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才好?現在這就是最好的情況,否則皇上有一天知道了千伶並非他親侄女,以千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是無事,說不定直接就納妃了,可皇上難道不會懷疑我知情不報嗎?」
侍女連忙點頭撐是,「娘娘也是辛苦了。」
「姐姐偷情,生下個女兒,充作二皇子之子,為了不露餡甚至服下催產藥,提前生產,可惜死於難產,二皇子也戰死沙場,千伶也是可憐,從小便沒了爹娘,不過皇上垂愛,這麼多年比掌上明珠還寵,也算是她的福氣,若她沒有別的想法,就這麼在宮中長大,以郡主身份嫁出去多好,壞就壞在…」她沒再說下去。
壞就壞在,這個我喜歡上了自己的叔叔,千霧雖然清醒,知道這是他侄女,可感情一事並不可控,旁人不知道,靜妃作為枕邊人看得真真切切,千霧已然是動了心,留著我是大患,可也不能殺了,不如送走和親是最好。
我跟著車隊斷斷續續走了快一月才到了番疆。沙漠風光,陽光強烈幹燥,黃沙堆成小山一樣綿延起伏,蔓延到遠方,無邊無際。我撩開馬車的布簾向外看去。心裡想的卻是不知皇叔有沒有見過如此奇特的景色。
進了沙漠,不過兩日就到了番疆的王城。我才知道我並不是要嫁給番疆王這個年歲已大的老頭子。我要嫁給他的六兒子。
新婚那夜我才看到六王子。他穿著新婚的服飾,與皇城的不同,這裡的新婚服飾是白色的,沒有腰身,看起來像一個長麻袋套在人身上,繡著少數民族特有的花紋。六王子身高腿長倒也不顯得過於難看。
他用他碧色的眼眸看了我許久。我第一次見有人的眼睛是這個顏色,以至於讓我連反感都忘記了,隻愣愣地看著他。
「你就是廣濟國的郡主?」他開口了,嗓音帶著一股如同薄荷般清清涼涼的感覺,和皇叔的溫柔低沉完全不同。
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誰都知道我是皇叔的掌中寶,對我畢恭畢敬。
「我有什麼不好嗎?!」初到一個新地方的緊張,離開皇叔的痛苦,新婚之夜的恐懼,讓我提高了音量,努力做出一副厲害模樣,像掉進狼坑的小貓,龇牙咧嘴,妄想嚇退敵人。
「沒想到啊,這麼瘦弱,看起來一副沒吃飽過的樣子。」他居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臉,我剛要掙扎他就收回了手,捻了捻剛剛掐我臉的兩隻手指,「不過皮膚挺嫩。」
我被他激得瞬間眼眶就紅了起來,眼淚爬了滿臉,「別用你的髒手碰我!皇叔都沒這麼對我,你算什麼!你憑什麼掐我臉!」我隨手拿過床上的枕頭就向他打去。
他還是笑嘻嘻的樣子,一臉不屑,「你皇叔是不掐你,但是他送你來和親了呀,這不比掐你嚴重多了。」
被他一說,我就停下了動作,舉著枕頭愣在了原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不停地抽噎著。
「是我…是我自己要來的!不是皇叔讓的!都怪你們!都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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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鬧煩了,將枕頭扯了過去,「誰想讓你來,都怪我父王提的這主意,誰喜歡你們廣濟國的瘦鹌鹑啊,跟沒斷奶一樣,我就是告訴你,你乖乖待著就行,好吃好喝的總少不了你。」說完就推門出去了。
我愣在原地。
第二天起床,我從宮裡帶來的兩個丫頭服飾我起了床,還有番疆的下人也在殿裡伺候著。我才知道六王子叫弦伊。
在番疆我是個身份特殊的人,不會有人欺負我,但也不會有人發自真心地喜歡我。
我是六王妃,卻和別的王妃都有所不同,我什麼也不會,像一個沒有用的擺件,隻要有我這個擺件在,意味著兩國表面的和平。
我很少見到弦伊,他總是往外跑,他特別喜歡美女,各式各樣的,最好是身材豐滿的。偶爾也會給我帶點番疆特有的東西回來,問問我廣濟國的美女是什麼樣的。
我撐著頭看著他,「我這樣的。」
他伸手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蹭的滿嘴油,「那我突然就不向往了。」
我看著他深邃的碧色瞳孔仿佛一潭清湖,稜角分明的臉上高挺的鼻梁極巨異域風情,膚色很白,被太陽曬過以後,臉上的紅痕就更加明顯,這樣好看的一張臉,卻用手抓著點心吃,滿手滿嘴都是油!
