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冷笑。
哪來情傷?
不過是被我一次次拒絕,傷到自尊罷了。
這樣與他形同陌路,畢業了各奔東西,以後大概再也沒有交集了。
但有人並不這樣想。
學校運動會,校園開放半天,操場擠滿了家長和外校學生。
我嫌吵,就回到教室學習。
正寫著試題,忽然有人停在我的面前。
「蘇念是吧?」
我抬起頭。
是郭孜柔。
我手指一頓。
「有什麼事嗎?」
教室裡還有兩個同學,她壓低聲音:「可以麻煩和我出來一趟嗎?我有事想跟你說。」
我沒動。
「這裡也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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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我會拒絕,神色變了一下,但很快恢復。
「陽予最近跟家裡鬧矛盾,狀態不太好,行為也有些叛逆……」
「所以呢?」
她維持著溫和的笑:「所以他說的話做的事,都不作數,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我不了解她,大概會覺得,她是心地善良,特意過來安慰我。
可我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這句語氣溫柔的話,不過是在提醒我,宋陽予這段時間對我的示好,都不是出自本心。
我冷笑一聲。
「作不作數,你問過他了嗎?」
趁她出神,我轉向身後同學:「宋陽予今天有什麼比賽項目?」
同學回答:「好像有短跑。」
我慢悠悠起身。
郭孜柔慌亂擋住我的去路:「你要去看?」
我漫不經心:「你猜?」
隨後錯身而過。
教室有人打擾,回宿舍待著吧。
誰知郭孜柔一直跟在我身後。
樓梯口前,她突然拉住我:「你能不能離他遠點?」
我輕輕勾起嘴角。
果然還是年輕,這就裝不下去了。
「不好意思,請你搞清楚,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動貼上來的。」
「不可能!他喜歡的人是我!」這位大小姐全然丟掉了教養,「一定是你勾引的他!你是不是給他洗腦了?」
我笑笑:「你們不是很熟嗎?要不你去問問他?」
說完我轉身要走。
郭孜柔卻不依不饒:「你不許去看他。」
我皺眉看向她緊拽不放的手。
餘光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郭孜柔顯然也看到了,慌忙松開手,滿臉笑意地跑過去,像宣示主權一樣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陽予,你怎麼回來了,比賽進行得怎麼樣?」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躲我,看到我在,忙垂頭避開視線。
「還沒開始。」他低聲回答。
從我面前經過時,郭孜柔故意和他貼得很近:「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回家吧,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吃晚餐了,那家意大利餐廳怎麼樣,還有……」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他們越走越遠。
我忽然開口:
「宋陽予。」
他身影僵了一下,下意識甩開郭孜柔,轉身朝我跑來。
郭孜柔尖叫著喊他,他始終沒有回頭。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被愛者有恃無恐」。
隻不過在此之前,那個人始終是他。
他停在我面前,近乎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我望著他。
這是重生之後,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端詳他。
少年時的他果真好模樣,不怪我當初一眼萬年。
許久,我緩緩開口:
「你喜歡我嗎?」
他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半晌,重重點頭。
身後的郭孜柔哭出了聲。
哦,原來他喜歡我啊。
隻是我再也不會感到開心了。
10.
