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個殘破的破棉絮,雙手護住肚子軟綿綿地倒在冰冷的地上,不知道誰的血流到了我的身旁,沾湿了我的裙子,聲音吵得我頭疼,身下的地好像都在顫抖,我望著廝殺的人群,透過朦朧的淚眼在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此時震驚已經褪去,我隻覺得心髒劇痛,卻不知是因為他的箭還是因為他的話,不過總是因為他,我無聲地笑了兩下,原來一切都是一個笑話呀。
他贏得很輕松,戰場很快又平靜下來,那個漂亮的妃子妖妖娆娆地跟在他身側,迷糊中我看到她殷紅的雙唇貼上了弦伊的側臉,我咳出一口血,看到此狀終於掉下淚來,弦伊仍是面無表情,踏過滿地血汙來到了我面前,我費勁地抓住了他一小片袍角。
他蹲下了身,看著我不斷流血的傷口,伸出了手,似乎想觸碰,可傷口不住向外冒出來的血流讓他明白這已是無力回天,最後又停住了。
我好像終於聰明了一次,眼淚與鮮血都汩汩地,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是嗎?你隻是…隻是想讓國王以為我是你的軟肋是嗎?」
「是。」
「啊。」我望著他那張熟悉的臉,不過是兩三月不見,竟然已經想不起這張臉上露出笑容是什麼模樣,怪不得叫我傻蛋,我是真的出奇的傻,「都聽你這麼說了,我居然還是恨不起來你,真奇怪,可能是因為我要死了吧。」
「是啊,你要死了。」他語氣淡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好像我不過是他隨手碾碎的一隻螞蟻。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你,好討厭。」冬日的地上真的好涼,我想讓他把我挪到個暖和點的地方,可是一想,我馬上就要死了,也不差這麼會。
他歪了歪頭,「我不想讓你見,你自然不會見到。」
我委屈地撇撇嘴,眼淚流得更兇了,我用盡了全力抬起了拳頭,從他的臉頰上輕輕蹭過。
今日雖然天氣冷,可是天還挺藍的,我不再看他,望著天空,問,
「我的屍體可以送回廣濟國嗎?」
他搖搖頭,「不行。我會宣布你病逝,如果屍體送回可能會出意外。」
「啊這樣啊。」我想我真是快死了,眼前竟是像走馬燈一般不斷浮現各種各樣的畫面,最近的是醫官說我懷孕了,我摸著肚子說,要等父王回來呀,弦伊抬起腿走進了殿門,抱起了我轉圈圈,是我做的夢。
弦伊給我抓住了一隻灰兔子。
那盞藍色的花燈還被放在殿門的妝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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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紙上都是歪歪扭扭的筆跡,他握著筆對我笑。
棕色的大馬上是我摔下去的場景,他向前跑去,臉上表情是不作偽的焦急。
這些畫面一邊浮現一邊被遺忘,最後隻剩下了初見時那身白色的喜服。
我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回到了廣濟國。
那是我的宮殿,皇叔正在旁邊批奏折。我撐著腦袋在扯他的衣袍,皇叔臉上滿是無奈的寵溺。揉了揉我的頭。
宮殿外的地上是碎了滿地的玉,我吸著鼻子看著皇叔,他搖了搖頭,給了我一個新玉佩。
宮殿的床上是拿著話本的皇叔和摟著他腰耍賴的我。
那些久遠時光裡的記憶突然湧現,再慢慢遺忘。
「皇叔,我好想回家。」
可惜,我永遠都回不去了。
千霧是在七日後接到的消息。信紙上簡簡單單的字眼卻讓他反復看了好幾遍。他的手指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不斷地摩挲著,仿佛想透過這薄薄的紙張感覺到那人的溫度。他看了半晌,仿佛老僧入定,沒了反應。
林公公隻能低聲勸他,「皇上,節哀。」
千霧抬起了頭,面如死灰,心內鬱結,嘔出一口血來,將幹淨的信紙染的鮮紅。
他搖晃著站起了身,起伏的胸膛告訴他,他還活著,可那顆鮮活的心髒卻早已隨著故人一同死在了千山之外。
屍體雖未回歸,他卻還是舉行了葬禮。
他最後一次昭告了天下,這是他最愛的侄女。
他從來沒有承認過這是他最愛的女人。
即使是心裡已經想了千千萬萬遍,即使是在這座空墳前,他都從未跨出禁區一步。
說來可笑,做了一生皇帝,可從未遂意過,他摸著冷冷的碑,卻一字不提那些隱晦的不能見光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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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伊稱王。他封了原本的六王妃為後,百年後與他同藏王陵。他後妃眾多,妖娆美麗,清純可愛,但他卻沒有任何情愛欲念。他隻需要為皇家開枝散葉。
