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楷,你明天還能來嗎?我好想你。
「我抱著你昨天睡過的枕頭哭了好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不想一個人睡,我好難受,為什麼我們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我想了好久好久,你就算不給我名分也沒關系,但你一定不能不要我,我真的好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你給我找的工作,我會乖乖去的,我知道你因為父母不能和她離婚,我們慢慢來,我們一起挺過難關,好不好?」
句句皆是真情。
字字都是真愛。
蘇楷洗澡出來時,我還呆呆地握著手機。
他一把奪過手機,匆忙地掠了一眼,開口道:「姝姝……」
「你和她還在聯系?」
我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止聯系,你還幫她找工作?還和她還睡了?」
「你冷靜一下……」
我又怎麼可能冷靜的下來,憤怒衝破理智,我歇斯底裡地叫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蘇楷,你怎麼可以?!你說過我們要重新來過的!」
蘇楷任著我叫嚷發泄,他的神色變得愈發冷淡。
「姝姝,我說了不會和你離婚。
「肖婧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這件事,我會慢慢處理好。
「這些日子,我並不比你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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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別逼我了,行嗎?」
12
那晚,我本來有話要和他說。
我懷孕了。
肖婧的電話和信息讓這個喜悅化為了泡沫,更讓我和蘇楷的關系,再度降到了冰點。
一周後,學校一個孩子下樓梯時不慎跌落,頭上磕得都是血。
我剛巧路過,想也沒想便抱起那孩子衝到了校醫院。
下午,小腹就開始隱隱作痛,更是有血開始流下來。
給蘇楷打電話始終沒有接,我疼得幾近暈厥,同事手忙腳亂將我送到了醫院。
孩子保不住了。
醫生說我本來就胎不穩,胚胎質量不好,這樣流掉也好。
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我又撥了蘇楷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接通。
13
因為屬於自然流產,醫生給我開了些藥,就讓我回家了。
路上,我坐在出租車裡,身體的不適令我整個人憋悶難受,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打開手機,刷起了短視頻。
最近,好像「王寶釧挖野菜」的視頻特別火。
大家拍著一個又一個搞笑的段子,評論區都在說戀愛腦有多可怕。
就連開出租車的大姐聽到我手機裡視頻的聲音,都插話道:
「姑娘,你說這王寶釧咋想的,這天下又不是沒男人了?你說爸媽跟著她倒霉也就罷了,她住的那山也挺倒霉,她吃了十八年野菜,嚯,這山都被她薅禿了,野菜更可憐,人家野菜自力更生長大容易嗎?」
說罷,她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笑了起來。
大姐更樂了,透過後視鏡繼續和我聊天,「這戀愛腦啊是真的可怕……诶?姑娘你咋啦?」
我拿手胡亂地抹掉止都止不住的淚水,扯著嘴角笑。
「沒,您說話太幽默,我笑得太厲害……眼淚都笑出來了。」
「哈哈,椅背上有紙啊,您自己拿哈。」
我抽了張紙,轉過頭,卻剛好看到了汽車玻璃映出的自己。
普通又凌亂的馬尾,憔悴的面容,怨毒的神情,通紅的眼,滿臉的淚。
這還是我嗎?
這還是那個省舞蹈大賽一等獎在臺上發光發亮的陸姝嗎?
這還是那個永遠積極永遠向陽而生的陸姝嗎?
這還是那個拿下教師技能一等獎被譽為明日之星的陸姝嗎?
我好像突然想通,我不想離婚的理由了。
我放不下的,執著的,早就不是蘇楷了。
而是我為他所付出放棄的一切。
正如王寶釧,她又何嘗不是因為放棄太多,所以不甘心,所以放不下,所以十八年執著地想要個結果。
好在,我隻有六年。
好在啊……隻有六年。
14
回到小區時,我遠遠就看到了樹下抱在一起的那兩人。
肖婧紅著眼眶,蘇楷則憐惜地撫著她的臉。
兩人旁若無人,吻得難舍難分。
甚至我走近了,他們都沒能發現。
肖婧邊吻邊帶著哭腔,「她馬上要下班回來了,我得走了,對不對?」
蘇楷默了下,沒說話,隻是狠狠地又吻上了她。
我默默地看著,明明身體很難受,內心卻出奇的平靜,再沒有那晚扇巴掌的衝動。
甚至可笑地覺得,自己好像言情小說裡,橫在男女主之間的惡毒女配。
他們愛得那麼難,都是因為我。
六年前的蘇楷,會在我偷親未果後,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按下我的頭,蘇著聲音對我說,「可是我想」。
六年後的蘇楷,心疼著他面前另一個委曲求全的女人,甚至分不出一絲眼神給流產的我。
這麼久來,我一直舍不得,一直死守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是雨夜那個猝不及防的初吻,是雙向暗戀的甜蜜,是大雪紛飛我放棄一切奔向他,是他對我說,姝姝,我會對你一輩子好。
而如今這些所有的畫面,終是被潑上了一桶又一桶難看的紅油漆。
再也擦不掉了。
仰起頭,沒有淚。
突然覺得,呼吸從未像這一刻一般暢快。
我終於明白了。
所謂放下,所謂不愛。
真的隻是一瞬間的事。
15
那天晚上,我和蘇楷提了離婚。
他怔了一下,扯了扯領帶,一臉的不耐煩。
「你別鬧了行不行?」
「是你要死要活不離婚的,現在又要做什麼?」
他大概以為,我隻是在故意找碴吵架。
我抬頭看他,安靜道:「你不想離嗎?」
他沒有說話。
我忍著身體的不適,繼續道:「你忍心讓她一直做見不得光的小三嗎?」
這句話,似乎成功激怒了他。
「好,好……離啊!你願意,我高興都來不及。」
「隻是陸姝,」他看著我,語氣不帶一絲溫度,「你別後悔。」
我怎麼會後悔?
