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看完了這道折子反而眯起了眼睛。
「是真的一直在王府照顧六王妃嗎?」
穿著一身黑衣的暗衛跪下回了話,「回王上,是真的,形影不離。」
國王將折子丟到了一邊,眼神裡多了點思量。
「诶,其實真不用你這麼看著我,我覺得就最開始有點疼,現在好多了。」
他看著我被包裹得不能彎曲的膝蓋,哼出一聲,「你可得了吧,半夜下個床都下不去,還得我抱,我要是不在你怎麼辦?」
「那白天也不用你啊,白天送風她們能照顧我。」
他叉了一個蜜瓜遞到我嘴邊,「我不放心,我得看著你。」
「那你之前看著我,我不也摔了嗎?」
他聞言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我知道我說錯話了,趕緊蹦到他身邊,他伸手接住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別耽誤正事,該上朝好好上朝去,不用擔心我。」
「…你難道就沒想過,我可能就是懶得去上朝,才找了個照顧你的借口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挑起的眉毛那叫一個欠抽。
「……」對不起,我還真沒想過。
「你的意思就是我自作多情了唄。」我看著他忍笑的表情,露出了個溫柔的微笑來,「我可是腳傷了,不是手傷了,手還挺有勁的呢。」說著就舉起了拳頭,他嚴肅地拉下了我的手,「我肯定是為了照顧你,沒有什麼能比你更讓我牽掛的。」
「哼。」我趴在他懷裡伸手去摸他的眼睫毛,「可是你這樣會不會真的不太好呀。」
他努力忍住眼睛不眨「不會,等你再好點,我就去上朝。」
「好吧,你睫毛好長啊,而且還密,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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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瞅我一眼,「羨慕吧?這是你這輩子都不會有的東西。」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事實。」
「為夫應該的。」
「啪!」
最後這個巴掌還是落在了弦伊的臉蛋上。
弦伊又在家陪了我幾日,收到了國王傳召,他正換衣服準備出門,我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父王會不會生氣啊,你這麼多日都沒去上朝,也沒去請安的。到時候罰你怎麼辦啊。」
他彈了我一個腦瓜崩,「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啊?能怎麼罰我,還能拿著藤條打我不成?」
我想象了一下國王拿著藤條追著弦伊打的場面,忍不住還笑出了聲。引得他一臉無語地看向我。
「大傻蛋。」
「說誰呢!」我自以為非常有氣勢地瞪他。
他撲哧笑了一下,「沒說你。」說完換好了衣服心情很好地就出門了。
我總覺得我好像被人嘲笑了…
「近日在家可玩兒開心了?」國主說話中氣都沒以前那麼足了,隻是氣勢還是壓人。
弦伊隻好答了,「王妃腳受傷了,兒臣沒辦法離開她。」
「你倒是真心愛那個廣濟國女子。她現在好了嗎?」
弦伊點點頭,「不知父王詔兒臣前來所為何事?」
「朝中的事你當真一點不知?」說完,手指在案上點了兩下。
弦伊隻好認錯,「是兒臣的錯,王妃受傷兒臣日夜掛心,所以疏忽了。」
最後國王停下了手。
弦伊要出徵了,雖然他說隻是去壓壓陣,不會親自上戰場,可是我還是很擔心,都說戰場刀劍無眼,如果不小心誤傷了怎麼辦。
我雙腿將他夾得死死的,手也摟著他脖子,「我好擔心啊。」
「放心,不會讓你成寡婦的。」他的手摸著我散開的頭發,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我忍不住翻身趴在了他身上,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湿潤的唇瓣。一番激烈的親吻後,兩個人都停下了動作,我有些氣喘籲籲地看著躺在我身下的他。
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指尖繞著我垂下的頭發,「怎麼樣?是不是被我迷倒了?」
「你能要點臉嗎?」雖然嘴裡這麼說著,可眼神卻黏在他的臉上一眨不眨,看了片刻,我松了勁,整個人壓在他身上,他也不覺得沉,將手伸進裡衣裡摸著我的脊背
「我真不想你去。」
「很快就回來了,別擔心啊。」
他走那天早上我還沒起床,他蹲在床頭看了我好一會,那種仿佛訣別的眼神看得我無比悲傷。我忍不住湊過去摟住了他脖子,聲音小小地說,「弦伊,我愛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好不好?」
他碧色的眼眸總是涼涼的,可我知道那裡面一定蘊滿深情,他摸摸我的背,退開了身,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千伶。」
他沒再說別的,轉身走了,背影走入模糊的晨光之中。
我隱於黑暗,他走向光明,我摸了摸剛剛被他親吻過的額頭忍不住在心裡埋怨,要分開這麼久,走之前也沒有跟我說一聲愛我,以後一定要罰他說上一百遍。
?
