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多久,我失寵後心生妒忌鬧得太子府家宅不寧,被太子嫌棄的消息,就會插上翅膀傳遍京城,甚至還能傳進宮裡,變成旁人抨擊太子的又一把柄。
太子要我走,我就當真借著母親生病,我要回去侍疾的名義回了姜家。
母親見到我以後氣得不輕,說我太不謹慎,這是要給我的父親招惹禍事。
反倒是父親沒多說什麼,依舊是冷著個臉,和我打了個照面讓我先住下就是。
姜家和太子唯一的聯系,啪的一聲,就斷了。
這回太子,是真的隻能依靠柳家了。
阿姐回來看過我,說她已經許多天沒有再理過陸靖寒,她以為自己嫁得良人,卻不想把姜家推到了三皇子那邊,還連累了我。
我拉著阿姐的手,告訴她再等等。
阿姐問我等什麼,
我說,等冬天到了,狐狸總會提前出來捕食的。
阿姐和陸靖寒鬧騰了一頓,也回了將軍府,打算小住一段時間,我知道阿姐心裡不痛快,所以索性收拾了東西,搬去了她的院子陪著她。
聽父親回來說最近早朝時朝堂之上竟開始爭論起了皇上病體未愈,年終祭禮該由哪位皇子代行。
於情於理,這都是太子該做的,可有人上書說太子近月來屢屢犯錯,年終祭禮應由賢能者為之,話裡話外,說得都是太子不行,應該讓三皇子上。
本來兩方各具一詞,都說自己有理,爭執不休了兩三天,最後居然是柳尚書站了出來,擲地有聲的舉薦了三皇子韓雲徹。
六部重臣,數年來和太子關系密切,自己的女兒還在太子府待著,竟然就這樣明晃晃的站在了三皇子一方。
眼看我這個維系太子和姜家聯系的側妃和太子鬧翻了,狐狸才敢探頭出洞,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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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柳尚書慷慨陳詞,年終祭禮的人最終還是定了三皇子。
一時間朝堂民間,四處都在傳皇上屬意三皇子,打算另立太子。
這樣的爭執被搬進了奉天殿,直接在皇上面前爭起了嫡庶之分,論起了長幼之序。
奉天殿內吵成一團,本來病剛剛見好一些的皇上被氣得一頭栽在了奉天殿的階石上,當場就暈了過去。
七.
皇上被人從奉天殿挪回自己的寢宮後,就再也沒醒過來,朝堂上下人心惶惶,父親也連著好幾日沒有去上朝了。
晚間我和阿姐下棋,總是能聽見琵琶聲,那是我母親彈的。
母親是以前是彈琵琶的樂娘,最擅彈的曲子是關山月,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以前父親出徵時,母親就常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彈這首曲子。
我總覺得母親是從心底裡喜歡父親的,隻是她不肯說。
自從我和阿姐出嫁,父親和母親相處的時間也多了起來,頗有些相伴相依的意思,母親彈曲時,父親就在一旁聽著。
今天的琵琶聲聲入耳,讓我執棋的手一抖,落錯了一個子,滿盤皆輸。
「禾姨娘今天彈得曲子是十面埋伏,聽起來怪滲人的,你可是被嚇到了?」
我母親的名字裡有一個禾字,所以阿姐叫喚她禾姨娘。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瑕兒,你是在擔心太子嗎?」
阿姐鎖起了眉頭,素淨的臉上是化不開的憂愁。
我知道阿姐雖然和陸靖寒鬧了一場,可她心裡依舊惦記著陸靖寒,說我擔心太子,也是說她自己擔心陸靖寒罷了。
如果皇上真的一病不起,太子和三皇子兩虎相鬥,無論哪一方敗了,我和她總有一個會牽涉其中。
「阿姐,你就別多想了,我看你最近都瘦了,我隻是今天瞧見了平陽王入京,街上一隊騎兵縱馬,有些被嚇到了而已。」
平陽王的封地在掖城,掖城有三萬守軍,除非皇上召見,否則平陽王一般都不會回京,這次皇上病重,他帶著一隊騎兵奔襲回京,在長街招搖過市,也不知道是在給誰下馬威。
宮裡一連幾日也沒個動靜,我待在姜府好些日子,才突然聽說皇上這是遭小人陷害中了毒。
皇後娘娘以雷霆手腕整肅後宮,在錦貴妃宮裡翻出了毒藥,當場就絞死了二十多個宮人。
其動作之快,一如當初宮中興壓勝之術,皇後被罰那般。
宮裡哭聲震天,錦貴妃聲嘶力竭的吼著是皇後娘娘栽贓陷害,還說要請皇上做主。
隻可惜皇上昏迷不醒,宮門也緊閉,連三皇子都進不去。
危急關頭,錦貴妃突然取出了一個木匣,還說裡面是皇上留給她的詔書,誰敢動她,就是欺君罔上。
眾目睽睽之下,皇後娘娘取出了詔書,上面還蓋著皇上的玉璽,清清楚楚的寫著太子監國。
自那天以後,錦貴妃就被皇後以瘋魔的罪名囚禁在了寢殿,任她哭鬧嚎叫,後來她大鬧說皇後娘娘篡改詔書弑君殺夫,皇後便將整座寢宮的人都撤走了,再不許人探視。
一個瘋子說的話,是沒人敢信的。
皇上的詔書大白於天下,太子監國已成定局,父親又讓母親給他彈了一曲十面埋伏,說明日,他就該進宮了。
在十面埋伏曲聲中,阿姐和我說,陸靖寒病了,已經爬不起來床了,去診治的大夫說是在治理濟北水患時落下的病根。
