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七歲築基,二十歲便結元嬰,被公認為千年一遇的修仙天才。
隻有我知道,她體內有一半妖皇血統。
生性殺伐果斷,嗜血暴虐。
偽裝成溫柔模樣,隻是不想讓我擔心。
為了助我修煉,她特意去往玄冥之地取來仙草。
可回宗門時,卻隻見到新來的小師妹,被師兄們眾星拱月地呵護著。
她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小師妹手中的劍——
那是從我身上血淋淋地抽出道骨煉成的劍。
後來她提起那把劍,再不壓抑自己的嗜血本性。
整個師門的血,都無法洗清她劍意裡的暴虐和絕望。
1
師姐回來時,懷裡除了洗筋伐髓的仙草,還捧了一堆小玩意兒。
有香甜軟糯的糕點、華美鮮妍的衣裙、稀奇古怪的話本子……
凡我提到過的人間的稀罕物,她盡數幫我尋來了,抱了個滿懷。
她本可以放進乾坤袋中,卻特意拿在手中。
為的,不過是我能第一眼就看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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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魂魄虛無地飄在半空中。
想伸手去觸碰,卻終究穿透而過。
「對不起啦,師姐。
「要害你傷心了。」
我小聲地說道,即使知道她已不可能聽見。
早在一個月前,我便死了。
理由很可笑。
因為新來的小師妹顧顏玉,缺一把趁手的劍。
她修為淺薄,尚無法擁有本命劍。
而尋常武器,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於是,她盯上了我的道骨。
對於修仙之人而言,道骨便意味著一切。
可她隻需要撒撒嬌,師兄弟們便心甘情願地為她做劊子手。
他們將我的道骨活生生地、血淋淋地剝了下來。
顧顏玉說,道骨要在人清醒時剝最好,才能保持靈性。
於是他們就提前給我灌了醒神的藥。
讓我清醒地承受剝骨之痛。
動手的人是大師兄陸臨淵。
——同時,也是我的未婚夫。
他望著我,臉上滿是厭惡:
「你虧欠顏顏那麼多,也是時候償還了。」
虧欠?
我將雪地裡半生不活的顧顏玉救醒,又帶她回宗門細心治療。
這便是他口中的「虧欠」嗎?
可他們沒有一個人給我辯解的機會。
陸臨淵面無表情地將刀刺進我的體內。
剝道骨是一項細致的活。
需得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方能成功。
我的慘叫哀嚎聲傳遍整個宗門。
沒多久,小師弟來了。
他說師妹心善,聽不得這般慘叫。
於是,他將我的舌頭割斷,塞進喉嚨裡堵住我的叫喊聲。
四十九個時辰慘無人道的折磨後。
我幾乎不成人形。
血淋淋地一灘趴在地上,一根指頭都無法動彈。
我就此淪為廢人,再也與仙途無緣。
就在這時,顧顏玉又「心善」了一次。
她說——
我這麼生不如死的樣子,她看著實在於心不忍,還不如直接給我個痛快呢。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為她著想。」
陸臨淵喟然嘆道。
於是,他手起刀落,了結了我的性命。
我不害怕死亡。
卻害怕留師姐一人,茕茕孤立於這天地之間。
她尚不知曉已然迎來的訣別。
唇角還帶著笑,步履輕盈地朝著我的小院而去。
在離院門隻有幾步之遙時,她卻忽然停了下來,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光禿禿一片的土地。
原先,我在那裡種了許多木香花。
我對花兒草兒本無興趣。
但木香花的氣味,能壓制師姐血脈中的焦躁與暴戾。
是以,我悉心地種植,將曬幹的花縫進香囊裡,讓她隨身攜帶。
可現在,那宛若雪海的錦繡花叢早已化作一片焦土。
師姐沉默地立在遠處。
好一會,她才低低道:
「定是師妹看膩了木香花。
「等下次去凡間,我再給她帶點別的花種。」
她不再駐足,腳步匆忙地走進了院子裡。
剛進院子,她就怔住了。
眼中的柔軟迅速凝結為寒冰。
「你們是誰?」
她望著院子裡一群陌生的男人,指尖已然搭在了劍柄上。
2
不久前,山下爆發了瘟疫。
之後,飢荒又接踵而至。
