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嗤一聲,直接裝傻。
需要解釋的明明是它。
比如好好的人不當為什麼要當貓,當時為什麼偷偷跑走,現在又為什麼突然回來。
還擺出這麼一副表情,讓我感覺自己像拋夫棄子的壞女人。
這明顯是在 KFC 我!
我跟它沉默以對,氣氛越發焦灼。
就在我揉著太陽穴準備進屋繼續睡覺時,門鎖吧嗒吧嗒轉動幾圈。
它立馬弓起後背,虎視眈眈地看著推門而入的男人。
是陳年。
他邊走進來邊嘟囔:「瞅瞅這門造的,怎麼跟招賊了一樣,都快讓撓透了。」
聞言,某貓心虛地瞥我一眼。
陳年把鑰匙放在玄關,轉頭看到我還吃了一驚。
「你醒著怎麼不接電話?」
我摸摸口袋,這才發現手機剛才沒帶出來。
「在臥室放著,開了靜音。你怎麼突然來了?」
他反手掏出一個東西:「是你的耳機吧?落我店裡了。來的路上還順道買了杯粥,趁熱喝。」
Advertisement
他走過來,遞給我的時候還順便攏了攏我肩頭的長發。
「怎麼也不扎一下?跟雞窩……我靠!」
他正說著話,眼瞅一個小玩意從我腳邊蹿出來,飛撲到他面門。
那東西渾身炸毛,眼裡迸出怒火,一副不撓死他不罷休的架勢。
我一激靈,趕忙叫道:「程穆野!」
正亮爪子的某貓渾身一僵,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直愣愣地從半空落下。
陳年後撤幾個大步,捂著小心髒,自己給自己順氣。
「我的天,嚇死爹了。」
他看了眼一動不動的貓,心有餘悸。
又話鋒一轉:「不是吧,陳歲,你給它起你老板的名?」
我:「……閉嘴。」
他笑開了,才不聽我的。
「好家伙,睹物思人算是讓你給玩明白了。妹子,聽哥一句勸,世上男人千千萬,我知道你很喜歡他,那也不能強行在寵物身上找安慰啊。」
貓:「???」
我:「……」
他發表完這番驚天動地的言論,全場安靜。
我恨不得以頭搶地,一手開門一手把陳年給推出去。
「慢走,不送,別再來了。」
然後,轉身對上那雙深沉的貓眼。
我扒拉著門鎖,立馬改口:
「哥!走慢點!你等等我!」
15
我到底是沒跑出去。
因為程穆野伸手堵住了門。
寬大的、骨節分明的人手。
穩穩撐在我頭頂,還順勢來了個壁咚。
他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化形了。
我起了一身汗,根本不敢轉頭。
還是他扳著我肩膀扭過來,凝視我片刻後開口:
「那人是你哥?」
我:「……」
不是,你一臉凝重地想了半天就問這個?
「嗯。」我緊張兮兮地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舅舅家的表哥,怎麼了?」
「那你帶他參加公司團建?害得我以為……」
他垂眸看我,嘴唇嚅動,還是沒說出口。
我撓頭不解:「你那時候說可以帶親友。」
他冷笑,「對啊,別人都帶男朋友,你帶家屬。」
看我不說話,又自顧自小聲嘟囔:「害我隔了這麼久才……」
我實在沒聽清:「你說什麼?」
他眼神一飄,迅速轉移話題。
「你哥說,你喜歡我?」
「……他瞎說的。」
還有,你幹嗎突然夾著嗓子說話?
他急了,大咧咧站到我跟前:「那你怎麼不看著我說這句話?」
我眼角掃他一下,以手遮目,哀嘆道:
「哥們,你沒穿衣服。」
他:「……艹。」
程穆野赤著腳走進浴室,在裡面待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滿身水汽地出來。
身上隻裹了個鵝黃色的浴巾。
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法把面前這個一米八七、身材健碩、腰細腿長的男人,跟我那隻肚圓腿短還五五分的球球聯系到一起。
我視線凝在他鎖骨上要掉不掉的水滴,還沒說話,就見他一個滑跪蹲到我腳邊。
「對不起。」
不錯,聽起來態度挺誠懇。
我淡定擺手:「沒事,隻要你把這些天的房租給我攤一下就好。」
又指了一圈這屋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這個貓爬架、三個貓窩、小玩具、貓糧的錢都一並轉我。」
他擺出震驚臉:「你要趕我走?」
你瞅你這話說的!