我後悔的事,已經夠多了。
隻是很奇怪,我一直以為,蘇楷是比我更想逃離這場婚姻的。
可是在幾天後,我將離婚協議書交給他籤字時,他卻遲遲沒有落筆。
「你真的……想好了嗎?」他扔下筆,表情有一絲煩躁。
我點點頭。
我和蘇楷的財產其實很簡單,房子車子都是他的婚前財產,我們有一些積蓄,但不多,我隻要這些積蓄的一半。
他沒有理由不籤字。
可他卻足足花了三天才籤好字。
一個月後,處理完各種各樣的事情,我和他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陸姝,」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反而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隻是再三和我確認,「你真的想好了嗎?離了婚,我們……就再不是夫妻了。」
「你……真的想好了嗎?」他又問。
我突然覺得他的樣子,很好笑。
他大概以為我是在欲擒故縱,是在打著離婚的旗號密謀著什麼新法子,來影響破壞他和肖婧的感情。
所以對於我突然同意離婚,反而惴惴不安。
可我是真的不愛他了,真的想走。
一刻都不想再留。
16
辦完離婚手續的第二天,我就離開了。
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雪。
蘇楷打電話來,居然說要送我。
「不用了,我隻有一個箱子,就是三年前來的時候的那個,我一個人拿得了。」
可他還是來了。
火車站裡,我等著檢票,他則默默站在一旁。
他的手機響了很多次都沒有接,最後直接關了機。
我想,作為出軌的一方,如今我痛快離婚,他和肖婧可以毫無阻礙地在一起,他心中對我,多少還是有些愧疚的。
來送我,也許隻是為了讓自己的愧疚感減輕一些吧。
檢票時間到了,我推著箱子向前走,他突然拉住了我。
我回頭。
「到了家,告訴我一聲吧。」他輕聲。
我搖搖頭,拉開他的手。
「蘇楷,我們已經離婚了。」
「從此以後,就當從未相識吧。」
說罷,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站臺上,漫天飛雪中,一切好像都重置了。
三年前,我帶著滿腔的愛意和孤勇,拎著一個箱子,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裡。
三年後,同樣的車站,我扔下了所有的傷痛和不甘,還是獨自一人,離開了這裡。
這次,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17
我到家的時候,是清晨 7 點。
真正站在家門口,我卻猶豫了。
當年不聽爸媽的話,任性妄為,如今自己落得如此下場,是我活該。
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臉,回來哭訴,回來尋求爸媽的庇護。
此時,門卻突然開了。
我媽穿著厚厚的家居服,應該是要去倒垃圾,看到我,登時愣在原地。
「姝,姝姝?」
「媽……」我顫著聲音。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回來沒提前說?」我媽一邊趕緊將我拉進屋,一邊朝裡喊,「孩爸,快出來,姝姝回來了啊。」
「怎麼突然回來了?穿這麼薄,你看這手冷得,你門口站多久了?怎麼不敲門啊?」我媽接過我手中的箱子,「蘇楷呢?怎麼沒和你一起?」
正在此時,我爸也從臥室走了出來。
我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爸,媽……」
「我離婚了……」
18
我以為知道離婚的事,爸媽會狠狠把我罵一頓。
誰知他們誰都沒有說我。
我媽聽完事情始末,隻是跟著紅了眼眶,一邊氣得發抖,罵蘇楷不是個東西,一邊安慰我。
「寶貝回來了就好,這婚啊離得好,這種狗男人配不上咱們姝姝,你聽媽的話,咱以後開開心心的,好的啊,還在後面呢。」
我撲到我媽的懷中,放聲大哭。
三年來,無人可說的各種委屈似乎都在這一刻匯成江海巨浪,統統得以發泄了出來。
我爸則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也許,他當年極力阻止,就是早料到了今天的結局。
那晚,我睡回了自己的小房間,房間裡一切都沒有變,牆上還貼著我以前的各類獎狀和照片。
我媽說她和我爸天天打掃。
「你爸嘴硬心軟,雖然當年賭氣說要和你斷絕關系,但你的那些獎杯,擦得勤快著呢。」我媽坐在床邊和我說,「你啊,就是像了他,脾氣倔,認死理,所以,他才怕你吃虧啊。」
我點點頭,眼睛又酸了。
「好好睡吧。」我媽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閉上眼,我媽關了燈,起身出了門。
「哎喲,嚇我一跳,」門外響起她的聲音,「你站這裡幹嗎?」
「睡著了沒?」
「沒呢,快了。」
「哭了一整天,你也不給她敷敷眼,」我爸的聲音透過門傳了過來,「等會兒她睡著了,拿雞蛋給她滾滾眼睛,要不明天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