我實在忍不住,伸手用手帕在他嘴角狠狠擦了一下,「你能有點最基本的禮儀嗎?吃要有吃相!你知道我們那兒的人吃東西有多優雅嗎?我皇叔……」突然,聲音戛然而止。
我看到他伸出一截豔紅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本來平靜的眼神突然暗潮洶湧,他被擦幹淨的手撐在了下顎處,四支長長的手指放上了他的臉頰,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我。我不懂為什麼這種氣氛讓人覺得臉紅心跳。
風月場上的老手,自然是很難看到一個女孩最真實的臉紅。弦伊開了口,「嗯?說下去呀,你皇叔怎麼了?」
我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你是不是喜歡你皇叔啊?」他問。
我知道他在逗我,幹脆轉過了身子。
身後傳來他爽朗的笑聲。
從那天以後他就特別喜歡用皇叔來逗我。有的時候會突然給我夾一筷子菜,然後問,「你皇叔有這麼給你夾過菜嗎?」
或是偶爾在我寫字的時候突然湊過來教我寫兩個番疆的文字,問我「你皇叔也會這麼教你寫字嗎?」
而現在,我坐在馬背上,高高的馬讓我很是緊張,有些害怕。他牽著馬,碧色的眼瞳在日光下閃耀著奇異的光芒,他問,「你皇叔也會這麼陪你騎馬嗎?」
我一直很討厭他故意提起我皇叔,那種揶揄的語調,仿佛我對皇叔的喜歡就是一個笑話。
此時我坐在馬背上,比他高出一截,看著他調笑的臉忍不住惡向膽邊生。一腳就向他的門面踢過去。
結果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我果然不是番疆的長腿熱辣女子,腳抬起來了也使勁了,不僅沒有踢到他反而還在馬上失去平衡往另外一邊摔去。我摔下去前還看到了他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焦急的表情。想伸手抓住我,可惜中間隔了一隻馬。
我把手臂摔斷了。因為我摔下去壓著手了。
大夫把我手纏了一層又一層。他坐在我旁邊啃著水果,還特別沒心沒肺地笑我手現在像豬蹄,還說我肯定是太胖了才會壓斷手。我感覺手疼極了,又想我都沒踢到他,還自己摔了一大跤讓人看笑話。如果皇叔在肯定會抱著我安慰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其實不想哭,最愛我的人不在身邊,我再怎麼哭也無濟於事,可是我忍不住,我太委屈了,我太想皇叔了,如果他能出現在我面前,讓我下一秒死掉也可以。我越想越傷心。
旁邊的弦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有些粗魯的替我擦了擦臉,「行了行了別哭了,我讓你踢不行嗎?」
「不行!」我抽噎個不停,「我這手都斷了,你隻讓我踢一下,這公平嗎?」
弦伊沉默了一會,顯然是有點震驚,「你能不把這種事說得這麼理所當然的嗎?明明是你惡人有惡報你還覺得不公平呢!」
我還是哭。
「好好好,我答應你,不提你皇叔了,讓你踢,下次帶你去騎馬不讓你摔了,可以了嗎?」
我聽著他的提議覺得不錯,收了聲,可抽氣一直不停,一會抽一下一會抽一下。「你說話算話。」
他點點頭,「手疼嗎?」
「疼。」我沒撒謊,確實挺疼的,我一動都不敢動,印象裡就沒受過這樣的傷。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逛番疆的夜會吧,你來了這麼久了,還沒出去逛過。」