阿姐似乎是想要回去照顧他,卻又糾結得不知該怎麼辦。
我隨口謅了個理由先拖住了阿姐,等她回房睡了以後,我又在院子裡站了許久,忽聽見兩聲鳥叫,接著就是一個蒙著面的黑衣人從房頂躍下,輕巧地落到了我面前。
他半跪在地上,遞給了我一封信。
我拆開信封,裡面是一些房契銀票,和一紙太子的手書。
太子說明日兇險,他始終放心不下,所以在城外備下了車馬,我可先行離開,若他事成,便接我回去,若他失敗,我便隱姓埋名,他留給我的東西也可保我一生平安。
他還是替我留了一條後路。
我不知這是試探還是成全,又或者兼而有之。
看著信紙上爰爰吾妻四個字,我終究還是沒有離開。
我告訴還候在一旁的蒙面人,讓他轉告太子,即是夫妻,無論成敗,我都陪他。
我在院子裡坐了一夜,阿姐房裡的燭火也亮了一夜。
第二天父親並未趕著去上早朝,臨出門前我和阿姐發現父親竟然穿上了自己的盔甲,好一幅威風凜凜的模樣。
「父親。」阿姐叫了一聲,語氣裡滿是不解。
我拉著阿姐的手,看見父親轉身,目光在我和阿姐之間轉了一圈,復又握住了自己的佩刀。
「你們姊妹二人好好待在家中,有為父在,一定護你二人夫郎周全。」
父親走的決絕,姜府的府門在父親離開後就死死關上了,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瑕兒,父親說的是什麼意思?」
阿姐捏了捏我的手掌,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阿姐。」我頓了頓,問道:「若是陸靖寒死了,你會獨活嗎。」
阿姐像是被雷劈了一遭,盯著我看了良久,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不會。」
「阿姐,其實我與太子大鬧回府,隻是我和他做給柳玉盈看的一場戲,為的是逼出柳尚書這隻老狐狸,讓三皇子以為姜家與太子再無瓜葛。」
「所以父親進宮是為了相助太子?」
「對,父親雖然明面上是中立的,但早就與太子有了往來。」
那時候三皇子有了平陽王,太子曾暗中登門數次,幾經周折,才收服了父親。
「那靖寒呢?」阿姐盯著我的眼睛,眼裡是滿滿的焦急。
我垂下眼簾,平靜道:
「他其實一直都是太子的人,他與三皇子交好的消息,也是太子放出去的。」
陸靖寒與太子相識,比我想象的還要更早一些。
在他搬來京城,展露才名前,太子就因派人查我而間接認識了陸靖寒。
兩人志向相投,均有一腔抱負,為Ṱŭₗ了太子大業,陸靖寒在京城中小有名氣後就假意接近了如日中天的三皇子。
用太子的話來說,三皇子在他這邊插了好幾個人,那他放一個陸靖寒過去,倒也不虧。
陸靖寒與阿姐私定終身,加之科考中榜後上門提親,其間因看中父親的權勢,想要攪黃這門婚事的人不在少數,還多虧了三皇子在其中周旋,才讓陸靖寒和阿姐終成眷屬。
三皇子以為陸靖寒娶了阿姐,他就拉攏了姜府,為了讓他不生疑心,太子也跟著趕緊上姜府提親,說要求娶嫡女。
說是要嫡女,其實不過是又加了一層謀劃,正好把我娶了過去。
如此一來他光明正大的娶了我,三皇子那邊不會起疑,陸靖寒與阿姐也終於成了婚,姜家依舊明面上中立著,一石四鳥,才是他真正的算計。
就連那位被早前去濟北賑災的大臣,也是三皇子安插在太子身邊的人。
牽扯出他胞弟的京郊侵地案,鬧出人命以後把這個暗樁子拔掉,太子借勢頹唐於府中,再借柳尚書之力把陸靖寒推上去。
表面上太子處處失意,實際上所謂的為他人做嫁衣,嫁衣最終還是落在了太子的手中。
他本來想著一步一步瓦解三皇子的勢力,兵不血刃的奪得皇位,所以在陸靖寒出盡風頭時,兩人相商放出了陸靖寒與三皇子交好的消息。
此番動作為的是將消息鬧進宮中,讓皇上知道這些年三皇子想要給他下得絆子不在少數,若皇上聖明,自然會開始調停朝中局勢。
可太子沒想到,皇上隻將他視作自己愛子的磨刀石,不但沒有調停,反而讓陸靖寒去了吏部。
而深居宮中的皇後娘娘也發現了皇上親筆寫下的,自己駕崩後傳位三皇子的詔書。
所謂的嫡出太子,正宮皇後,終究比不過皇上心中偏愛。
那夜太子溜進我的房中時,就已然摒棄了種種退讓,此身所留,盡是殺招。
我隱瞞下了宮中的事,將自己知道的一部分告訴了阿姐,阿姐久久沒能回神,坐在院中石凳上緩了半晌,問我可知今日父親為何帶刀進宮。
「今日太子是第一日監國,三皇子不會輕易將帝位拱手於他,平陽王回京,帶了數千掖城駐軍,為的就是今日助三皇子血洗奉天殿,今天父親進宮,是為了幫太子平亂。」
「數千掖城軍!」阿姐騰地站了起來,語氣也愈發急促:「掖城軍驍勇善戰,父親所帶兵將不過數千人,怎能和掖城軍相抗。」
阿姐兩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聲音帶上了哭腔,讓我的也心隨之一緊。
八.
這本是一場請君入瓮的好戲,可偏ƭũ̂₋偏平陽王回來了。
三皇子終究沒有將一切都寄託在我父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