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人正是太子的心腹。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逗著府裡的鸚鵡,說了句:「真不錯。」
想來太子現在定是在東宮憤怒地摔著茶杯,勢要找出幕後之人呢。
若來日,他知曉是我這個草包壞了他的事,不知該是何等表情。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沈丞相壽宴的時候,並未給我下請帖,可我就那麼死氣白咧地去了。
因為有人給我送了一封信,讓我去看一出好戲。
而我恰好帶著眾人撞破太子與沈晏秋抱在一起的場面。
我將一個被未婚夫背叛的形象表演得淋漓盡致,瞬間紅了眼眶,擠出兩行淚,然後指著二人道:「你們就這般急不可耐嗎?好,我成全你們。」
說完,在眾人視線中掩面離去。
可剛出沈府,我便笑得直不起腰,轉而看見慕聽瀾在茶樓的二樓窗口處站著。
我上了二樓,調侃道:「沒想到二皇子離京數載,剛歸來便給太子送了一份大禮,還不忘讓我去看一出好戲,若來日太子殿下得知自己最看不起的兄弟竟然可以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他的反應大概會很有趣。」
扮豬吃老虎,他也很會。
他眉頭輕蹙,似乎受不得我這樣的語氣,沉聲道:「等到那日,他是何等反應已無足輕重。」
這話,便是將野心盡數道出了,他在我面前倒是不加隱瞞。
正因見過他當初的模樣,才越發覺得他和數年前完全不同了,而今的他波瀾不驚卻蓄勢待發,表面與世無爭背地卻野心勃勃。
Advertisement
「你就沒什麼話想要說嗎?」
他聞言,眸光微凝,似乎在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我看向窗外,漫不經心地道:「想來是外面美人亂人心,同故人已無話可說了。」
昔年他以姿容俊美而揚名於世,與那北國第一公子並稱。
江南首富之女為其一擲萬金,尋絕世寶玉相贈,卻連他的面都沒見上。
北國公主一見傾心,痴迷多年,愛而不得,後來納了數個男寵,各個都有他的影子。
因他喜歡梅花箋紙,一時間梅花紙貴。
可惜數年前,術士批命,說他皮相之美,亦為禍端,尤其眉間之痣,克父克母。
聯想到他出生之時,北方雪災,陽朔之戰慘敗,生父早逝……
他幼時便不被女帝所喜,有這命格之說後,更是為女帝厭棄,將其放逐豫州。
美則美矣,但命途多舛。
如今皇室子女中,他大概是最無可能繼承帝位的了,也無人將其視為對手。圍繞在他身上的也就是那些貌美傳聞了,可這類傳聞越多,反而使得那些人越發輕視他。
其他皇子公主的生父皆出身於門閥世家,是以他們的身後也各有倚仗,隻有慕聽瀾,他的身後什麼都沒有。
我正欲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卻猛然咳嗽,還咳出了血,嚇得我慌忙扶他坐下。
沒想到他竟突然笑了,拽著我的手腕道:「若是病著能得你回頭,那我便希望日日都病著。」
「真是瘋了。」見他如此,我便松開了手,沒好氣地坐在了一旁。
「燈節失約是我不對,陛下當日得知我生父離世的隱情,勃然大怒,便逐我離京,事發突然,我來不及去見你。」
我猜到了這些,可終究隻是想聽他親口解釋一句罷了,也氣惱後來三年再無隻言片語,連一封信都不曾寄回來。
數年來好像執念難消,可如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出了茶樓,可他的近衛仍然追了出來,附耳道:「主子聽聞陛下為您賜婚,為了能回京,不惜以身試毒,這才換得回京療養之機。」
我怔在了原地,而後看向了茶樓處,難怪他這次回來,總是臉色蒼白,咳嗽不止。
5
人人都道我撞破太子與沈晏秋私會,傷心欲絕,流言越傳越猛。
沒想到女帝見不得我受這種委屈,將我好一通寬慰,把她所有的兒子都召了來,隻說了一句:「隨你挑。」
這種場合下,迎著其他幾位皇子的嫌棄目光,我也覺得氣氛詭異。
那林將軍當年也是同我母親一起徵戰的老臣,沒想到他胡子一吹,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摻和著說道:「蕭丫頭,我家幾個兒子也正值弱冠之齡,剛好你也選選。」
這事兒,可不興比個輸贏啊。
到底是元老功臣,才能幹出這事兒來,女帝未見生氣,反而笑著打趣:「林將軍這事兒也要與朕爭一爭嗎?」
「豈敢,隻是想讓蕭家丫頭多幾個選擇罷了。」
此等場面,我很是為難呀。
「錦抒,你自己選。」女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可那曜石般的眸子卻深沉似海,讓人探不出頭緒。
那股逼仄的氛圍一直都在,這便是傳說中的帝王之威吧,看來是必須選一個了。
我隻得露出以往那沒心沒肺的模樣,仔細打量著諸位皇子,直勾勾地盯著對面那人,看著他那蒼白卻不失俊美的面龐,很是敷衍地說道:「陛下,就他吧。」
我的手指了指站在對面的慕聽瀾,眸光玩味,仿佛仍舊是平日裡那個不走心的紈绔之人。
「為何?」女帝眉眼微抬,帶著幾分探究,可她看向慕聽瀾的時候,眼底始終帶著厭惡。
「因為他長得最好看。」
話音落,眾人面面相覷,其他幾位皇子似乎長舒了一口氣,大概在慶幸我膚淺得一如當年。
而他神色未改,也無慌亂之色,與他素日作風全然一致,讓人看不出喜怒。
「聽瀾,你意下如何?」女帝緩緩出聲。
「一切聽從陛下安排。」他咳嗽了幾聲,儼然一副虛弱模樣。
女帝當即應允,現場賜婚。
出了皇宮,那林將軍低聲道:「蕭丫頭何必再蹚皇室的渾水,你母親想必也不願看到你今日的選擇。」
我與他走在那漫長宮道上,眺望那巍峨宮闕,而後道:「林伯父,你自是看得分明的,如今這定國侯府的兵權所剩幾何?朝堂之上還有多少人是我母親的心腹舊部?母親願用定國侯府的無聲沉寂成全她一世功業,可我……不願意。」
6
我選了慕聽瀾,那些愛慕他的女兒家們芳心盡碎,這比賜婚太子更讓她們難受。
她們在背後說慕聽瀾是被逼的,因生得美才倒了這大霉被我看中了,她們說起慕聽瀾的被逼無奈繪聲繪色,好像親眼見過一樣,真是讓人聞之落淚,可我隻覺得好笑。
她們當著我的面說強扭的瓜不甜,希望我早日放手,免得終成怨偶。
可我說不在意那瓜甜不甜,強扭過來的就是香,偏就喜歡美人為我折腰的模樣。
我說得盡興,卻沒發現慕聽瀾正在我身後站著。
眾人悻悻離去,我假裝什麼也沒說過,他看了過來,我隱約間看到了他的笑意,這就是他的被逼無奈?