「不然呢?咱倆同居?」
他紅著臉偏頭:「也不是不行。」
我微笑,點頭:「滾。」
16
程穆野還是搬出去了。
他一手扛著貓爬架,一手拿著恐龍玩偶。
滿臉不情願。
我倚在門上看他下樓,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確實喜歡過程穆野。
甚至現在還在喜歡。
大學時追他的女生猶如過江之鯽,可他半點心思都沒分出去過。
天天忙社團、忙學習、忙兼職,後來又忙開公司。
我看著他一點點成長成更加遙不可及的人,再旖旎的心思都得壓下去。
大四那年他已經很少待在學校,再加上卸任了社長的職位,我們一年都見不了幾次面。
直到畢業前夕,他說要當面給我講幾句話。
我滿心歡喜又惴惴不安地等了一晚上,連他的人影都沒見到。
轉身離開的時候,看到夜色下的那隻貓。
它躺在草叢裡瑟瑟發抖,瘦小又無助。
我抱它的時候它才猛然驚醒,下意識抓向我,末了又湊過來輕輕地舔。
邊舔邊偷看,像是怕我生氣。
說實在的,那時候球球的身子還沒我一隻手大。
嶙峋的脊背貼著掌心,微微顫抖。
它很害怕。
似乎還受了什麼打擊,誰都不讓碰。
隻有看見我時才好一點,但也僅限於不傷害我。
那次我見有幾隻胖乎乎的野貓跟它搶食,地上是那根它不愛吃的火腿腸。
當時我遞到它嘴邊,它低頭聞了聞,表情嫌棄,硬是一口沒動。
我急著上課,撂下句「愛吃不吃」,扭頭就走。
而現在,它英勇地護在這根腸前面,像個身披盔甲的騎士。
那一瞬間,我沒由來地感動。
(ps:後來這家伙告訴我那根火腿腸已經過期好久了,誰吃誰拉肚子,他隻是善心大起順手救幾條貓命,我真的栓 Q。)
後來我在學校裡給它搭了個窩,每天下課就去喂。
就這麼過了半個月,它跑了。
而同樣消失了半個月的程穆野,也在幾天後打來電話道歉。
我那時候確實為他的爽約生過氣。
現在想想,多少有點誤會他了。
17
我在公司刻意避開和程穆野的單獨相處。
於是,大家每天都能看到我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
同事之間流言四起,直接拉著我問:「你倆到底怎麼回事?」
我裝傻充愣:「怎麼了?什麼事都沒有啊!」
眾人:「……」
「少來!我們可都有眼睛!」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辦公室,隻見一個鬼鬼祟祟往外探的腦袋迅速閃進去。
算是生動詮釋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
程穆野很焦灼。
因為萬聖節。
他提前發話,要大辦特辦。
得知消息的我:??
這男的又發什麼瘋?
我以為瘋的隻有他一個,誰知道萬聖節當天,公司裡擠滿了各路吸血鬼、女巫和公主。
服飾之華麗,妝造之逼真,讓我瞠目結舌。
我作為混在裡面唯一的正常人,此時竟然成了最不正常的那個。
我趴在桌上,生怕被他們逮著嘲笑一通。
誰料,原本熙熙攘攘的辦公室竟然奇跡般安靜下來。
我甚至能聽清旁邊這兩人的口水吞咽聲。
邊吸溜邊說:「天吶,程總好澀。」
我抬頭看去,程穆野的裝束和平時差不了多少。
就是……他頭頂,多了兩隻貓耳。
還有西裝下擺,聳立著一截蓬松的尾巴。
平時扣得嚴絲合縫的襯衫此時竟開著幾顆扣子。
看似簡單,卻渾然天成,瞬間秒殺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確實很澀。
他得意洋洋地翹著尾巴走過來,狀似是在問大家,眼神卻直勾勾盯著我。
「有這麼好看嗎?眼都直了。」
我沒答話,同事們紛紛誇贊:「帥死了!」
有人邊說邊摸上來,「老板,尾巴是哪個店買的啊?這麼逼真!」
我咧嘴,買恐怕是買不來了,你得親自長一條。
程穆野一個轉身,躲開那幾雙蠢蠢欲動的手,狀似嚴肅道:「隻能看不能摸。」
繼而低頭看我,「陳秘書,跟我到辦公室一趟,有份文件還要你處理。」
我不疑有他,抱著電腦跟他走。
誰知,這人關上門,急不可耐地低著腦袋湊到我面前。
「你都好久沒單獨和我說過話了。」
他邊說邊用尾巴撓我掌心,不到片刻,就被我攥在手裡。
他這才滿意,臉上帶笑,「往上摸摸。」
我手一僵,說好的隻能看不能摸呢。
18
他使盡了渾身解數要逗我開心。
無果。
最後隻能拉著我坐在他的老板椅上,自己可憐兮兮站在對面。
「對不起,我不該瞞你這麼久。」
我挑眉,示意他繼續。
