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當了攝政王,確實有過不少風言風語。
但齊明做事果決,手段狠辣無情,將有異聲的人都撤了官。
齊明手中有兵權,做事肆無忌憚。
他殺伐果斷,獨斷專行,底下確實有人怨,但都敢怒不敢言。
獨獨李仁當了出頭鳥,沒想到齊明隻留了一句,「李大人隨意。」
李仁被上了一沓的奏書,捉拿下獄,哪有人管曦舟的死活。
有了李仁殺雞儆猴,朝廷上下,再無異聲。
要說我難過,確實也心痛,我阿姊她瞞著我,瞞得那樣好。
那之後,我阿姊嫁給了齊明,大張旗鼓,京城的幾十條街都是明眼的紅。
阿姊臨行前對我說了句對不起,我沒再理,她已算不上我阿姊了。
我看見齊明來娶我阿姊,他坐在馬上,一襲紅衣。
我想起不知何時,他也是這樣一襲紅衣,駕馬而來,喊我「阿嬌」。
阿姊走了,齊明自始至終都未看我一眼。
我看著阿姊的紅轎,突然想起齊明要去邊關那年,就是穿得這樣的紅,他來找我,說還會回來看我。
阿姊嫁了人,我隻盼著與季軒成親了。
季軒邀我去了畫舫,我喝著雨前龍井,季軒說:「爾良,快到上元節了,咱們的婚事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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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良,我準他這樣叫我的。
我「嗯」了一聲,卻見他湊近,輕輕環住了我。
「爾良,我隻抱抱你。」
39.
我由著季軒抱我,聽他在我耳邊問我能不能喚他「長君」。
我沒答話,我總覺得季軒對我,有些好過頭了。
阿姊回府省親,按規矩來,我是該去見一面的,可我沒去,隻是待在屋裡烤火。
阿姊要走了,阿姊身邊兒的丫鬟不是她在孟府的貼身丫鬟,而是孟府裡出去的,與我交好的蘭嵐。
蘭嵐在臨走前對我說:「攝政王與阿姊圓房那日,叫了一夜的『阿嬌』。」
阿姊走時,是齊明親自來接的。
我看著齊明扶著阿姊上轎,提著她的裙擺,這些都是齊明對我做過的。
開春了,聽京城的人說,攝政王與孟小姐恩愛有加,平日裡連吃食也是親手喂的。
不光我看得出來,旁人也看得出來,曦舟根本就是個幌子,是齊明為了娶我阿姊的幌子。
要是沒有曦舟,受苦的便是我阿姊。
今日我母親歡喜,是我與季軒成親的日子。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我一個人在後院蕩秋千,唱著小調,沒人推我。
季軒沒來,他悔婚了。
「爾良,不要怨我,攝政王手裡,有妍妍的命。」
「我娶你,實屬父命難為。但我心有所屬,不願意委屈了你。我才疏學淺,娶了你也算攀了高門。」
「爾良,你是個該被人捧在手心裡疼的,我配不上你。」
「山高水遠,願汝順遂。」
這是季軒給我的書信上最後一句話。
40.
從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季軒,他口中的「妍妍」我也不知道是誰。
但我猜,那才是他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我又想了一遍季軒給我講過的民間傳奇,那都是妍妍聽剩下的東西。
有人說,季軒帶著他的心上人遠走高飛了,連功名也是不要了。
京城中人人稱贊的如玉公子季長君,再也不見了。
季軒悔婚這件事,我是該料到的,隻因他對我太好了。
我說不出到底是不是難過,季軒,也算是我放下齊明,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聽下人們說,阿姊的字是齊明取的,月好,孟月好,可我又覺得爾良也是不差的。
隻不過往後,沒人再叫我爾良了。
孟ŧŭ̀₃月好,花好月圓,齊明是真喜歡我阿姊。
男兒薄情又多情,是我母親告訴我的。
我從後院的槐花樹下翻出了去年釀的槐花酒。
秉燭小酌,獨我一人。
醉意朦朧間,聽到窗外有聲響,我剛想起身去看,卻被一雙粗粝的大手捂住了眼。
「阿嬌,別哭了。」
齊明來了,酒醒了。
「阿嬌,我不是有意不理你的,我怕我狠不下心。」
我轉身看向齊明,他還是那樣俊美,隻不過卻是別人的夫君了。
如今,我也隻能恭恭敬敬的叫一聲「齊大人」。
「齊大人,您是娶了我阿姊的。」
「阿嬌,還叫我齊明好嗎?我喜歡聽你那樣叫我。」
我淡淡地看著齊明,用力分辨他的真心。
齊明,我不敢再信你了。
41.
