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板很討厭我。
就像現在,他氣急敗壞地揪著我的後領,把我從貓咖拽出來。
一臉悲慟,活像把妻子捉奸在床的絕望主夫。
「陳歲歲!我就知道你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我滿頭問號,「我怎麼了?」
他氣紅了一張臉,手指哆嗦著指向伸著脖子朝外看的金漸層,宛若炸毛。
「你家裡已經有一隻小貓咪了,為什麼還要摸別人的!」
01
我是陳歲歲,程穆野的助理。
出現此時這種情況,我也一臉懵逼。
「老板,現在是下班時間。」
你就這麼衝出來打斷我的快樂時光,實在很冒昧。
他跟沒聽見似的,沉著臉從我肩頭揪下一根金色長毛,眼神飄向透明櫥窗裡那隻圓滾滾的金漸層。
就是剛剛我瘋了一樣可勁吸的那隻。
凌厲得恨不得要刀了它一樣。
他又看過來,高貴冷豔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我就是覺得他在委屈,連聲線都在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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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膩了,是嗎?」
我:?
拜託,工作一整天誰不膩啊!
還有,我點的是小貓,又不是男模,你至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嘛!
我弱弱開口,睜著眼說瞎話:「沒有。」
我倆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還是隻差了一屆的師兄妹。
他在大四那年創業開了公司,畢業後對我照顧有加,不僅提供這麼好的工作,工資待遇也很不錯,足夠我在這個城市有點積蓄。
我願稱之為:史上最值得信賴校友。
這要是再說膩,就多少顯得我有點不知好歹了。
他聽到這話才稍稍松了口氣,低下頭跟我平視。
「那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還真不知道。
腦子裡迅速搜刮了一遍所有可能的日期。
他生日?
不對,他生日早就過了。
公司股東大會?
更不可能了,這是在年底。
那……公司團建?
嘶,沒收到消息。
……
片刻後,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我緩緩開口:「我……不太記得。」
他又炸毛了。
急得原地轉圈,就連平日裡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都出現一絲裂痕。
「不記得了?你連跟球球重逢的一周紀念日都能不記得?!」
我:「……」
這會兒我才發現,我倆的對話根本沒在一個頻道上。
02
球球是我家貓的名字。
說來神奇,我大三那年在學校裡養過一隻流浪貓,沒半個月,貓跑了。
誰知一星期前它竟然自己出現在我公寓樓下,巴巴仰著小腦袋等我,十分親昵地跟我回家。
我高興得不得了,在公司大肆宣揚這件喜事,程穆野知道也不奇怪。
但是……哪有這麼個紀念日啊?他自己編出來的吧!
程穆野繼續歇斯底裡:「你以為我今天提前讓你下班是為了什麼?你知不知道小貓咪獨自在家會有多害怕,多寂寞,多……想主人!」
他是懂貓的。
而我,我無語凝噎。
朋友們,我此刻嚴重懷疑他精神不正常。
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就算了,他在臉紅個什麼勁?
程穆野拉著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扯著嗓子喊:「你竟然跑到這種花街柳巷找樂子,陳歲歲,你讓我覺得冷!」
路人紛紛投來怪異的眼神。
就連貓咖裡的一幫小貓都湊到玻璃邊看熱鬧。
這一刻,我幾乎要無地自容。
這家伙是不是有病?是不是!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但是我不敢罵他,我還要指望他發工資,不然我和球球都得餓死。
隻能悻悻解釋:「我之前在這家店辦了年卡。」
不來豈不是浪費了。
誰知他聽完這句話更加生氣,嘴唇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露出了然的表情。
「知道了,你耐不住寂寞。」
我:「……」
是這個意思沒錯,但是怎麼一經你這個破嘴說出來就變了個味。
此地不宜久留,我也不宜和他多說。
一臉慫樣地開口:「那,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家陪球球了。」
他這才點頭,嘆了口氣,朝我擺擺手:「快去。」
「打車回,車費我報銷。別讓你家乖乖小寶等急了。」
我被他推著後背,稀裡糊塗地往前走,半晌才意識到不對。
他怎麼知道我在家叫球球乖乖小寶?
