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笑:「所以今天來見你,也算是告別,然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著了ẗú₂。晚上呢,如果實在是無聊,也不用那麼死心眼,悄摸摸地回房間睡一覺,範昀聰明著呢,不會讓人來打擾他的好事。」
其實,我是知道的。
但我總覺得,親自替他們守著,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衛懷光還在繼續說:「明天開春及笄,想好要什麼生辰禮了嗎?」
「什麼都行嗎?」
我看著他,隨著他的樣子打趣。
他點頭:「要不我送你一個金子做的紙鳶,怎麼樣?」
金子啊,我的最愛。
「衛大將軍一言九鼎,那我就等著明年開春,收禮了。」
聽著我的話,他笑了起來。
接著又看了眼殿門:「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看著他往外走,在他即將走出驚鴻殿的大門時,我忍不住往前跑了兩步,然後喊住了他。
「衛懷光,你等一下。」
看著他蹲在原地的身影,我連忙跑過去,從懷裡拿出那個我貼身放了許多年的護身符,然後將平安符遞到他手裡。
「這是阿娘為我求的,很靈驗。」
我看著他,嘴角擠出一抹笑,「既然衛大將軍說要送我一個金紙鳶,那必須也要平安歸來。這平安符,就先放在將軍那裡,等到得勝歸朝那日,連帶著金紙鳶,再一起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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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懷光看著手裡的平安符,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好,一言為定。」
……
目送他離開,我又在原地站了許久。
等我轉身準備往回走時,卻被倚靠在門口的小姐嚇了個半死。
她就盯著我笑,眼裡帶著隻有我們倆才懂的默契。
「我的小紙鳶,這算情竇初開了嗎?」
小姐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臉,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那衛懷光眼光屬實好,配我家紙鳶正好。」
「小姐!」
聽著小姐打趣的話,我忍不住跺了跺腳。
「隻是普通朋友,沒有別的關系!」
聞言,小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是是是,是會把自己最重要的平安符送給對方的……普通朋友哦。」
哼,小姐打趣我!
這次我沒有再接話,而是紅著一張臉,轉身就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7
自從衛懷光離開後,範昀再來驚鴻殿,晚上就都隻有我一個人守著了。
抱著那顆碩大無比的夜明珠。
我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下沒一下晃著。
至於屋內的聲音,如今我已經能夠做到面不改色,甚至徹底忽略。
至於朝堂之爭,也是愈發嚴峻。
不過這些,都跟我沒有太大的關系。
我啊,就想守著這平靜日子,一天天過下去。
有時範昀白日也會來驚鴻殿。
他和小姐會一起作畫,又或者一起在院子裡打鬧,這一片很偏僻,加上刻意打點過,幾乎沒有人來。
「紙鳶,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去浪跡天涯,你想去什麼地方啊?」
小姐靠在他懷裡,又指了指我面前的地圖,示意我選個地方。
將近一年時間的相處。
對於範昀,我早就沒了當初的畏懼,能當半個姑爺了。
故而,我也能打趣兩句。
「這我還要跟著,豈不是讓人嫌?」
範昀笑而不語,小姐則是直接走到我面前,握著我的手,又在我臉上掐了一下。
「當然要跟著啊,你身邊有沒有其他的親人,我是你姐姐,就算以後我浪跡天涯,肯定也要帶著你。」
「三人行,必有一多餘,我還是不湊這個熱鬧了。」
我搖頭,小小姐姐笑若燦花。
「放心,到時候肯定不是三人行。等到戰場上那位回來,咱們四個人一起浪跡天涯,多好啊。」
「誰要和衛懷光一起浪跡天涯,我才不要!」
我想也不想就反駁。
小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我有說是衛懷光嗎?」
說罷,她轉身衝著範昀遞了個眼神。
我全當作看不見,說著院子裡的花還沒澆水,連忙就跑了出去。
衛懷光,是開春時離開京城的。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
等到再次開春,我快要及笄時,終於傳來了邊關勝利的消息。
而這一年,帝王和範昀之間的明爭暗鬥,也徹底升級。
範昀當年將這位帝王捧上位,從未想過要跟他爭皇權,甚至為他保駕護航,可到頭來對方不僅開始疑心,甚至還Ṫŭₛ想要他的命。
一開始,是有些失望,但也未曾想過動搖他的皇位。
後來漸漸鬧得兇了,對於這個自己親手捧上位的帝王,範昀也是徹底冷了心。
故而,這一切很快就將迎來終結。
等到衛懷光回京,京城裡的兵權皆在他手,到時候便能直接掀起一場不會流任何鮮血的朝代更迭。
我也在等著這一日。
