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庭月思路混亂,因為不經思考的衝動行為,是為了跟蹤他還是追上他?追到之後呢?想好要說什麼了嗎?
但很快,自省變為自勉,自便,自圓其說。
反正順其自然,她這樣安撫自己,並將雙手微攏成拳,走出電梯,朝前往小區正門的必經之路行進。
歸庭月心隨意動的勾搭計劃半途夭折。
她跟丟了。
更準確說的話,應該是從尾行那步起就宣告失敗,下樓之後,她就沒再見到他。
還是行動慢了。歸庭月落寞地回到家裡,連飯菜都嘗不出香味。
之後幾天,歸庭月想方設法地蹲守和留意他行蹤,伺機而動,但這人出門甚少,身長腿長,行走速度又很快,偶有機緣也休想跟上他步調。
但也不是一無所獲,歸庭月借機弄清了他的外出頻率。
他很神秘,似獨來獨往的苦修術士,隻在陰雨天或太陽落山後外出,目的大都是採購物品或收拿快遞。
此路不通,歸庭月另闢蹊徑,放棄居家幹等,轉為在他慣常出門的時間點下樓散心一兩個鍾頭。
活動區域基本以他的樓棟為圓心,再小範圍發散,一圈又一圈地徘徊。
這樣持續了一周,歸庭月仍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日記裡充斥著她每天出師不利的交友事跡。
畫上句點闔上紙頁後,歸庭月無奈扶額,說好的功夫不負有心人踏破鐵鞋無覓處呢。
臨睡前,歸庭月服下安眠藥,從床頭抽屜裡取出當年巡演時收到的一枚許願幣,內心祈禱:明天請讓我跟他說上話,正面是能看到,反面是見不到,拜託給我正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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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將它挑高,飛旋至半空,又在下落時啪得蓋回手背,打開。
顯示的是星月法陣那一面。
為正。
歸庭月心一霎上提,也驚喜地抿高唇角。
得到理想的結果,她安心許多,一夜無夢。
翌日天氣不佳,天空陰灰著張臉,昏沉沉地睨著人間,但歸庭月心境因有期待而明朗。
十點多時,在廚房腌漬雞翅的李嬸嬸忽然叫她:“月月,你今天出去嗎?”
歸庭月在沙發上側目:“出去呢。”
李嬸嬸手持醬油瓶走來她跟前:“家裡生抽沒了,我今早想買的,給忘了,你出門要方便的話能幫我帶一瓶不?”
歸庭月點點頭:“我這會就去買吧。”
李嬸嬸說:“不著急,我看瓶底還有呢,中午夠用了。”
歸庭月起身往玄關走:“反正我這會沒事。”
走出樓道,歸庭月往小區門口的便利店慢跑。
她特意穿了雙輕便的運動鞋。
拜近日暗搓搓的“追逐戲”所賜,歸庭月感覺自己肢體輕盈了些,不再如沉痼或累贅。
走進便利店,收銀臺後的售貨員笑吟吟地望向她。
歸庭月問:“生抽在哪邊?”
售貨員指了個位置。
歸庭月略一頷首,道了句謝,往她提示的貨架走。
她停在整齊排列的調味佐料區,回憶著李嬸嬸方才告知的生抽品牌,視線隨即在諸多瓶身上掃描。
歸庭月迅速鎖定,取下一瓶,想了想,她又拿了一瓶,啞鈴似的一手握一個,往收銀臺走。
剛要走出狹窄的過道,一個高瘦的男人從正前方路過,手拎購物籃,黑帽黑T,不徐不疾。
如按下休止符,歸庭月定在原地。
是他。
直觀的他要比鏡頭裡的更年輕,也更分明,從頭到腳皆如此。
從側面看,他有著很少年感的單薄,但他步態隨意,是千帆過境的漫不經心。
咚咚咚咚咚。
歸庭月一眨不眨,周遭虛化,萬籟俱寂,唯有心髒被狂擂,思緒如滾水。
遙望的人竟這樣現身眼前,她猜,昨晚的許願幣也許真的是神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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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粒藥
在他前面排隊結賬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咋咋呼呼,指著收銀臺上的棒棒糖,鬧著說想要一根。
他明顯排斥人群,與他們相隔的間距可以再塞進去一家子。
歸庭月站在貨架後,微微探頭,小心地打量著他。