我扭頭看去,路邊已經沒有程穆野的身影。
03
球球是隻長毛貓,貓如其名,圓圓滾滾一小隻,又軟又萌。
就是很高冷,不太愛搭理人,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它親近我一些。
應該是之前在外面流浪太久,它現在還保持這個習慣,每次在我上班前就出門溜達,晚上在小區門口等著我一起回家。
但是今天不太對勁。
它揣著爪子蹲在花壇邊,見我回來竟然沒有湊到我腳邊強行貼貼,隻高貴地舔了下毛,隨即別開腦袋,一臉羞澀。
我渾然不覺,「走啊,回家啦。」
它不動,眨巴著圓溜溜的褐色眼睛看我,好半晌,才往身側走了幾步,爪子不輕不重地踩上那團不明物體的包裝袋。
我這才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一大束玫瑰。
紅豔豔的,花瓣上面還凝著水珠,估計是剛被人扔下。
「你喜歡這個?」
它「喵喵」叫著,圍著我打轉,把孩子急得就差說話了。
看來確實很喜歡。
反正扔在這裡也是浪費,我抽出來一支,拿在手裡,「這下能走了吧。」
很明顯,它還是不願意。
甚至一屁股坐在原地,眯起了眼睛。
我瞬間就想到那句: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倆大眼瞪小眼,生平第一次在一隻貓的臉上看到無奈的表情。
這是……想讓我全都拿走?
我嘆口氣,看到花裡插著張卡片,正準備打開看看,突然,一隻橘貓從旁邊飛撲過來,直直蹿到我倆身前。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又聽它柔情似水地衝著球球「喵喵」叫了一聲又一聲。
尾調拉得老長,堪稱餘音繞梁。
我驚覺,這是隻母貓。
而這兩天恰好瞧見球球和它一起玩過幾次。
瞬間,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怪不得這家伙一臉春情蕩漾,還想要花!
原來是背著我在外面找了老婆!
我一把抱起球球,強迫它跟我對視,「你給它了?」
它歪著腦袋,眼神迷茫,一臉懵懂。
我之前一直感覺它還小,做不出來這種事。可現在……。
目光灼灼地看向它下腹,這麼幾年過去,果然是長大了。
它身子猛地一僵,眼神慌亂,兩條小短腿奮力往上抬,試圖遮住這個羞恥的地方。
我抓得更緊了點,「你真給它了?」
這次,它目光漸漸聚在我臉上,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下來,整個一副聽懂了的樣子。
它嘴巴沒動,但我分明聽到一聲: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又低又沉,直直砸進我耳中。
更恐怖的是,這竟然是程穆野的聲音。
我:??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為了罵我一句都追到這兒來了吧?
04
我渾身一激靈,連忙左右看了看,結果四周根本沒人。
低頭對上球球那雙淺褐色的眼睛,「你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沒有?」
它皺著眉頭,嘴巴抿成波浪線,隻拿眼角瞥我,一臉不爽。
這副欠打的表情,看起來,竟然,跟我那冤種老板,莫名有點像。
我:艹。
這班再上下去,遲早得扣 1 查詢精神狀態。
我揣起它就走,它叫個不停,一個勁伸頭往後看,滿臉不舍。
襯得我越發像棒打鴛鴦的惡毒後媽。
我氣急敗壞:「別嚎了,你不守貓德,你倆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話音剛落,它怒目圓睜,下一秒,一爪子拍我臉上。
我:「……」
再抬頭,它早就在前面啪嗒啪嗒跑開了,隻留給我一道圓乎乎的殘影。
我面無表情地摘下鼻梁上掛著的貓毛。
行,你小子多少也能當個貓界戀愛腦中的無冕之王。
正要去逮它,手機在口袋滴滴響了幾聲,是程穆野發來的語音。
他那邊亂糟糟的,聲音急促,微微喘著氣,像是壓著嗓子怕別人聽見。
「陳歲歲。」他頓了頓,繼而咬牙切齒道,「我給你買了本育貓指南,一會兒就送到。仔細看認真學,尤其是貓咪特殊時期那一章!」
我:!
雖然他對我的貓表現得有點過於關心,但是,現在這情況不就是雪中送炭,瞌睡了送枕頭嘛!
我正需要!
我啪啪打字:「感謝老板,你是我的神!」
他陰陽怪氣:「呵,你不隨便汙蔑良家少貓就好。」
?
這人在守一種很新的德。
05
《育貓指南》很快送到,厚厚一本,三百多頁。
球球聽到動靜,連忙叼著玩具從臥室跑出來。
我看得眉頭一抽。
那是隻粉色小恐龍,豎起來跟它差不多大小,還是我大學時參加社團活動贏下來的獎品,工作後搬了幾次家都一直沒丟。
現在,倒成了它最喜歡的玩具,沒有之一。
隻要在家,時時刻刻都不能離身,連睡覺都要摟著。
看上去比跟我在一起還要親熱。
有點羨慕,但是不多。
它的愛過於沉重,把玩偶壓變形了不說,連脖子都被撓得岌岌可危,要掉不掉。
球球扒拉著我的褲腿跳上膝蓋,非要一塊學習。
它眼裡閃著睿智的光,像極了鄰居家的哈士奇。
片刻後,敦厚的爪子猛地拍上某頁,回過頭看我,一臉興奮。
我定睛一瞧:
論如何正確分辨與對待發情期貓咪。
看著下方那幾個大寫加粗的黑字,我陷入沉思。
這確實是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怕球球接受不了。
年紀輕輕就痛失雄風,恐怕會給我們之間微妙的母子關系造成影響。
不過……我對上它期待的眼神,難道,它也有這個意願?
