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吃多了對牙……」
「除了糖葫蘆,京城裡的各種小吃,我每天都給你帶一些。」
我默默止住聲音,捏著手裡的藥粉,認真看他:「要不,你先說是什麼忙。」
讓我掂量一下,到底值不值得出賣原則。
聽著我的話,衛懷光「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神神秘秘地指著我手裡的藥粉。
「範昀那家伙,年紀不大,天天裝得老正經。這可是我花大價錢買來的,你下次讓你家小姐再試試,保證藥效比你們三兩銀子買的合歡散好。」
一聽這話,我就已經猜到這藥粉是什麼了。
我隻是略微猶豫,就將那包藥粉重新塞回了他手裡:「衛將軍,我不想作死,況且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如果能成功,我給你一百兩銀子當報酬。」
他說罷,我滿腦子都隻聽見一百兩,所以我想也不想就伸手拍了拍胸脯。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有原則的人。」
他像是被我的反應逗笑,然後拆開了那包藥粉:「這東西貴著呢,隻要沾上一點點就……」
衛懷光話還沒說完,院內一陣妖風刮過,縱然他護得再及時,可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粉末,順勢被他吸進了鼻子裡。
院子裡,有一瞬間的寂靜。
我和衛懷光大眼瞪小眼,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們誰也沒開口說話。
而他那包藥,確實是很貴。
Advertisement
貴到僅僅幾個呼吸間,我就已經看見他眼底泛著不正常的紅,並且還試圖向我伸手。
「其實,這個東西我開……」
沒聽他把話說完,我反手就掏出了塊板磚,一磚頭砸在他腦袋上。
衛懷光眼睛往上瞧了瞧。
很快翻了個白眼,然後順勢直接倒在了臺階上。
試探性地伸手,呼吸還是有的。
這些年跟在小姐身邊,府裡其他的小姐們,有時候或多或少還是往小姐院子裡塞人,有時還偷偷聽我跟小姐說話。
反手掏板磚,一板磚砸暈對方,這活我簡直熟到不能再熟。
隻是板磚敲暈人的聲音也並不輕。
屋內的動靜有一瞬間的停滯,很快我旁邊的那扇窗戶門就被人推開,我條件反射抬頭,然後就看見範昀正站在窗邊,仰頭往外張望。
而小姐,被他整個護在身後,隻能瞧見個腦袋。
我視線微微下移。
就看見小姐的赤色鴛鴦肚兜,此刻正掛在範昀腰間,不忍直視。
我覺得,我要長針眼了。
他像是沒察覺似的,將窗戶又關了些,扯過一旁的衣服作擋,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的衛懷光臉上,接著又看向我手裡的板磚。
我很是艱難才擠出一抹笑:「如果我說……是板磚自己動的手,你信嗎?」
5
信不信的,也不重要。
反正我有靠山。
範昀不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的人。
所以小姐縱然還是貴人位分,但是在宮裡的待遇已經截然不同,各局往驚鴻殿裡孝敬的衣裳首飾,堆了滿滿一屋子還不夠。
碩大的夜明珠,夜晚放在院子裡,特別適合晚上我一個人在院子裡把風時用。
寒風朔朔,我仰頭望著天空。
屋內聲音不斷。
這兩個開了葷的人,自從那一日過後,就經常湊在一塊兒纏綿。
小姐本就是嬌養的花兒,如今更是嫩得能夠掐出水來。
至於範昀,他本就手眼通天,在皇宮跟家一樣來去自如,輕而易舉避開了眾人視線,十日便有八日會來驚鴻殿和小姐幽會。
小姐很開心,因為她的計劃成功了。
範昀也很開心,因為溫香軟玉在懷。
隻有我,隻有我!