我沒有當場拒絕宋陽予的喜歡。
沒別的原因,就是想讓郭孜柔多難過一會。
但宋陽予似乎誤會了。
之後的日子,他又回到了原來小心翼翼示好的狀態。
這樣可憐又可笑的樣子,大概和我前世一模一樣吧。
臨近高考,他沒有做出格的事,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一個沒想到的人這時找到我。
在老師的帶領下,我在辦公室見到了宋陽予的母親。
這個在兒子打架時都沒時間抽身的女人,卻在這時找到我。
前世,我在精神病院見過她兩次,那時的她瘋瘋癲癲,全然沒有現在雍容華貴的模樣。
她坐著沙發上喝著茶,見我進來,示意我坐下,似乎把學校當自己家了。
想來也是,聽說自從宋陽予轉學來,他們家給學校捐了好多錢。
我並沒有坐:「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優雅地放下茶盞,上下打量我:「聽說陽予在追你,你同意了嗎?」
「沒有。」
「沒有最好。我本來還想著,你們要在一起了,就給你點補償,讓你離開他。」
她自顧自說著,完全不認為有何不妥。
高高在上的樣子,讓我覺得惡心。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你兒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樂意接受你的所謂的『補償』,麻煩你認清現實,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上課了。」
一番話,懟得她臉色鐵青。
我轉身離開。
不知道宋陽予母親做了什麼,在那之後不久他就沒來上學了。
陶陶跟我八卦:「聽說宋陽予家裡準備讓他出國,高考都不參加了。」
我淡淡「哦」了一聲。
正好,我也打算忘記前世的不快,開始新的生活。
反正從始至終,他都不知道我也回來了。
他離開後,我的時間被學習填滿。
喬秉桉偶爾來給我鼓勁。
見我壓力大,他帶我偷偷溜出學校,在遊樂園玩了個夜場。
送我回校時,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哆啦 A 夢玩偶,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記得你喜歡,剛剛在遊樂場偷偷買的。」
我愣愣看著,忽然回到了那個生日的雨天,我站在櫥窗前,看著漂亮的哆啦 A 夢蛋糕。
兜兜轉轉,我得到了自己的哆啦 A 夢。
我抱在懷裡,小聲說:「謝謝。」
那晚回去後,我夢見了二十六歲生日那天。
隻不過這次,和我一起過的不是宋陽予,而是端著生日蛋糕的喬秉桉。
醒來後我出神許久。
我想,那些曾經失去的,似乎都在慢慢找回來。
無數次模擬考試後,高考來了。
那兩天並不漫長,在記憶中很快就過去了。
我超常發揮,考出了極其優異的成績。
並如願被理想院校錄取。
媽媽非常高興,為我舉辦了升學宴,並邀請一眾親戚。
其中就有舅舅舅媽。
李嘉瑞本來成績就不好,又沒有努力,最後勉勉強強去了個差校。
升學宴還沒開席前,舅媽就一個勁兒在那兒攬功:
「念念這孩子在我們家住得舒心,這不才考了好成績。」
然後話鋒一轉:「不過人家招人喜歡,有男孩說嘉瑞欺負她,把我們家嘉瑞打了一頓。這肯定影響學習啊,不然嘉瑞指定考得比現在好。」
我冷眼看她在那表演。
「舅媽,嘉瑞高考成績可比平時考得好多了。」我笑笑,「要照你這麼說,他應該連學都沒得上才對。」
眾賓客間,她臉色鐵青。
「你敢說嘉瑞被打那次跟你沒關系?」
「那你不也開開心心收了人家賠的五萬塊錢嗎?」
她一拍桌子:「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然後轉向我媽:「姐你管管她,她現在無法無天了。」
我媽扯開話題:「念念從小我就管得不緊,所以才考得這麼好,倒是你們家嘉瑞,估計就是管太緊了,以後你別老是指望孩子被管得服服帖帖地。」
我媽一番春風化雨的回懟,舅媽臉色更精彩了。
一頓飯,我吃得極為舒心。
升學宴結束後,媽媽把我叫到身邊。
「我知道你不喜歡舅媽,以後她的事背後偷偷說,給她留幾分面子。」
我笑嘻嘻回道:「知道了。」
整個七月,我都跟喬秉桉待在一起。
沒有了宋陽予的世界,我似乎過上了向往的幸福生活。
11.