好一會兒,我親了親它圓溜溜的頭頂,「乖乖小寶,我們明天出去玩好不好?」
割以永治,這寵物醫院是必須要去一趟了。
它嘴一松,玩偶應聲落地。
下一秒,「喵喵」叫著點頭,扭著脖子直直扎我懷裡。
06
第二天,我抱著一疊文件,滿腹心事地敲響程總辦公室的門。
昨晚失眠,球球躺我旁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玩偶。
等我好不容易睡著,它又不知道夢到什麼,對著我的臉舔來舔去,又叫又蹭。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這小子的斷子絕孫手術刻不容緩。
於是,我連夜選寵物醫院,直到天色蒙蒙亮才終於找到一家滿意的店。
結果就是,我現在困得一批。
程穆野看上去倒是狀態極佳,冠玉似的臉上光彩照人,嘴角噙著笑,滿眼戲謔。
「你昨晚沒休息好?」
我:「嗯。」
這不廢話嘛,我那黑眼圈都要垂到嘴角了,怕是隔著二裡地都看得出來。
我把文件遞給他,離得近了才能聞到:這家伙今天甚至還噴了香水。
味道很熟悉,應該是某大牌那款經典的「斬女香」。
估計下班後有約會。
程穆野拿著鋼筆籤字,龍飛鳳舞的,邊寫邊偷看我。
「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我摳著衣角,有點緊張。
「下午想請個假,我帶球球去……絕育。」
最後兩個字一出,空氣突然安靜。
他筆尖猛地頓住,身體不由自主顫慄,在紙上暈開一大塊墨跡。
仔細看,連揚著的嘴角都僵了。
片刻後,程穆野重重放下筆,眉頭蹙得能夾死蒼蠅,「絕育?」
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
「陳歲歲,昨天那本書,你到底看了沒有。」
我當然看了!
「這就是書裡說的啊!」
他壓著不知從哪來的火氣,「那你怎麼就能確定球球在……那個時期?」
我扳著手指頭給他舉例:「它最近脾氣可暴躁了,貓窩都咬爛了好幾個,隻能跟我在床上睡,昨天還有小母貓找上門,半夜它還老睡不安穩。」
程穆野臉色紅一陣黑一陣,張了張嘴又合上,隻皺著眉看我,半晌,突然笑了。
「不批。」
我:?
他一臉「你能奈我何」的表情,「不僅不批,今晚咱倆還要加班。」
我:?
他順手端起手邊的杯子,慢慢悠悠喝了一口,「沒別的事就出去吧。」
我:?
不是,你那麼騷包的香水都噴了,這會兒告訴我你要加班?
你沒事吧?!
「但是球球每天都等著我回家,我加班的話它會……」
程穆野冷笑著打斷我:「它又不傻,等不到人會自己找樂子的。」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樣。
關門的瞬間,隻聽從裡面隱約飄出一句:「傻子一個,你隨口編的話都能信。」
聽起來很落寞,更多的是自嘲。
我從門縫看進去,隻瞧見他一臉不耐,頗為煩躁地揉亂精心打理過的頭發。
應該是聽錯了。
07
程穆野說到做到,果真加班到晚上九點半才從辦公室出來。
西裝外套搭在肩膀,他看了眼漆黑的夜色,走過來,屈指敲了敲我的辦公桌。
「走啦,回家。」
他說得太順嘴,以至於我都沒發現有什麼不妥。
還是他著急忙慌地解釋:「我說的是,我可以送你回家,你別誤會。」
我擺擺手:「不用了,地鐵還開著。」
聞言,他嘟嘟囔囔地甩著車鑰匙走了。
我心思沒在他身上,隻想著莫名其妙鴿了球球一下午,它肯定要跟我生氣。
想了想,還是準備買點禮物給它賠罪。
二十分鍾後,我站在寵物用品店,提著幾隻玩偶和小衣服,呆呆地看著貨架上那幾瓶貓薄荷水。
誘貓利器,誰用誰知道。
猶豫了不過幾秒,一把掃進我的購物車裡。
結賬時,收銀員看著我,表情玩味。
「您家貓咪,平時很高冷吧。」
我想起它往我懷裡撲的場景,老臉一紅,面不改色:「不是,我癮大。」
收銀員:「……」
球球在家門口蹲著,表情並沒有不耐煩。
最開始,我是這麼以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