他一看有戲,立馬來勁。
「我不該讓你擔心,不該不告而別,不該打你表哥,也不該……」
「停!」
我打斷他。
這些事情他確實該道歉,但不該僅僅為這些道歉。
「程穆野,在你心裡我到底是什麼身份?」
是你單純想找個主人,體驗一把有人鏟屎的樂趣,還是……
我胡思亂想之際,他蹲下來牽住我的手。
「陳歲歲,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我喜歡你。」
天天賴在我家蹭吃蹭喝,這算哪門子的喜歡。
我不服氣:「你從來沒說過。」
一起工作兩年,他根本沒提過「喜歡」這種字眼。
程穆野湊過來,腦袋搭在我膝蓋上:「但是我一直在你身邊!」
「上學的時候,工作的時候,還有你睡覺、洗澡……」
我連連擺手:「再說就不禮貌了。」
他不慌不忙地跟我解釋:「約你出來那天是我第一次變成貓,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但是那個形態對我而言是新生,我當時還掌握不了化形的能力。」
「後來家裡人把我帶回去訓練,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和你告別。」
「再然後你來我公司, 我以為你有男朋友, 一直忍著沒去找你。直到得知你搬家, 我才敢回去。」
「陳歲歲,對我來說,陪伴比訴說愛意更能讓人安心。不過。既然你想聽的話,我可以每天都和你說好多次。」
我心情突變,沒料到他這麼開誠布公,緩了緩心緒才繼續問:
「畢業那天你叫我出去, 本來是準備說什麼的?」
我滿懷憧憬,聽他悶笑著說:「有一個社團貢獻獎狀,我那天本來是要拿給你的。」
我:「……6」
天知道我忍了多久才沒一拳捶在他臉上。
「陳歲歲。」他緊張兮兮地叫我,勾著我的小拇指輕輕晃,「你撿我的時候說要跟我永遠在一起,我們小貓是沒辦法不信這個的,你不會反悔吧?」
我臉有點紅:「反悔倒是不至於。」
他眉頭高挑:「那就是,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
公司同事們在萬聖節這天吃到了年度最大瓜。
他們眼睜睜看著老板把陳秘書帶進辦公室。
起先沒人在意,再看過去時,兩人已經旁若無人地親在了一起。
老板身後那條尾巴極其靈活地纏上陳秘書的腰,拉著她不斷貼近。
而頭頂的耳朵, 還十分應景地抖了抖。
眾人:「……」
「他倆是不是……忘記拉百葉窗了??」
19
我到底還是讓程穆野跟著我回家了。
絕對不是被他親迷糊了隨口答應的。
他喘著粗氣把我箍在懷裡:「我自己在家很害怕, 今天下班帶我一起回去吧,嗯?」
他透亮的眼睛看著我,耳朵尖還顫了顫。
我承認, 我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感動的淚水當場從嘴角流出來。
當晚, 他趾高氣昂地把車開進我家小區, 又神秘兮兮地從身側掏出什麼東西——
一個藍色的小恐龍玩偶。
保存完好,幹幹淨淨, 不難看出和我家那個是同款。
他一臉驕傲:「當時你贏的是情侶款,就把這個送我了,你還記得吧?」
怪不得他那麼喜歡。
但是……
「這不是情侶款啊, 你手裡這個是兒子,我家那個是媽媽,你沒發現這個要更小一點嗎?」
他:「……我不信。」
這件事似乎對他打擊頗大, 進了家門就坐在沙發另一頭,一臉鬱悶地觀察它倆到底哪像母子。
直到我摸出手機, 開始刷短視頻。
下一秒, 程穆野貼上我的後背, 目光灼灼盯著屏幕裡那隻雪白的狗。
「你喜新厭舊,這麼快就換口味了。」
我:「……」
「拜託,它這麼可愛, 又不會像你一樣變身,你幹嗎惡意這麼大?」
你就這麼衝出來打斷我的快樂時光,實在很冒昧。
「這日」「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變身?」
我一下來了精神:「它也是妖怪嗎?」
「建國之後不是不準成精嗎?」
「我們公司也有嗎?」
……
他一把捂住我喋喋不休的嘴:「現在我們去睡覺, 明天給你講。」
我:「……好吧。」
日月變換,鬥轉星移。
這世間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我都會慢慢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