨死之前給我的那封信裡說的秘密。
蕭元祁從他父親和皇上的談話中,得知了蒼雲山的真相。
保住蕭家和自己的性命,才是他提供證據和人證將竇之珩送上死路的真正原因。
而並非隻為了長寧。
沒有皇上的授意,竇侯有幾個膽子敢冒著滿門抄斬,背上千古罵名,害死讓北涼王忌憚憎恨,鎮守涼州守衛大魏最後一道防衛線的靖遠大將軍?
狡兔死,走狗烹。
亙古不變。
我父兄是。
竇侯滿門亦是。
蕭侯滿門未必不是。
8
「是你父親太高調了,平洲城百姓竟隻知靖遠大將軍,不知皇上。
「先是平洲一方,後是北洲十城,最後是不是連京城也成了你趙家一家天下?
「自古以來,功高震主都沒什麼好下場。」
就因為這麼荒謬的原因,李乾設計害死了我父兄,讓大魏再無能抵抗北涼的將軍,導致平洲失守。
五年間,北洲十城相繼失守。
直到五年前,北涼直逼燕洲,離京城隻有兩百公裡。
大魏對北涼俯首稱臣,每年稅供十萬兩黃金。
和親北涼的除了我這個替身公主,還有十餘名宗親貴女,她們都死在了北涼。
其中就包括墨兒的親生母親。
她本已經嫁人,卻被嫡母逼迫,頂替嫡姐的身份隨我一同遠赴北涼。
墨兒的父親不甘心追到北涼,卻死無葬身之地。
造成這一切的,竟然是【功高震主】四個字。
真是可笑!
「周昀昭墜馬重傷也是李乾的手筆吧!」
周昀昭是我父兄之後,唯一一個能贏過北涼的人,他大有一種要將北涼驅回漠北的氣勢。
卻突然墜馬重傷,再也提不起長纓槍,騎不了馬。
這對於一個將軍來說,簡直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蕭侯無不惋惜地道:「周昀昭不愧是靖遠大將軍帶出來的好徒弟,行事作風竟與他如出一轍。看到周昀昭, 就等於看到你父親。皇上怎麼可能容得下他?」
「這樣的君,我不服!」
電光火石之中, 我拔出發簪,彈出藏在發簪裡的鋒利斷刀, 劃破蕭侯的喉嚨。
他倒地時,雙眼瞪得溜圓。
似乎想不通, 我怎麼敢?
「慧姐姐你沒事吧?」
周昀昭從牢房門外的暗處走出來, 他上下打量著我見我沒事這才松了一口氣:「我們的人已經控制住皇宮, 軟禁了李乾。」
周昀昭雖然騎不了馬,上不了戰場。
可他的謀略還在,他棄武從文的這幾年裡, 他早已經將禁衛軍大數換成了自己的人。
不止禁衛軍,整個皇宮都被他安插的人滲透了。
「走吧, 這一切該結束了。」
我跟著周昀昭離開牢房時,才發現長寧竟然也在。
「你都聽到了?」
長寧表情很復雜, 翕動著嘴角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沒工夫理會她。
到了承乾殿,李乾和皇後見到我後,立馬燃起了希望。
「昭寧,你快帶父皇和母後離開這裡, 他們要造反!」
我冷冷地推開他們。
他們又哀求在跟在我身後一起走進來的長寧:「長寧,你去找周昀昭讓他救駕!」
長寧已經明白一切。
她推開了她的父皇:「是你殺了靖遠大將軍, 又害得昀昭哥哥落馬是不是?」
她撕心裂肺地質問著:「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 讓大魏百姓死傷無數, 甚至害得大魏險些亡國!」
「你不配做大魏的皇帝!」
長寧失望至極, 竟奪過一旁侍衛的佩劍, 刺死了她的父皇。
血噴濺了她一臉。
皇後被嚇得面色蒼白,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嘴裡不停念叨著:「別殺我,別殺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對母女自導自演。
長寧真的對自己的父皇失望嗎?不,她隻是怕事後我連她一起秋後算賬。
皇後裝瘋賣傻, 也隻是為了保住性命而已。
一場大雨將乾元殿的血衝刷幹淨,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被李乾廢棄,冷宮中長大的九皇子在周昀昭等人的擁立下繼位為新君。
新後是陪他在冷宮艱難度日的大宮女。
至於長寧,在一個無人問津的雨夜,和她的母親一起溺死在了荷花池。
皇權更替, 總有些人是得死的。
這一切都結束了。
9
周昀昭死在了兩個月後。
李乾明知我和周昀昭關系匪淺, 他更是我父親一手帶出的,卻一點也不害怕我們二人成親之後查到些什麼, 給我們賜婚。
是因為他知道,周昀昭活不了多久了。
周昀昭落馬重傷時,他就命人把慢性毒藥附在他斷裂的骨頭上。
五年裡, 日復一日, 慢性毒藥滲透了他的五髒六腑。
藥石無靈。
他走的那天, 我一直陪著他。
他和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他說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我了,暗暗發誓一定要用戰功把我娶回去。
可惜, 他立了戰功, 卻落個這般下場。
我戲問他:「真的不介意我在北涼……」
皇後親自為我置辦嫁妝,她把這些年為她的親生女兒長寧公主準備的嫁妝都給了我。
「(惟」「若有來生, 我一定會好好護住你。」
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遵從他的遺願,將他火化後,帶著他的骨灰去了平洲。
二叔和二嬸帶著墨兒一起來接我。
好在能趕上一家團圓過新年了。
新的一年。
惟願平安喜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