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理由。」
事情有些突然,我昨晚還跟我爸談好的條件,沒理由今天就變卦啊。
「我要見董事長。」
林鳳芝輕蔑道:「他啊,今天病了,不方便。」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給我爸打電話,發現電話竟然關機。
一絲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旁邊有人勸我:「小喬,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再鬧下去就不好看了。」
現在所有人都認定我是私生女,自然不會歡迎我繼續在公司待著。
股份還沒拿到,我依舊處於被動。
「林阿姨,我也是我爸的女兒,您貿然把我趕出去,影響不好吧。」
林鳳芝笑著說,「喬蘊,你跟乞丐有什麼區別?」
我無視周圍鄙夷的目光,拿出我媽當年和我爸的結婚證照片:
「法律規定,婚生子和非婚生子擁有同等的權利,我想問問您,連非婚生子都可以,我一個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正常孕育的孩子,憑什麼被你指責為乞丐?」
大家一副想看不敢看的樣子。
我大大方方地把照片發到了工作群,
「林阿姨,以前是我不想爭,並不代表我不能爭,現在,我要立刻見到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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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林鳳芝一口否決,「你爸不想見你。」
我又打了一遍,電話還是關機。
「自從昨晚我見到他,到現在,已經過去了 18 個小時,如果見不到他,我會報警。」
「你有什麼權利報警?」
「就憑我是他親女兒,哪怕是他不想見我,我也要聽警察親自說。」
我掏出手機放到耳朵上,「如果你據不透露我爸的行蹤,我有理由懷疑你非法拘禁。」
林鳳芝的表情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剐,最後還是妥協了,交代張哥:「帶她去。」
「不用,地址給我,我自己會去。」
地址是一家醫院。
我抬眼找林鳳芝要說法,她閃爍其詞:「他病了。」
「最好是。」
在電梯口,我遇見了喬星。
她化了淡妝,新做的美甲貼滿了碎鑽,精致到每一根頭發絲裡,看見我,她欲言又止。
我隻淺淺給了她一個眼神,便擦肩而過。
「姐。」她突然叫住我,「我還沒跟你吃過飯呢。」
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公主。
我回頭,提醒她:「爸爸病了,現在在醫院。」
她愕然地睜大了眼,「我怎麼不知道。」
我把地址告訴她,喬星短暫地猶豫後,說,「我待會還有個商演,晚上……晚上我會去的。」
這一刻,我隻覺得無比諷刺。
張哥在微信裡簡單地跟我說了情況:
「那天董事長沒站穩,從樓梯上摔下來了,腦溢血,現在還昏迷著。」
宋凌予帶著我去了醫院,坐在醫生辦公室裡,我能清楚地看見我爸躺在監護室的床上,身上插滿管子。
「患者後續情況我們誰都不敢保證,你們要做好他變成植物人的準備。」
「我想知道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醫生指著他片子說:
「我們懷疑是血壓突然升高引起的顱內出血,發病前了,你們跟他吵過架嗎?」
我心一緊,「沒吵過,但……我說了一些話,不太好聽。」
醫生點點頭,「不除外,現在思考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會全力以赴的。」
「謝謝。」
走出來時,我思緒一片混亂。
宋凌予站在走廊一側,白襯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後背是溫暖的夕陽。
他轉身,對著我招招手:「過來。」
話不多,但對上我眼睛的那一刻,他還是摸了摸我的臉。
「醫生怎麼說?」
「腦溢血,生氣引起的。」我閉了閉眼,等眩暈感散去,「宋凌予,那天我在書房裡,跟我爸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你說是不是因為我——」
「不會。張哥說是他在下樓梯的時候犯病的。」
「也許他早就有病灶了,下樓梯的時候才發作——」
「噓……」宋凌予抵住我的額頭,「沒有的事,別瞎想。積極治療,會好起來的。」
他的話莫名撫平了我心中的慌亂。