大半夜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抱著懷裡的夜明珠,當一個沒有感情的守夜人。
一直守到天光大亮。
然後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看著清晨心滿意足走出寢殿的範昀,讓他迎接我幽怨的目光。
接著,他反手從袖口裡掏出一錠銀子,自空中拋出,然後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穩穩當當落在我手裡。
「紙鳶,晚上守夜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我捏著那錠銀子,臉上哀怨的表情瞬間收回,甚至還能擠出一抹極其燦爛的笑:「不辛苦,不辛苦。守護大人和小姐,紙鳶一點也不辛苦。」
真的,看見銀子的那一刻,我覺得世界都燦爛了。
範昀來得多,衛懷光也經常來找我說話。
至於上次那件事。
衛懷光後來頂著額頭上的傷口,告訴我那個粉末其實隻是普通的面粉,而當時這麼說,不過是故意和我鬧著玩兒。
連帶著眼裡猩紅,也隻是面粉吹進了眼睛裡,帶起的不適。
而我一板磚敲暈他,衛懷光為此衝我豎了大拇指,說我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我們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臺階上,他闲來無事會跟我聊起當下,之前隻當一個想著如何能讓日子過得更好一些的小宮女。
現在,對於朝廷大局也有了一些認知。
比如我知道,當今這位帝王曾經是範昀的學生,範昀幫他上位,但是對方如今想卸磨殺驢,一點點拿回範昀手裡的權力,甚至還動了殺機。
這兩年朝內明爭暗鬥不斷,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帝王想對範昀動手。
尤其是這一兩個月。
帝王像是私下找了第三方勢力當幫手,整個皇宮也開始變得沉悶起來,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發生,隻是這是大人物之間的對局,我們這些宮女太監的,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日日混著日子過。
可是日子,總有混到頭的那一天。
纏纏綿綿的幾個月,範昀後面入宮的日子越Ťů₂來越少。
帝王多疑,宮裡的太監宮女換了一批又一批,若非驚鴻殿實在太偏僻又不被人在意,否則也會日日瞧見禁軍巡邏。
而日子一日日過著。
小姐,也終於迎來了入宮後的第一次危機。
「什麼,讓我去侍寢!」
聽著傳旨太監的話,小姐嚇得手裡的茶杯都沒拿住。
作為已經被帝王遺忘了整整一年的後妃,小姐同樣忘了皇宮裡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帝王,以至於在看見傳旨太監來時,眼神有一瞬間的錯愕。
太監傳完話,又恭敬行了禮:「貴人,陛下好不容易翻了您的牌子。這可是上上榮寵,還是盡快梳洗,早些備著吧。」
榮不榮寵的,我跟小姐都心知肚明。
如今已徹底投靠範昀,自然是不願意侍寢,可這消息來得突然,如今天色已晚,也根本無法將這件事情傳出宮。
想要躲避侍寢,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假裝身體不適,可隻要派太醫來瞧一瞧,還極有可能犯欺君之罪。
此刻,倒是真的有些兩難了。
「小姐,實在不行的話,我替你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其實沒有太大的波瀾。
當初隨著小姐入宮,也曾想過有這麼一日。若是小姐身懷龍嗣,可又需要固寵時,我便是最好的人選。
她待我好,我也願意犧牲自己報答她。
隻是聽著我的話,小姐臉色驟然一變,她緊緊抓住我的手腕,衝我搖頭。
「紙鳶,我一直把你當姐妹,從沒想過拿你邀寵。」
「可帝王召幸,林婕妤和許貴妃這兩人身子不濟,沒有人再出來攔著了。」
所以,是躲不掉的。
「躲不掉也不能讓你去,我總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毀了你吧。」
小姐拽著我的手,怎麼也不肯松開。