生民百不餘一。
我於心不忍,偷偷下山給村民送過一些藥物和食糧。
卻被同樣下山的小師妹顧顏玉給撞見。
當時她說,幫人幫到底,不如將餘下的村民帶回門派裡救治。
那時候,我和小師妹的關系就已經不大好了。
但聽她那樣說,我還是很高興。
甚至一度覺得,先前的種種龃龉,是我誤會了她。
小師妹本性還是不壞的。
可回到宗門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我將自己的院落讓出來,供災民居住。
我自然拒絕了。
那是我和師姐一起布置出來的小院。
院裡栽著我為她而植的花。
屋中的一桌一椅,都是師姐親手削了竹子,為我做成的。
我自然不肯拱手讓人。
更何況偌大的青崖山,又不是隻我這一個院子。
「宗門裡還有不少空置的房間。
「收拾收拾便可供災民們居住使用了。
「我院子小,怕是住不了這許多人。」
我心平氣和地提議道。
然而小師妹卻紅了眼眶,含淚道:
「師姐,你是不是嫌棄這些災民。
「是覺得他們不配住你的房間?
「災民也是人,也有尊嚴!
「師姐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瞧不起他們?」
師兄弟們平時最疼愛她,見她紅了眼,一個個忙上前來哄。
小師弟忿忿不平道:
「雲眠師姐你也太小氣了!
「就不能學學小師妹的善良大度嗎?」
二師兄冷笑一聲道:
「修道之人講的是心懷蒼生。
「像你這般惡毒自私之人,永遠不可能修得正道!」
我心思惡毒?
瘟疫席卷之時,是我偷偷下了山,為村民送藥;
飢荒來臨時,又是我變賣了自己手中靈石,給百姓換來食糧。
隻因為小師妹落了幾滴美人淚,我就成了「惡毒之人」。
我心中不忿,正欲與他們辯解。
可忽然,一陣罡風襲來,直將我打飛出半裡地。
一身白衣的大師兄陸臨淵翩然而至。
他神色清冷,望向我時如俯瞰蝼蟻。
吐出的話語冰冷中,帶著一絲厭惡。
「內門弟子雲眠,惡毒冷血,漠視生民。
「罰其至思過崖面壁半年,好好反省!」
掌門閉關這段時間,大師兄代行掌門之職。
他話一出,便為這件事定了性。
我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修為不及大師兄,方才那一掌,他又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一時間,我隻覺大腦嗡嗡作響,口鼻間漫起一股血腥氣。
但我還是倔強地擋在院門口。
「憑什麼?」
我咬著牙,將溢出的鮮血往回咽,從齒縫裡勉強擠出字眼:
「小師妹既然想做好人,那讓她把自己的院子讓出來便是。
「憑什麼要我讓?」
我並非小氣狹隘,隻是見不得他們這幅慷他人之慨又理所當然的模樣。
陸臨淵冷笑一聲。
他一步步走到我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道:
「我就知道。
「自小師妹入師門後,你處處迫害,步步緊逼。
「甚至今日還想逼她讓出自己的院子。」
他貼到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多看你一眼嗎?
「我告訴你,即使沒有小師妹,我也不可能愛上像你這樣惡毒齷蹉之人!
「等掌門出關了,我便向他稟明,與你解除婚約。」
語畢,又是一掌,將我打入塵埃中。
司刑堂的弟子上前,將我押到了思過崖。
當時,我告訴自己:
忍一忍,等到師姐回來就好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
等我終於離開思過崖,已經是我被剝完道骨,身首異處之時。
我的魂魄一路飄回了曾屬於我的小院。
我看見那些被我救助過的災民,將我的花一把燒了,我的小竹屋砍做了柴火。
還拿著我的貼身衣物夜夜猥褻……
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本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能在天災中活下來,靠的是搶劫老弱婦孺,以及在我下山救濟時,裝裝可憐。
怪我識人不清,反而引狼入室。
先是顧顏玉,後又是這一群災民。
我想起以往我做善事時,師姐總是說「人心幽暗」,教我要有所保留。
可是,師姐。
救困扶危,匡扶正義。
難道我一直以來所堅持的,真的錯了嗎?