之後隔三差五我就去醫院看看。
那天有個小護士搖著頭跟我說:「你和你爸相依為命嗎?」
「不是。」
「哦,奇怪了,這麼多天,怎麼就你來看病人啊?」
我笑笑,沒有說話。
林鳳芝將人丟在這裡不管是我沒想到的。
所以我爸睜眼那天,隻有我看見了。
他睜了一會兒,死死盯著我。
我穿著隔離服,跟護士借了支筆。
她還好心地給我提供了白板。
「有什麼事你就讓他寫,總比憋在心裡強。」
我爸拿著筆,就開始在白板上鬼畫符,看了半天,宋凌予突然說:「他好像在寫林。」
我心裡五味雜陳,「您想見林阿姨?」
我爸突然情緒激動起來,連連擺手,喉嚨裡插著管子,發出呵呵的聲響。
「好,不見,不見。」我急忙安撫他,擦幹淨他的筆記,就看著他在白板上寫了個歪歪扭扭的「出」字。
「您想讓林阿姨搬出去?」
我爸頓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
宋凌予盯著半天,突然說:「林阿姨外面有人?」
我爸驟然將目光鎖定他,手緊緊攥住床的護欄,骨節發了白。
他點頭了。
監護儀上,他的心率開始飆升,警報聲不斷。
醫生護士衝過來,開始查看病情。
我爸則死死攥住我的手,似乎想告訴我什麼。
「你好,病人現在過於激動,請你們家屬回避吧!」
我走出監護室的時候,看見監護儀的示數已經逐漸平穩,懸著的心微微落地,跟宋凌予對視一眼。
「我爸的病是因為林鳳芝?」
「目前看來,是的。」宋凌予低頭劃拉兩下手機,「我擔心,林鳳芝會轉移財產,尤其你那晚和他的談判內容,刺激了林鳳芝,她大概率是想把你爸的財產給吞了。」
「當務之急,是讓我爸好起來。」
然而第二日,我去看他的時候,醫生告訴我他轉院了。
「他能走了嗎?」
「不能,狀態也不好,但家屬執意要轉,我們也沒辦法。」
原來林鳳芝趁我們不注意,偷偷把我爸帶走了。
與此同時,她買通了狗仔,開始在網絡上抹黑我和宋凌予。
她先把我的身世抖出來,將我塑造成一個搶奪財產的心機女,喬星的粉絲第一時間把我的私人聯系方式給扒出來。
「雜種去死吧!」
「你跟你媽一樣,是個賤人!」
每天我都能接到鋪天蓋地的謾罵和侮辱。
宋凌予和我的舊照片也被人貼出來,被掛上合謀騙取財產的惡名。
他的工作室成立一半,被迫停滯。
那幾天,宋凌予忙得腳不沾地,卻都找不到我爸的行蹤。
某天晚上,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小蘊,我找到你爸了。他在郊區的一家康復院,狀態不太好。」
我媽曾經在康復院待過一段時間,有幾個熟人。
當晚,我和宋凌予連夜驅車前往康復院,我媽的熟人在大門口接見了我們。
「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宋凌予握住我的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別怕。」
等我們走進房間,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惡臭。
我爸躺在床上,閉著眼,形容枯槁。
我走近,喊了聲:「爸爸……」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眼皮動了動,沒有睜開。
我媽的朋友說:
「自從來到這兒,他愛人拒絕一切護理,本來能蹦出幾個字,因為長了壓瘡,全身感染,神志又開始不好了。你可要有個心理準備啊。」
我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
這算報應嗎?
林鳳芝,陪了他這麼多年,最後竟然想讓他死。
可是我又沒有恨他恨到必須去死的地步。
「我要把我爸轉回去,現在就轉。」
宋凌予已經聯系好醫院了,救護車在路上。
然而康復院的院長有些為難:「你是病人的什麼人?」
「我是他女兒。」
「你有沒有跟你媽媽商量過?」他推推眼鏡,露出個抱歉的神色,「畢竟人是她帶來的,我們得給她一個交代。」
「你給她打電話吧,我來跟她說。」
晚上十點,林鳳芝接電話時聲音裡帶著睡意和一絲不耐煩。
「又怎麼了?不是說好不搶救了嗎,人要死了?」
手機開得外放,院長尷尬地看著我。
我靠近聽筒,語氣柔和,「林阿姨,是我,喬蘊。」
那頭一頓,突然聲音尖銳,「你怎麼在那兒?」
「沒想到您能把我爸害成這樣,我真是小瞧您了。」我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的,「現在我要把我爸帶回去。」
「我不同意。不是我不想救,而是他這個身體,受不了長途奔波,你把他轉回市裡,不是要他的命嗎?」
「林阿姨,剛才的話我已經錄音了,您在網上說我喪盡天良,謀取生父的家產,我想問問您剛才的言論散步出去,他們會怎麼罵您呢?」
「你非法錄音,不能作為證據。」