七月末,喬秉桉在海邊為我舉辦了生日派對。
他邀請了我的同學、朋友,並在派對上向我告白。
我同意了。
就在我們即將在眾人起哄聲中接吻時,有人從人群中衝出來,給了喬秉桉一拳。
眾人驚呼。
竟是許久未見的宋陽予。
「你做什麼?!」
我怒吼,轉身護住喬秉桉。
他眼眶通紅地看著我:「念念,你為什麼不願給我點時間呢?我會比他更愛你,比他做得好,你不認識我了沒關系,我會創造屬於我們的新的回憶,你一定會重新喜歡上我的,念念……」
直到這時,他還堅定地相信,我還會喜歡他。
我突然不想繼續演戲了。
我轉向喬秉桉:「等我一下。」
然後把宋陽予拽到一邊。
人太多,不好開口說那些前世的恩怨。
他以為我改變主意了,欣喜若狂。
「念念,你是不是……」
「宋陽予。」我抬頭看他,「不要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他卻隻聽懂一半:「你的意思是,你喜歡過我,對嗎?」
「上輩子吧。」
他張了張嘴。
欣喜若狂:「你果然也回來了!」
我不置可否。
他猛地握住我的肩膀,「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丟下?!你不是喜歡我的嗎?我們之前發生的事,你都忘記了嗎?」
我平靜地揮開他的手:「你可能不知道,我死的那天,靈魂飄回了家。我看到郭孜柔向你誣陷我,你非但沒有替我辯解,還接受了她的吻時,宋陽予,從那時起,我就不喜歡你了,我恨你。」
他臉色灰白。
慌亂地解釋:
「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是她自己突然找來,她說的那些話,我根本一個字都沒信,我隻是不想浪費口舌罷了。」
「那她的吻呢?也是懶得躲嗎?」
宋陽予哽了一下。
「念念,你相信我,從始至終,我的心裡隻有你一個……」
真是可笑的回答。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上輩子你一無所有時,我成了你救命的浮木,即便我沒想以喜歡的名義將你禁錮在身邊,你卻想讓我因喜歡不離不棄,這一世,你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一味地把所謂『追求』強加於我,妄圖讓我重新喜歡上你。宋陽予,你愛的根本不是我,從始至終,你愛的隻是你自己罷了。」
最後一句話說完,海浪重重拍打在沙灘。
宋陽予的臉毫無血色。
他似乎還想辯解什麼,被過來的喬秉桉打斷:「還沒聊完?」
明顯是吃醋了。
我笑著回答:「聊完了。」
「哦。」他淡淡看向宋陽予,忽然一拳揮上去。
後者一個趔趄,捂住臉頰。
「別讓我再看見你。」喬秉桉狠狠看著他。
「聽到了嗎,我男朋友不想再看見你。」
我補充道。
宋陽予神情痛苦地看向我。
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一樣。
僵持數秒, 他低下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經這一鬧, 朋友們也沒了興致,派對很快結束,大家陸陸續續離開。
「你跟他說了什麼?」
喬秉桉故作輕松地問。
我知道, 他還在吃醋。
「我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讓他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了。」
他這才笑了起來。
「這還差不多。」
12.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宋陽予了。
他似乎已經從我的世界完全消失。
唯有偶爾午夜夢回, 想起前世相處的細枝末節。
而那些無一不在證明, 他其實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愛我。
大二那年, 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寫著「致蘇念」。
我沒有拆,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後來大學畢業,一個沒想到的人出現在了我的畢業典禮上。
是郭孜柔。
六月末已經很熱了, 她卻穿著一身深色的衣服。
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我真恨你。」
我有些莫名其妙。
而下一刻, 她說:
「宋陽予死了。」
我心頭一跳。
她說,她不明白宋陽予為什麼對我有那麼深的感情, 以至於在我離開後, 他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每天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變得沉默寡言, 行為古怪。
可優渥的家境讓他開始接觸紙醉金迷的世界。
他酗酒,賭博, 嗑藥,飆車。
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宋陽予。
一次酒後飆車,他的車從盤山公路上衝了下來。
當場車毀人亡。
命運書寫了相似的劇情。
不同的是,前世的車禍奪走了他一雙腿, 而這一世,直接要了他的命。
我愣了一下,忙避開視線。
「(希」從始至終,我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這是他自己選的路。
明明重活一世,他擁有了一切,可以嘗試去改變未來,改寫命運。
可他沒有。
他揪著過去不放, 把自己逼進死胡同,墮入深淵, 萬劫不復。
他不值得我的同情。
郭孜柔走後, 媽媽打來電話:
「念念,畢業了什麼打算啊?」
「先工作唄。」
媽媽笑著說:「那你家秉桉哥哥怎麼安排?前兩天你喬阿姨還問我要不要先訂婚。」
我走出禮堂:「我才多大, 不著急。」
「你不急,有人著急,生怕女朋友娶不回家咯……」
我抬起頭,就看到禮堂外, 捧著一束花等我的喬秉桉。
陽光正好, 微風吹得梧桐葉沙沙作響。
我笑笑:「著急的人來了,我先跟他商量商量。」
掛斷電話,我笑著朝他走去。
幸好,這一世, 我珍惜了一切。
那些重要的人,都留在了我身邊。
我會忘記所有。
希望來生,你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