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這出戲我得接下去,得誇回去。
「二皇子天人之姿,氣度無雙,太子莫不是嫉妒他?當初我便覺得您長得太醜,也幸虧沈家姑娘不嫌棄,要不然您不就砸我手裡了嗎?我哪兒還能找到二皇子這般玉人呢。」
配上我一副痛心疾首又格外慶幸的表情,太子怒目圓睜,當面說他長得醜的,我定然是第一人。
「你……」
周圍人將這些話盡數聽了進去,憋著笑又不敢笑。
氣走了太子,我衝著慕Ţṻₕ聽瀾挑了挑眉,他回之一笑,顯然是在說配合得不錯。
而周圍那些世家千金們,也將方才的話聽了進去,我看了看她們,「諸位聽清楚了,是他心甘情願,是他心儀於我,可不是我強迫他的。」
那些姑娘看著慕聽瀾滿臉的樂意,她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回過神來發現真是他親口說的心儀二字,有些姑娘瞬間紅了眼眶,還有些氣得甩袖離去。
一時間,惹得姑娘們芳心盡碎,我隻能無奈地攤了攤手,都怪他爛桃花太多,我幫他折一折。
8
我正打算抬步離開,他卻猛然出聲:「方才我所說的,都是發自肺腑,更是我三年前沒來得及對你說的。」
他在說剛才那些剖白之言,皆是真心,並非順勢胡謅。
他又再次開口,語氣溫和平靜,卻顯得沉重,「我在豫州數載,無數次設想,若你在我身邊,那些日子是否便不那麼煎熬?」
我怔在了原地,不願回頭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隻能拔腿就跑。
我知道他在豫州過得是什麼日子。
一個被帝王厭棄的兒子,被逐出宮門,外面的世道又豈能輕易容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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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下那些欺凌折辱,數載的籌謀蟄伏,隻為來日。
如今這朝堂局勢,看似是太子獨大,而他毫無立足之地,另外幾位更是蠢蠢欲動,可實際上,來日若有變故,他便會是最大的變數。
而我自幼時起母親便說我做不得聰明人,當個糊塗人便是最好,所以後來名動天下的女侯爺卻有一個庸碌無能的後人。
她們說我是廢物草包,說我不學無術,說我是扶不起的弱者。
幼時起女帝便時常召我入宮,喜歡將我帶在身邊。
人人都說那是福氣,可無人知曉背後的諸多試探。
夜間,竟然會睡不著。
出門望見月色正好,剛一抬頭,便瞧見房頂處有一人。
赫然便是慕聽瀾。
我站在院中,他站在房頂,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即使隔了數年的光陰,仍是那樣的熟悉。
「你怎麼來了?」
「那年燈節,我特地為你準備的螢燈,可惜你今日才能看見,希望為時未晚。」
轉身,他飛身而下,將一盞螢燈放到我的手中。
那燈隻留了些許透氣口,其餘處全部封住,裡面並無燭火,反而是許許多多的螢火蟲在其間飛舞,美不勝收。
他大半夜不睡覺竟是跑去抓螢火蟲去了。
「我心意如昔,不改分毫。」他沉聲道。
聞言,我抬眸凝視著他,勾唇輕笑道:「那怎麼辦?我心意已變,你走了之後我可是喜歡了許多人呢,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他看我神色便知我在捉弄他,笑意中帶了幾分調侃,「那我便奪回來。」
母親的爵位應當由我繼承,女帝命禮部大肆操辦,隆重異常。
我在那些人鄙夷不屑的目光中承襲了母親定國候的爵位,那些目光似乎都在說我不配肩負著定國侯府的赫赫榮光。
而我笑得沒心沒肺,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莊嚴肅穆的事情,甚至對著女帝抱怨頭上的冠太重了些。
她對著我笑得滿臉慈愛,許我此後見君不拜,向世人昭示著她的盛寵,也彰顯著她對功臣之後的恩待。
可轉身她又對我說,若我不耐上朝的繁瑣,想去便去,不想去時便不去,不必刻意守著那些規矩。
我俯首謝恩,而後滿臉感激地說還是陛下最了解我了,日日上朝未免無趣,那些繁瑣規矩,我自然是受不住的。
可遠離朝堂的定國侯,還是定國侯嗎?