說起我與慕聽瀾,那真就是冤家吧。
我八歲時初見他,那時他已經是個十幾歲的小少年了,見他第一面時,全無半分美好回憶,隻見他將那丞相家的公子蒙著眼睛揍得鼻青臉腫,滿臉是血。
那丞相家的小公子經常欺負他,無人處,他便給了那丞相公子一通好打。
最後,竟是我為他扛下了一口黑鍋。
女帝對我說下不為例,空口訓誡了幾句,也便罷了。
若是落在他的身上,那必得是按照宮規毒ţű⁶打一頓。
那時候便覺得美色惑人了,若非他長得好看,我又豈會充什麼英雄。
第一次見面,他便欠我的。
第二次見面時,我又損失了一盒子最愛吃的點心,那是天香樓的糕點師傅做的,下人排了好久才買到,可是聽著他肚子咕咕叫,我便顧不得其他,全都給了他了。
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是我十二歲時女帝召我入宮小住,我夜間無聊,溜達到一座廢棄宮殿,卻瞧見他在那裡偷練武功。
彼時,他捂著我的嘴,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保密。
我抽出腰間長鞭,挑眉道:「你若贏了我,我便保密。」
他無奈之間應戰Ṫũⁱ,數十招過去之後,差點引來了巡邏侍衛,他帶著我躲進旁邊的宮殿內。
後來,狩獵之時,有人兵器脫手,朝我襲來,眾目睽睽之下,我知曉那是女帝的試探,我若一動,前功盡棄。
她在試探我是否真的不會武功,千鈞一發之際,他猛然一拽,將我帶離危險,而他也故意讓那紅纓槍從肩膀擦身而過,衣衫上頓時血跡斑斑。
我當場便哭了起來,女帝眼底的疑慮打消了幾分。
可女帝看向他的時候,眼眸深處盡是冷漠。
後來,他的肩膀處留下一道疤,至今無法祛除。
他聽說我愛看折子戲,便每年為我尋一出有趣的戲。
我以為以後的歲歲年年,皆會如此。
可我及笄後的那年燈節,他約我相見,說有話要對我說。
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他,一直等到燈會落幕,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次日得知消息,因術士批命,他克父克母,觸怒女帝,已被遠逐豫州。
此後三年,我再也沒有收到他的隻言片語。
直到他如今歸來。
7
轉眼便是太子與沈晏秋的大婚之日了。
私會之事被傳了出去,太子失德,終究有損名聲,女帝罰了二人閉門思過,沈丞相也被牽連罰俸。
可是太子卻上演了一出情比金堅的戲碼,勉強挽尊,女帝便也順勢為二人賜婚。
可我若是沒記錯,太子那日想的是左擁右抱,而非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這深情是有些,隻不過不太多。
這樁婚事連接了東宮和丞相府,女帝未必樂意,丞相實權在握,不似如今的定國侯府隻剩榮耀虛名。
在喜宴上有各種目光投射過來,紛紛想看我的反應,畢竟那日是我親自撞破的,可我如今還能喝著小酒,樂得開懷,讓周圍人咋舌不已。
慕聽瀾緩步朝我走來,而太子也出現了,一身大紅色的婚服,格外顯眼。
太子臉上神色略有幾分不善,他回過神了自然對那日的事耿耿於懷,在數步之外停下,目光在我和慕聽瀾之間打轉,繼而嗤笑一聲。
「多年來二弟拒了多少佳人情意,大家都等著看是哪位九天神女能讓你心甘情願點頭,如今局面真是讓人沒想到,不過草包廢物倒是與你這不詳之人甚是相配。」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說著,眼底的倨傲與嘲諷之意都快溢出來了。
草包廢物?不詳之人?
我正在想該怎樣才能讓他長長記性,卻沒想到慕聽瀾走到我的身邊,與我對視一眼,一派端然從容氣度,「錦抒心性純良,率真直爽,非九天神女可比,我心儀於她,自然心甘情願,太子若隻是折辱我也就罷了,若折辱她,我斷不能容。」
這誇的竟是我?他說得天花亂墜,竟不帶臉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