畢竟,我的平安符還在他手裡呢。
又這麼等了許久,在我及笄的前一日,大軍終於到達京城。
小姐給我新做了幾身衣裳,又給我畫了一個很好看的妝容,她說衛懷光回到京城後,肯定會來驚鴻殿見我。
我扭捏著不肯換衣裳:「就一個普通的朋友,何必如此隆重?」
小姐笑而不語,把我摁在梳妝臺前,仔細替我描眉。
她陪著我在院子裡等了許久。
一直到夜色落幕,驚鴻殿的大門才終於被人推開。
我忍不住站起身。
隻可惜來人,不是衛懷光,而是範昀。
「範昀,今日你怎麼來了?」小姐也有些疑惑。
範昀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徑直走到我面前,將用布包裹著的東西遞到我手裡。
我伸手接過。
裡面是一張染血的平安符。
還有一個……用金子做的小紙鳶。
我看著這兩樣東西,聲音有些顫抖:「範、範大人,衛懷光呢?」
沉默,長久地沉默。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人心這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
跟在小姐身邊這麼多年。
見過最深的陰謀詭計,就是府內小姐為了爭一件好看的衣裳,又或者是一件精致的首飾,裝病賣慘。
唯獨——
從未想過作為一朝帝王,會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和敵國合作。
裡應外合下。
那個年少將軍,最終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他那日剛從戰場上下來,身上有好幾處傷口。給他包扎的小兵,是他從戰場上救回來的,可是也沒想到,那人會是陛下派去的內應,更沒想到陛下會在最後一場戰爭來臨前,給本國的將軍下毒。
「衛懷光在戰場上發覺自己中毒,原本隻要及時退回,是能夠保住一命的。
「可若是這麼做,最後一場戰必敗無疑。
「所以他撐著打完了那場仗,等到大獲全勝時,毒已入五髒六腑,救不回來了。
「紙鳶,他是個將軍。死在戰場上,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
說到最後,範昀眼裡除了悲傷還有極致的憤怒,尤其是在提起陛下時,是恨不得想要將他挫骨揚灰的恨。
我緊緊捏著手裡的平安符,看著那個精致小巧的金紙鳶。
心口,忽然有些難受。
我轉身看著小姐,她朝我伸開了雙手,輕輕將我擁入懷中。
「紙鳶……」
我靠在小姐的肩上,問她:「阿娘留給我的平安符,真的很靈驗。是不是因為我的命不好,但是這個平安符讓我遇見了小姐,所以好運都被我搶走了,沒有留一點給衛懷光……」
向來活潑愛笑的小姐,怎麼也止不住眼淚,她緊緊抱住我。
跟我說:「這不是你的錯, 你不必為此自責。」
不是我的錯嗎?
那為什麼, 平安符沒有作用呢?
8
衛懷光的死, 算是徹底撕開了最表面的和平。
帝王最開始的打算。
應當是想要借助敵國之手,讓衛懷光為了護住自己性命, 主動選擇敗仗。從而會在一定程度上失去軍中將士之心, 也會導致損傷慘重,這樣就無法在關鍵時刻幫助範昀。
哪怕是這種辦法,極有可能會因為戰敗而讓我朝割地賠款。
可對於那個男人而言,他依舊願意。
可惜,他沒有算到衛懷光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 也一定要打贏那場仗。
更沒有料到吃了敗仗的敵國, 輕而易舉就出賣了他。
一個為了自身利益, 能夠出賣整個國家的帝王, 自然不會是民心所向。
而衛懷光的死,讓範昀對這個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帝王, 也是徹底寒了心。
這個王朝, 容不下功高震主的權臣。
所Ťũ⁾以範昀不想再忍了。
有著敵國那樁事, 再加上多年來他手中的權勢, 直接和帝王撕破臉後,直接帶著ṭṻⁿ親信殺進了皇宮, 生擒了帝王。
那杯毒酒,由我親自端給他,看著他喝下。
也算,替衛懷光報了仇。
9
範昀成了新一任的帝王。
他手中權勢鼎盛, 亦可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立小姐為後。
至於我——
小姐親口說,我跟她雖無血脈之親,但我永遠都是她最好的妹妹。
所以我的身份不再是小丫鬟。
而是她的妹妹, 國朝的安樂郡主。
安樂——她希望此生我能夠安康喜樂。
又過了好些年。
小姐生下的一雙兒女,小太子的性子不知隨了誰,一板一眼的, 是當皇帝的好苗子。
至於小公主, 整日就跟我混在一塊兒。
小姐想要為我選婿,她說國朝最好的男兒,都可以讓我挑選, 隻要我看中了。
我拒絕了小姐,告訴她:「這輩子,我應該不想成親。」
無關其他。
總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很好。
我記得當年小姐救下我時, 我就曾在心裡發誓,這輩子要一直守在小姐身邊,然後再守著小姐的孩子長大, 此生足矣。
現在, 算是實現了諾言。
小姐也不好強求,隻是怕我孤寂,就幹脆把小公主塞給了我。
「咱們是姐妹, 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
我看著懷裡可可愛愛的小公主,她的模樣跟小姐有著七分相似,卻比起小姐要更加明媚張揚些, 小小年紀就鬧騰得很。
此刻,她就坐在我懷裡,撥弄著我系在腰間的那個金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