大禮過後,人人都在說著女帝對我恩寵之隆,已是將我寵上了天。
9
我與他的婚期定下了,便在下月十六,女帝這次似乎有些匆忙,生怕發生了變故。
與婚期同時定下的,還有一道聖旨,那便是封他為鈺王,封地豫州。
我與他大婚當日,女帝親自主婚。
夜晚,他挑起了紅蓋頭,迎面而來便是那含笑的眉眼。
我長舒了一口氣,而後感慨道:「可算是結束了,真讓人頭疼。」
他聞言走到我身後,將我頭上的釵冠盡數取下,用檀木梳緩緩為我梳著長發,頓覺頭上輕松了一大截。
我正在愣神間,卻見他脫了外袍,笑著說道:「夫人,我們……該就寢了。」
「什麼?」
我猛地抬頭,撞見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眸子,隻是那目光中滿是促狹。
我瞧見了他眼底的揶揄笑意,分明就是故意逗我玩兒的,想看看我的窘態。
下一瞬間,我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漫不經心地說道:「不愧是名動天下的美人兒,那些唱曲兒的果然不能同你相較,這良辰美景的,不如……」
我話還沒說完,他的耳朵竟露出了幾分薄紅,我暗暗發笑,能讓滿京都的兒郎們對我聞之色變,他這種成天端著的神仙公子,還是不要和我比的好。
珠簾散落,紅燭搖曳。
第二天一早,我挑著他的下颌,儼然一副浪子姿態,調笑道:「美人如花,實在是令人賞心悅目。」
他神色微變,而後白了我一眼,「終是明白了你的風評何以至此了。」
風評?要來何用?反正已有廢物名頭了,不怕再多幾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好色不是罪過,況且得夫如此,以後哪兒還看得上其他人呢,他們解脫了。」
我面不改色,侃侃而談,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10
可惜,平靜的日子終究難以長久。
漠北消息傳來,雲輝將軍病逝於軍中,我的步伐踉跄,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當年母親南徵北戰,麾下飛雲騎威名遠播,而飛雲騎有四位將軍,是母親的左膀右臂。
可她離世不過數載,飛雲騎的士兵們被調往青林關,屯田種糧,闲散以待,他們都在等著被再度重用的一天。
而四位將軍,已然被分置各處,雲輝將軍於三年前被調往漠北,他一腔熱血,卻隻能與那些雜務為伴,在軍中飽受排擠,接連打壓,而今鬱鬱而終。
霍鳴將軍被調往南疆煙障之地,困於流民爭鬥,且奸人陷害,終得牢獄之災。
飛雲騎將領,隻剩下了伏安和衛衍二人。
可現在女帝詔書降下,他們遠赴朔州,明升暗降,路途兇險。
他們臨走前,來與我拜別,目光中滿是悲憤與無奈,雲輝與霍鳴的前車之鑑近在眼前,他們此去,便是後塵。
「保重己身,便有歸來之機。」我的手微微攥緊。
女帝試探過了,這些年也安心了,一步接一步地將定國侯府移為空殼,除了對我這表面的恩寵,定國侯府也隻剩下那無用的虛名。不出十年,京門世家中便再無定國侯府的立足之地。
不僅如此,女帝對慕聽瀾還有一道旨意,那詔書中說他的病既已痊愈,令他前往封地豫州,不日啟程。
這代表著他再度成為棄子,再度被逐往豫州,女帝明晃晃地告訴世人,這江山權位與他無關。
我眼眸微抬,低聲道:「豫州雖遠,卻自有我們一番天地。」
似乎昔年被逐已經將他所有的痛苦不甘耗盡,如今有的隻是從容與平靜,他眼神堅定,眸光中盡是志在必得,「前路漫漫,徐徐圖之,終有一日,該由我們來主宰。」
「自然。」我們的眸中有著同樣的信心和野心。
大浪淘沙,還未到終局,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我隨他一起離京,遠赴豫州,這也是女帝想看到的局面,那我自當如她所願。
如今的定國侯府,不過是空殼一座,那些門臣舊部死的死,貶的貶。我留下倒顯得事有反常,讓她徒增疑心。
離京的那日,我碰見了沈晏秋。
她如今成了東宮太子妃,想來也不負她一番心思,那日若無她的配合,又豈能讓別人恰到好處地撞見她與太子的私會?
犧牲些許名聲,換得了她想要的結果,她在太子那裡仍是一個被虧欠的角色,這般好手段,非一般人可及。
她朝我走了過來,緩聲道:「從前我羨慕你好命,從出生起,什麼都不必學,不必爭,便有人將世間最好的一切捧到你的面前,而我苦學多年,方小有才名,可提起京中閨秀,盛名之下,仍舊無人能越過你,什麼東西都是你挑剩下了才輪得到旁人,而今我卻釋然了,天生好命,蠢鈍如你,也注定隻能潦倒餘生。」
我瞧著她如今的釋然模樣,不免覺得可笑,她樣樣都要做到最好,竟是為了和我較勁兒,為了得到那些無用虛名,讓別人想到京中閨秀的時候,最先就想到她,而非我這個靠母親功績ṭũₛ的碌碌庸才。
「你如願便好。」我搖著手中的玉骨扇,雲淡風輕地說著。
她如今是身份尊貴的太子妃,若無意外,來日便是皇後,而我即將陪著慕聽瀾遠赴豫州,或許終生不歸。她覺得自己終是贏了,可以不再比較了吧。
11
剛到豫州,當地州府之人便借故生事。
我與慕聽瀾剛搬入府邸,便有人明目張膽的縱火。
那些黑衣人趁著夜色,鬼鬼祟祟地圍在府邸周邊。
我與他立於屋頂,親眼瞧著這些鼠輩,笑著打趣道:「這群不知死活的來了,該怎麼玩才過癮呢?」
「這宅子是她所賜,藏有暗線,他們燒了反而最好,至於這幾個鼠輩,隨你折騰吧。」他的臉上頗有幾分無奈,可是又縱著我去了。
那些人縱火之後,自以為得手,便得意揚揚地撤了。
長街口,幾人正在飲酒。
我自身後而來,抖動著手中長鞭,隻覺得技痒。
長鞭出手的那一刻,恍覺這豫州之地可遠比京都快活自在的多。
那幾人不是我對手,自是被我打得抱頭鼠竄,最後我命人給捆了,來日自有用處。出手的雖是鼠輩,背後卻是大魚。
那些州官見慕聽瀾不得勢,行事間也多有怠慢。
府邸被縱火之事,他們也都漫不經心,絲毫不放在心上。
數月之後,豫州官員貪墨瀆職、涉及舊案,直接被御史捅到了御前,女帝大怒。
彼時我與慕聽瀾正住在竹屋小院中,小院人員簡單,隻留下了些許心腹,其餘人等都趁著失火之事全部打發了。
我與他便隻顧遊山玩水,賞樂聽曲,儼然一副富貴闲人的架勢。
女帝的諸位子女中,三公主空有野心,卻毫無謀略,不堪大任,五皇子實力不足,不得人心,而六公主年齡尚小,難以成事,朝中能與太子一較者,唯有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