我開始掰著手指頭算他出去的日子。我給他寫了好幾封書信也沒見他回復。我想許是路途遙遠,來回一趟需要等很久吧。
他已經走了兩月有餘了,我覺得很是無聊,連個可以鬥嘴的人都沒有。近來又有些食欲不振,吃什麼都沒胃口,今日晚膳又是這麼隨隨便便就打發了。
「王妃,這樣下去可不行啊,明日我叫個醫官來給您看看吧。」挽雲見我這樣也很是擔憂。
「隨便吧。」我拿筷子戳著盤子裡的菜,「這個弦伊也太過分了吧,好歹也給我寫封信啊,等他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挽雲送風隻在旁邊笑,說我這是害了相思病。
結果第二日醫官一看,竟說我這不是病,我這可是個喜脈。我愣了一下,拿起紙筆就想給弦伊寫信,可是一想,我那麼多信他都沒回我!我才不告訴他呢!等他回來再說。
還有一個原因,我想親眼看到弦伊知道自己要當父親時的神情,一定會很驚喜很好看。
我看著窗外,風吹得呼呼的。已經快入冬了。我摸著肚子想,弦伊呀,快回來吧,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過一個暖暖和和的年啦。
我沒等到弦伊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國王的傳召。說王後生病,要我入宮侍疾。我身懷有孕,也並非國王嫔妃,又為何要去侍疾,我心內疑惑,不想去,可來請我的人卻也不是在跟我商量的樣子。
王宮內的氣氛相當沉悶,一路上無人開口,巡邏軍身上厚厚的鎧甲告訴我宮中有大事發生。
國王坐在正殿,面色凝重,仿佛幾日間蒼老了十歲。他開了口,「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密謀造反的?」
我聽他說話眼睛不自覺瞪大了,「父王,你在說什麼?」
他卻不準備解釋了起身往外走去,殿門重重關上,我看到門窗處透過把守侍衛灑進來的光,帶著一股黃昏之時的頹靡之意,讓人莫名感到生命盡頭,強弩之末的悽涼。
我是不信弦伊會謀反的,即使他會,我也不信他會就這樣放任我在如此危險的地方,我找了個地方坐下,輕輕摸著肚子,寶貝啊,我們要相信你父親啊。
而此時離城不遠的弦伊,身披銀白鎧甲,臉上不再有任何嬉笑的神情,沉默地望著王城的方向,握著劍的修長手指上未沾鮮血,卻帶著一股冷漠肅殺的味道。
他舉起劍指向了王城的方向,身後黑壓壓的軍隊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喊聲劃破黑夜,他清涼涼的眸子裡終於不再有任何克制,任誰看了都能感覺到那是極致的野心與瘋狂。
我想過我們許多見面的場景,但我從未想過最終會是這樣。他立在不遠處,劍指地面,不斷地往下淌血,我看著他的模樣,無比焦急,我不知道他身上的血跡是來自於他還是別的人。
造不造反對我來說或許沒有那麼重要,隻要他好好的,毫發無傷就好。
我無比想靠近他,可卻被國王抓住,鋒利的劍橫在我脖頸處,我小心地護著肚子,國王表情越發扭曲,聲音震得我耳膜發疼,「哈哈哈哈哈哈好,弦伊,我早知道我們父子有這麼一天,不如這樣吧,我讓你選,你要王位,還是要她!」
我看到他的那一刻隻覺得無比委屈,若他不出現,我可以撐著不說一聲害怕,可若他出現了,我就隻想撲到他懷裡,告訴他我這麼多天有多難受,告訴他離別這麼久我有多想他。
弦伊聞言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我卻看得心髒劇烈跳動了起來,黑乎乎的血,破爛的鎧甲,殘缺的屍體,折斷一地的刀劍在他身後都顯得不那麼可怕,隻有他冷漠的臉上,殺欲生花。
「你真的很不了解我,父王。」他向前邁了一步,步履輕盈,帶著一股決絕,我從未見過他露出那樣的神色,腦海裡隱隱有一個念頭閃過。
「你如果再靠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國王的聲音更大了一些。
弦伊頓住了腳步,取過了身後的箭,拉開了弓,他偏頭看著國王,卻不曾分一點眼神給我,那樣的神情令人膽寒,國王將我拉置身前,他還在賭弦伊對我有感情,不敢放出那一箭。
我想起了許多從前不曾在意的事情,戈壩林的刺殺,楊鈴屋的頭牌,深夜裡的暗衛,去廣濟國的逗留,還有那個壞掉的秋千。
我和弦伊相處的畫面突然就浮現在眼前,那些溫柔仿佛蒙了塵,擦拭清晰了才發現竟都是謊言。
「我不愛任何人。」
我被那全力射出的箭弄得退後幾步,就連國王也被嚇到,扔掉了橫在我脖頸間的長劍向後退去。
我仿佛看到了箭射入身體的一瞬間,迸發在空氣裡的血霧,踩踏聲呼叫聲不絕於耳,這一箭如同戰場吹響的號角,給了將士殺伐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