3
「你們是誰?」
師姐手按劍柄,冷冷地望著眾人。
她仙姿月貌,有幾個男人望著她,一時竟是痴了。
為首的那漢子卻是個人精。
他見師姐腰佩長劍,氣度不凡,料想其當非尋常人。
便恭恭敬敬道:
「稟仙子,我等乃是青崖山下的村民。
「因遭了天災流離失所。
「幸得顧顏玉顧仙子所救,將我們安置在此。」
說話這人名劉志慶。
他讀過幾年書,在這群地痞中竟混成了個軍師般的人物。
此人最擅長審時度勢。
進了宗門不久,他便摸清了此間局勢。
小師妹顧顏玉最得眾人寵愛。
平日裡他行事每每搬出小師妹的名頭,眾人便會對他多加通融。
然而,這次故技重施,卻是碰了壁。
「顧顏玉?那是什麼東西?」
師姐本就淡漠的神色,又添了幾分冰冷。
「我隻有一個師妹,便是雲眠。」
說著,她的視線沒有溫度地掃向四周。
再開口時,言語間竟似有千鈞威壓。?
「我隻問一件事。」
她道:
「門外的那些花,是你們燒掉的嗎?」
劉志慶雖不懂修仙,看不出師姐實力。
但他隻覺此時,似乎是泰山壓在他背脊之上。
他猶如一隻小小的蝼蟻,行將被碾碎。
徹骨的顫慄讓他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下意識應道:
「是、是……
「顏玉仙子說讓我們把那些花草拔了,好種點瓜果自給自足……」
已經夠了。
沒有再給他繼續辯解下去的機會。
師姐輕輕扭動了一圈自己的手腕。
下一秒,整個院子裡的人,手腕像是被鐵鉗緊緊夾住了,被迫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態扭成了一團麻花。
咯吱咯吱,骨頭碎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整個過程中,沒有流一滴血。
然而,所有人都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仙子饒命!仙子饒命啊!」
一群人涕淚齊流地哭喊著。
然而,於師姐而言,那不過是臭蟲的吶喊,不足掛齒。
她沒有施舍給這些人半個眼神,轉身便離開了。
我的魂魄隨著她一起離開。
踏出院門的那一刻,我回望了一眼院中眾人。
他們並不知道,師姐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與她曾經的狠辣手段相比,區區斷手根本不痛不痒。
為了不嚇到我,她才稍稍收斂了性子。
可若是師姐知道,我早已不在了呢?
我不由打了個寒顫。
就連我都不敢想象,到那時,她會有多可怕。
4
師姐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小師弟住所。
她一腳踹開院門,開門見山道:
「你雲眠師姐在哪?」
語畢,稍稍停頓。
目光卻是落在了師弟身旁、正一臉天真嬌憨地吃著點心的女子身上。
「你就是顧顏玉。」
陳述的語氣。
宗門裡過去十數年,隻有我和師姐兩個女弟子。
聯想方才那群地痞們說的話,不難猜出眼前女子,就是他們口中的顧顏玉顧仙子。
顧顏玉慢悠悠地將手上點心屑拍落。
「你一定就是雲落師姐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滿臉天真單純,竟是直接撲到了大師姐懷裡。
「太好啦!是香香軟軟的女孩子耶!
「終於有女孩子可以陪我玩啦。
「師兄們雖然都很寵我,但還是和女孩子貼貼最棒啦!」
與這天真爛漫發言相悖的是,我聽見她心中不屑道:
「又一個墊腳的炮灰女配。
「聽說她實力蠻強的。
「系統,我要是能拿下她,可以換多少積分?」
成為魂魄後,我莫名可以聽到顧顏玉的心聲。
雖然那些心聲裡常常帶一些我聽不懂的詞匯。
比如「穿書」、「炮灰」、「女配」什麼的。
但久而久之,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些關於顧顏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