「是嗎?網友可不會管你這些。喬星事業正在上升期,如果被您敗壞了名聲,可怎麼辦呢……」
林鳳芝在短暫的拉鋸之後,還是松了口。
院長見我們商量好,急忙招呼人辦轉院手續。
夜色暗沉,我站在康復院的走廊上,看著窗外,心情沉重。
「在想什麼?」
宋凌予走過來,跟我一起趴在窗戶上看月亮。
風徐徐吹入,將熱意裹挾而去。
月亮上罩了一層光圈。
「剛才,面對我爸,我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我偏頭,牽強地勾勾唇角,「我為他治療,盼著他好,一部分原因,是想讓林鳳芝得到應有的懲罰。嚴格來說,我談不上孝順,而是利用他的惡人。」
宋凌予側過臉來看我,眼神裡蘊藏著暗沉沉的東西,看不分明。
「但是你能讓他活下去。」他說,「這就足夠了,作為一個拋棄你的父親,他受之有愧。」
我張了張嘴,能感受到發抖的嘴唇,和眼睛的酸澀,最後統統被我壓下去。
「你知道香樟樹上有兩個人的刻度嗎?我和喬星的。」我垂著眼,「那天從別墅出來,我知道後,就一直想,是不是因為我當初的一個舉動,或者一句話,讓我爸不開心了,所以他選了喬星。」
「阿蘊,你才三歲。」宋凌予提醒我。
「是啊,三歲。」我抹了把臉,涼涼的,「他為什麼舍得騙一個三歲的孩子?既然實現不了,為什麼要給我造夢?」
宋凌予盯著我,很久之後,突然問:「你當初執意把我籤給公司,也是因為這個?」
「是。」我把裙子揉成一個團兒,又放開,就是不敢看宋凌予的眼睛,「我那時是小破工作室的經紀人,第一次見面我就答應過,讓你大紅大紫。所以即便我做不到,我也會想盡辦法幫你實現。那家公司,是我熬了三個通宵才選中的潛力股。」
「我不想變成我爸那種人,所以答應別人的事,我一定會辦到。而且我還是當年那句話,有錢才能活下去。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宋凌予條件反射般掏出一根煙,意識到我不喜歡,便夾在手裡沒有點。
「阿蘊,你還沒說過愛我。」
我朝他眨眨眼,突然笑了,「我猜你不想問這句。」
「那是哪句?」
「錢和我,你更愛哪一個。」
宋凌予也笑了,「你的回答呢?」
「錢。」
這個回答仿佛在宋凌予的意料之中,他釋然點頭,「走吧,救護車到了。」
宋凌予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盯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很想說另一個回答,但想想,還是算了。
我從未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長大,對我來說,金錢就是最重要的東西。
另一個答案,對我來說,未必是正確答案。
9
將我爸轉回市立醫院後,我特意叮囑醫生,全力救治,有任何自稱家屬的人來探望,請一定要告訴我。
林鳳芝消停了幾天。
我爸的身體也在一天天好轉。
喬星中間去過一次,跟我撞上了。
當時陪著她的還有個女孩子,我依稀覺得眼熟,走近後,豁然發現,她是那天綜藝節目裡的女明星。
她聲稱自己有喜歡的人了,所以跟宋凌予坐在一起,沒參加後續的互動。
她們兩個五指緊扣,喬星似乎哭了,另一個女孩在安慰她。
喬星看見我,突然把手松開,心虛道:「姐……我來看看爸爸。」
我點點頭,「之前林阿姨把他轉去了康復院,病情惡化才回來的。」
我沒有告訴她太多消息。
喬星似乎也對其中的彎彎繞繞不清楚,她擦擦眼淚,
「我前不久被我媽逼著去外省參加活動,剛回來,爸爸他醒過嗎?」
「醒過,時間不多。」我本來還想問想不想進去看看,話到嘴邊又改口:「最近先別探視了,回去吧。等他徹底醒了,我再喊你。」
喬星點點頭,看了女孩一眼,悄悄離去。
我回頭看著神色如常的宋凌予,「你早就知道?」
「誰?她和那個女孩子嗎,撞見過一次,但她似乎為了證明什麼,總假裝來勾搭我,應該怕我說出去。」
原來是這樣,那怪那天喬星表現的有些傷心,我沒有多問。
今天的探視時間已經過了,醫生說我爸的病情好了很多,再養幾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這是這麼久來難得的好消息,盡管網絡上還充斥著對我和宋凌予的謾罵,但我們換了手機卡,索性將生活節奏放慢。
走出醫院,最後一縷夕陽掛在天邊,街上的車流變得稀疏。
車窗半開,我隨著車裡的歌哼唱,難道放松。
「阿蘊,我們去旅遊吧?」
「嗯?去哪兒?」
「馬代。」
綠燈亮了,宋凌予發動了車子,「你以前總念叨,現在有錢了,我領你去。」
我有些不敢相信,這麼多年的夢就要實現了?
宋凌予勾勾唇角,側臉在夕陽的餘光裡好看的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