我嘆了口氣:「總要有人去的,小姐,我……」
「去什麼去!」
話還沒說完,牆頭突然有人一躍而下。
平常手裡握著劍的衛懷光,此刻手裡拿了些許小吃和宮外的小玩意兒,徑直走到我面前,一股腦地全塞我手裡。
「你才多大?還沒有及笄,然後你的路還長著呢,沒必要斷送在宮裡。」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扯著嘴角像是在自嘲。
「長不長的,本也不在這上面。何況,我明年開春就要及笄了。」
衛懷光頓住腳步,抬手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
「那也不行,總之這件事情你別想!」
說罷,他看了一眼小姐,「放心,就憑著你和範昀的關系,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說完這話後,他徑直往外走。
雖不知他想到何種辦法,但現下也隻能先等等看。
而那個先前來傳旨的太監,在衛懷光離開了一刻鍾後,就再次跑過來傳口諭,說這邊關有異動,帝王正在和衛將軍商討大事,讓小姐不用去了。
聽著這話,我和小姐在這才松了一口氣。
6
而後得知這個消息的範昀,深夜便入了皇宮。
翌日——
帝王循例診脈,太醫脈出帝王體虛,必須得好好調理,至少在未來三個月內,都不能再入後宮,否則會傷及根本,無法留存子嗣。
這個消息,是衛懷光傳過來的。
他同時也是送東西來的。
「這段時間,咱們這位陛下鬧騰得很。範昀這幾日應當無法入宮,所以讓我把東西送過來。」
他指著面前的那些瓷瓶,挨個解釋。
「這裡面的每一種藥,藥效得無比溫和,若是再遇到昨夜的情況,直接報重病,吃下這藥後,便是太醫也無法診出異樣。之後隻要再服用解藥,便可立刻恢復如常,總之,不用再擔心了。」
聞言,小姐向他道了謝。
但衛懷光沒立刻離開,和尋常許多個夜晚一樣,跟我坐在殿外的臺階上,像是有話要跟我說。
「你家小姐如今和範昀,算是已經定了情。這樣也好,等這些事情塵埃落定後,範昀會有法子讓你家小姐脫身的。這段時間,就護好自己。」
我點頭:「放心,我肯定會護好我家小姐的。」
衛懷光愣了一下,抬手又敲了敲我腦袋。
「笨紙鳶,我是讓你保護好自己。」
我不明所以看向他:「我就一個小小的丫鬟,又不會遇到危險。倒是我家小姐,過於美麗,性子又單純,她才需要好好保護呢。」
他似乎想笑,卻最終又沒笑出來。
隻是從地上拔了根草,像是在聊天般開口:「你對你家小姐,就這麼忠心啊?」
我點頭:「因為小姐值得啊。」
人人都說小姐是笨蛋。
但我知道,那年家中三小姐讓她去撲蝴蝶,小姐猜到她不懷好意。
可是在那之前,阿娘留給我的平安符不慎掉落,恰好被三小姐撿到,三小姐就威脅小姐,說不去陪她撲蝴蝶,這要毀了我的平安符。
小姐這才答應赴約。
瞧著旁邊有池塘,也猜到她的手段。隻是沒有想到該怎麼破解,索性就以自身為局,先三小姐一步跌入池中,算是破了她的陰謀。
為此還高燒數日,我心裡很愧疚,但小姐醒來見我說的第一句話。
卻是——
「傻紙鳶,你阿娘留給你的平安符,在落水前我先一步放在了岸邊,沒有給你弄湿,放心吧。」
為了一個小丫鬟的護身符,做到這種地步。
特傻,真的。
「所以從那時起,你就決定要永遠忠於她?」
我搖頭:「應該更早吧。在阿娘病逝後,我選擇賣身葬母,是路過的小姐掏了銀錢,安葬了我阿娘,又帶我回唐府,讓我做她的貼身丫鬟。說是丫鬟,但是小姐待我如親姐妹,她在府中如何養尊處優,我便如何嬌生慣養。」
所以啊,早就是一家人了。
聽著我的話,衛懷光難得沉默了好久,他扯著嘴角笑了笑。
又指了指遠方:「知道那邊是什麼地方嗎?」
「宮外?」
他頓了一下,眼中像是多了一絲無奈,但還是認真和我解釋:「是邊關。」
衛懷光站了起來:「紙鳶,我要去邊關打仗了。」
「怎麼突然就要打仗了?」
我也跟著站起來,看著這大半年來好不容易結交的好友,雖然知道他武功高強,可到底戰場刀劍無眼,我怕他回不來。
衛懷光笑了笑,又伸手揉了一下我腦袋。
「還不是咱們這位陛下,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把我調出京城,而邊關如今也的確需要有人過去,不過你不用擔心,沒幾個月我就會回來。」
「我可沒說擔心。」
嘴比腦子快,過完過後,我忍不住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