「阿嬌,我來晚了。我以為這樣你便不會被攪進雲雨裡去了,可是我錯了。」
「阿嬌,讓你難過,我該死。」
齊明一邊吻去我眼角的淚,一邊沉聲說著對不起我。
「多少雙眼睛盯著我,阿嬌,我哪裡舍得你受一點兒傷。」
「隻是如今我當政,娶了你,也是害了你。」
「曦舟是假,孟蘭也是假,我本打算料理完李仁就娶你。」
「可孟蘭來找我,跟我說還不到時候,還不能娶你……」
齊明與我細細說了,我才知,我阿姊也是會求人的。
阿姊心悅齊明,她從未與我說過。
那日阿姊去找了齊明,求著齊明娶她。
阿姊說她從小便心悅齊明了,但是齊明未回應她,於是阿姊就搬出了父親,齊明動搖了。
我父親也是朝廷肱骨,有不少人脈握在手裡。
阿姊又說,將來我的位子是會還給我的,是不會與我搶的,又說了其中的好些利害,齊明這才應了婚事。
我阿姊要受寵些,比起我,娶我阿姊,好處是要多得多。
「阿嬌你放心,我滿心都是你,是容不下旁人的。」
我看著齊明,覺得他不誠。
「齊明,我隻問你一句話,你當真是休了我阿姊,要娶我嗎?」
「孟蘭說,她不會與你搶正妻之位的。」
「共侍一君,齊明,你可曾想過我?」
「阿嬌,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42.
齊明與我阿姊圓了房,喊的卻是我的小字。
我覺得可笑,阿姊才是他正兒八經娶進門的,我算是個什麼?
我覺得我母親像是什麼都懂,阿姊那麼溫柔,我要是個男子,也會動心的。
要是放在以前,齊明定隻要我一人的。
肌膚之切的情意,實在比日久天長來得要快。
我現在倒是覺得,我阿姊能在我母親手底下活得好好的,也算是個厲害人。
齊明說,與我阿姊有了床笫這一層關系,若是拋下了我阿姊,他心裡是過意不去的。
他將我阿姊留下了,卻還想著要娶我,齊明,真叫我惡心。
「齊明,我們都大了。」
「阿嬌,我與孟蘭圓房,隻因我那日喝多了酒,她眉眼有些像你,我認差了。」
「阿嬌,你打我,隻要你消氣。」
齊明還對我說,季軒當初要娶我,本也是他父親的意思,到底是前程重要。
可季軒還是選了他的妍妍,我好生羨慕。
我想起了我母親,要是沒有齊明阻止,或許京城,又該多了個笑話。
在這事上,我還是該感謝齊明的。
「萬Ṭūⁿ香齋的南風知我意,你吃過沒有?。」
「是我讓他們出的菜品,你脾胃不好,我想著你聽了菜名,會多去吃些。」
「但萬香齋的人說,你去的次數很少。」
「阿嬌,以後我天天做了給你吃,好不好?」
「阿嬌,等我能掌權治國,到時,定是鋪了紅妝十裡來娶你。」
我平靜淡然地聽著齊明說他愛我種種,任由他抱著我,我聞到了他身上的玉蘭香,確實要比荷香要好聞。
43.
我醒來時,已是清晨了,齊明走了。
我摸著空蕩蕩的床被,沒有餘溫。
我從梳妝臺的匣子裡拿出了我存放的東西。
有阿姊給我的酸梅子的核仁,齊明的竹蜻蜓,還有一大摞信,有齊明寫的,也有季軒寫的。
我自己生了火,將這些全都扔到了火盆子裡。
齊明說愛我,卻娶了我阿姊。
季軒說愛我,卻當眾悔婚。
阿姊也說愛我,卻搶了我的心上人。
左不過是大夢一場空,兜兜轉轉,卻是我一個人在戲臺子上唱曲兒。
我想起了《南風小記》,裡面的南風與齊明長長久久在一起了。
可「南風」到底是指我,還是阿姊?
我想起了那夜年關宮宴,我在宮中遇到的公子,齊明與我說,那是季軒。
我是早該料到的,果然又是把我算計進去了,也是我活該。
我想到我母親,有些舍不得,這世上要說我對不起誰,便是我母親。
世上安得兩全法,娘,我是不想再活著了,您莫怨我。
若有來生,千萬莫託生到富貴人家,我也不想再有阿姊了。
我將外頭的下人都撤走了,拿起了昨兒個去布莊拿的織錦布匹,撕成了兩半,挽了個扣,便懸在了梁上。
齊明,季軒,孟蘭,都將我忘了,那我也不去念他們的好。
孟府的孟爾良,也是會使小性子的嬌氣小姐。
終於,輪到我做一回主了。
【番外】
齊明篇
1.
三月初七,阿嬌離我已是滿三年了。她心可真狠,都舍不得回來看看我。
我一個人蹲坐在將軍府的槐樹底下,喝著阿嬌在我府上後院埋的槐花酒。
這三年,我將攝政王的大權扔了,將孟蘭休了,也請法師做了回魂的法事。
可是阿嬌還是不回來,她還在怨我。
邊塞出關,我父親與我說,我將來是做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