國家在他的統領下變得越來越強大,周邊小國或是收降或是依附。廣濟國也無法再與他強大的國力抗衡,可他卻始終與廣濟國相安無事。或許是那個死在最好年華的六王妃喚醒了他僅存的一點感情。
他走在回宮的路上突然摸了摸口袋,「本王的項鏈呢?」
身後跟著的人趕緊上前,「王上,什麼項鏈?」
「銀色鏈子上面有個小貓的。」
下人急急忙忙要去找。弦伊卻突然擺了擺手,「算了吧。不必找了。」
他獨自走入了夜色中,黑暗像無邊無際的孤獨將人淹沒,或許他是高興的,他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又或許他是平靜的,因為再無人能看到他展開笑意。
於他而言,他不過是經歷了一場皇家奪權之爭和一個女子短暫的愛恨。
無悲也無喜。
我叫妙媚,在番疆很出名。我是楊鈴屋的頭牌。
楊鈴屋是一家樂坊,可誰都知道,賣藝不賣身的人太少太少。在我們這,若是樂伎跟你說賣藝不賣身,那隻有兩種可能,要麼你錢太少,要麼你實在是讓人難以入目。
可我是真的賣藝不賣身的。
我在等一個人。他可真好。
他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弦伊。我知道他是番疆的六王子。但是他一點都沒有王子的派頭。很久之前他將我從沙漠中救回來,讓人照顧我,教我樂器,教我跳舞。實際我不是很擅長。
可每次我做得很好的時候他就會眯著眼睛對我露出溫柔的笑意,碧色的眼眸裡承載著世間罕見的柔情。他好像隻貓咪,野性神秘,不對你露出利爪的時候那種柔軟能瞬間擊中你的心。
我知道他對我有所圖。可我卻沒有辦法抗拒。
他讓我去了楊鈴屋。我聽他的,隻要讓他開心,為他付出什麼都是可以的。
我什麼都會,還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很快我便成了楊鈴屋的頭牌,來楊鈴屋的人很多,甚至有不少朝中顯貴,我能聽到許多外面聽不到的東西。
我全部告訴他,當然我隻有一個條件,我一定要趴在他耳邊說。
他摟著我,那雙手安安靜靜地放在我的腰上,側耳聽我說今日聽到了些什麼。我看著他帶著紫青痕跡的脖頸有些愣,雖然我知道他必然不止我一個女人,可我還是覺得很生氣,閉上了嘴。
他這才反應過來,笑了一下,將我壓在床上肆意親吻,我的心緒瞬間變得紛亂,也再難去與他計較。
我聽說他要成親的消息了,六王妃是廣濟國前來和親的郡主。我喝了一夜的酒,哭了一夜,連老板都被我驚動來我房裡問我是不是被客人欺負了。我想傾訴,卻想起他所說的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所以哪怕在酒醉時也一字未提。
我在那個燈會上遇到了他們。他牽著的人應該就是六王妃。與我不同,那張臉上滿是稚嫩,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她拿著弦伊送的糖人,面頰鼓鼓似乎在生氣,弦伊笑著,露出了一個討好的表情,我從沒見過那樣的表情。可我知道弦伊不是重情之人,這樣的天真隻怕會被摧毀得渣都不剩,我還是覺得又酸又痛,紗巾捂住了我半張臉,落下的淚水已經快要將紗巾浸湿。
我要去幫他最後一個忙了。這需要付出我的生命。
他伸手撫摸我的臉頰,低喃的聲音響在我耳畔,像地獄裡索命的鬼,隻要他要我死,我便隻能心甘情願奉出生命。
我扯開了自己的衣袍,將腿盤在了他身上,其意不言而喻。
他哈哈笑了兩聲,託起了我的身子,就著我盤在他身上的姿勢走到了床邊,將我放上了床。接著解開了自己的衣扣。我看著他冷靜的面龐,行至高處表情也不改分毫。
那雙遊走在我身體上的手準確地觸碰著我的敏 g 地帶,將我帶入一波又一波難以拒絕的極樂中。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抱住了他,「說你愛我。」
他沒有絲毫猶豫,「我愛你。」
可語氣裡明明毫無愛意。
我的計劃很順利,大王子很快上了勾,如他所說我也很快得了手,他讓人給了我分量不足的毒藥,他說大王子如果死了反而會讓老國王糾纏不休,過猶不及。我隻按照他說的做。
他最後一次讓暗衛給我帶了話,告訴我一切都妥當,我隻需要什麼都不說便好。我點點頭,問,那給我的毒藥呢。
暗衛遞給了我,他說六王子吩咐的,這個藥入口即化,是甜的,不會有任何的痛苦。
我有些開心地笑了,你看,他還記得我喜歡吃甜的。
我對那個暗衛說,你替我回他的話,就跟他說,我永遠愛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愛他。
我最後服下這個藥的時候,想到的都是他吩咐人說要準備甜的毒藥的樣子。竟然還覺得有一絲絲甜蜜,我無可救藥了,是啊,不管是身是心都無可救藥了。
可這個藥真不會讓人沒有痛苦。我喉間感覺被大火灼燒般痛苦,很快就失去了聲音,接著是我的五髒六腑,我甚至感覺他們在融化在腐爛,在化成一攤惡臭的血水。
算了,就當我最後一次享受他給我帶來的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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