其實我早就很想出去逛逛了,可惜這裡的下人我都不熟,我也不會主動要求人帶我出去,所以隻能待在府裡。聽他說完我急忙點了點頭,他的眼裡帶上了點笑意。
我養了接近兩個月手臂才好。弦伊說明日帶我出去玩,我激動得覺都睡不著,半夜屋裡也未熄燈。
「奴婢聽說這邊的夜市熱鬧著呢。」送風正在給我梳頭發,見我開心的樣子也一同高興了起來,跟我聊著天。正聊著門就被人打開了,弦伊從外面走進來。
「這麼晚了還不睡?」
「馬上就睡了。」我笑意未減,看他也順眼了不少。
他點點頭,順勢在我寢殿內的桌子旁坐下了,還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送風給我梳好了頭發他都未走。
「你還不回去休息嗎?」
「你不是我的王妃嗎?我回哪兒去?」
我擺擺手,不管他了,自己就爬上了床。跟他認識了這麼久我也知道了他並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就是愛口頭上戲弄我,反正不管他,他坐會自己就走了。
結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居然聽到了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旁邊的床陷下去了一塊,我本能的喚了聲,「皇叔……」自己喊完又突然想到,皇叔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我瞬間被失望淹沒。我連把弦伊推下床的心情都沒了。
「你幹嘛?」我硬邦邦地問他。
「睡覺啊。」他說,說完了又很不爽地補了一句,「我的老情人明天出嫁。」
「啊?」以我家的風俗來說,女子嫁人前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以至於我聽到他非常平淡地說老情人要嫁人這件事覺得有些震驚。
「我現在很擔心。」他聲音壓的低低的,語帶憂傷,煞有其事。我不自覺撐起了身子,認真地問,「擔心什麼?」
「擔心她明天與夫君睡覺之時突然喚我名字,這可如何是好?」
我想起剛才喚的那聲皇叔竟無語凝噎。坐起身端詳片刻他躺著的那張欠揍的臉,抄起床頭的枕頭就往那張臉上狠狠揍去。他也不反抗, 躺在床上攤著手,我一邊打他一邊笑。等我打了十幾下停了手,他也不笑了,隻挑了挑眉看向我,「怎麼不繼續了?」
「打累了,你臉皮太厚,也打不疼你。」我負氣地將枕頭丟回了原位,躺了下來,兩人並排躺著,卻泾渭分明,都直勾勾地望著高高的天花板,這邊的宮殿,天花板很高,白天看起來很亮堂,整個牆壁上都用色彩勾勒著好看的花紋,晚上有些看不清,卻還是能想象出漂亮的樣子。
「你們這的房子都醜死了,花裡胡哨的。」
「那你也隻能看上一輩子,廣濟國那些漂亮的東西都與你無關了。」
他聲音輕輕的,「很多東西放下才會開心。」
「可是很多東西是沒辦法放下的。」
「那不妨想想他是如何將你放下的?」
「是我自己選擇要來的,他是為了黎民百姓,他從沒有放棄過我。」
弦伊低聲笑了,清涼涼的聲音在黑夜裡震著我的耳膜。「你可真是傻,若是我,天下萬人也無法換我心愛之人。」
我聽著他的話心髒微微顫動,「那你心愛之人是誰。」
他突然側過了頭與我對視,黑暗中的碧色瞳孔仿佛夜貓散發著幽幽的光,他薄唇輕啟,「那可就多了,大到楊鈴屋的頭牌,小到小廚房的粗使丫頭。」
……我就知道正經不了一刻鍾,伸腿踢了他一腳,「滾。」完事我就卷過被子睡了。他悶笑兩聲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