同時心思百轉千回,起伏難定,思索著要怎麼上前跟他搭話。
那家人選購的東西並不多,不多久就將物品裝袋,往店門口走去。
輪到他了。
男人低頭將購物籃裡的東西一一取出。這個距離都能看到他微耷的睫毛,並不卷翹,但筆直而纖長。
收銀員已經開始掃碼,抬頭問他需不需要袋子。
他低低應了聲。
歸庭月心跳愈發猛烈,大腦也在單調的嘀嘀聲裡趨近宕機。
她深呼吸,快步行至他身後。
他很瘦,肩胛骨明顯,從寬松的黑色T恤後隱約透出,但他身量頗高,近處看需要仰視,所以也不顯羸弱。
歸庭月停在那裡,看到他右手在收銀臺邊緣百無聊賴地輕叩,時快時慢,節奏感渾然天成。
他細長的手指被清晰分明的骨節襯得極為有力。
最後一瓶礦泉水被收銀員擺到一旁,他拿過去,慢條斯理地把所有東西往塑料袋裡塞放。
忽然,他手一頓,將剛才那個小孩跟家長索要未果的橙色棒棒糖摘下來,遞給收銀員:“這個一起結了。”
他的聲線亦有質感,如大提琴低音。
歸庭月本還近乎窒息,可這個稍顯孩子氣的舉動頓時削弱了她的緊張感。
她悄然彎唇。
也是這一打岔,她靈光乍現,忙將兩瓶生抽擱上臺面,取出手機,關掉5G網絡。
趁著收銀員低頭給棒棒糖掃碼,歸庭月拿低手機,局促地喚了聲:“哎,可以麻煩你……”
側立的男人偏過頭來,真切逼近的五官一下子讓歸庭月的幌子卡回喉間。
相當直接的對視,他面龐銳利得如同割入她感官。
男人帽檐下的眼睛魆黑深靜。歸庭月微微吞咽一下,動作和神態不可避免的拘謹起來。
她佯裝自若地揚了揚手機:“我剛發現我手機停機了,可以跟你借個熱點付款嗎?”
人在高壓下果然能被激發出無限潛能,這種天衣無縫的借口她都能想到。
男人看看她手,視線轉去那兩瓶並排而立的“雙胞胎生抽”上,然後抬臉跟收銀員說:“這兩瓶醬油也一起算一下。”
收銀員頓了頓,依他所言。掃完碼,她問:“要一起放袋子裡嗎?”
“不用了。”
“不用。”
兩人同時回。
歸庭月偏頭看他,而他依舊隻給她一個近乎完美的側顏。
收銀員笑著答應,睇他倆,露出中年人對小年輕慣有的看戲神情。
男人調出微信支付碼,扣完款,他提上購物袋,抬足就走。
發展偏離預期,歸庭月偷偷換了下氣,趕忙拿上生抽,跑到他身側道謝:“謝謝你。”
又補充:“要不加個微信吧,我好……”
男人瞥她一眼,邊走邊說:“不用還了。”
“……”歸庭月一刻失語,憋不出一個字。
大腦凌亂,她隻能寸步不離地追隨他走出便利店。
穹頂依舊陰灰,恰如她此刻挫敗的心境。
歸庭月很輕地嘆了口氣,瞧著他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拉門在背後關攏,面前的男人走出去幾步,倏然停下。
歸庭月稍驚,跟著駐足。
他回過頭,似有話要說:“對了。”
歸庭月面露惑色。
他語氣平靜,不是告誡,但也絕非玩笑:“別再用望遠鏡看我了。”
歸庭月僵住,也徹底哽住。
赧燙瞬時淹沒了她大腦,她羞臊而驚懼地緊盯住他,瞳仁亮得像琉璃珠。
男人也看著她,好像在等她的回應和解釋。
幾秒,有風吹拂,卻無人聲。他耐心告罄,掉過頭,繼續往小區裡走。
歸庭月疾步上前,不準備狡辯,隻想一洗自己先前偷雞摸狗的罪行:“我……可以道歉……”
他再次停下,看向她,一如之前冷淡。
歸庭月面色酡紅:“對不起。”
他眉心極快地皺了下,審訊那般問:“為什麼要看我。”
歸庭月唇抿得發白,片刻才啟齒道:“我很喜歡你的鼓聲,好奇打鼓的人,後來聽說你住在對面樓,就想看看能敲出這種鼓聲的人長什麼樣子,可是隔太遠了,我沒忍住使用了望遠鏡。”
她深吸一氣:“以後絕對不會了。”
男人長睫一斂一掀,面色從始至終與友善無關:“你知道這樣違法嗎?”
“我知道,我隻是想看你什麼時候下樓,想偶遇你,”歸庭月回避著,仍是表達歉意:“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陰暗很可恥,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說著又加重語氣,信誓旦旦:“我發誓。”
謊言信手拈來,實話卻總煞費苦心。
低血糖一般的眩暈感在侵襲,歸庭月臉上紅潮盡褪,膚色蒼白,背部冷汗直下。
男人注視著她,抬了抬手裡的購物袋:“今天也是?”
歸庭月說:“今天是意外。”
“不過,”她話鋒一轉,眼皮翕動著摸出手機:“我剛剛撒了謊,我沒有停機,是為了跟你搭訕。”
男人唇角忽然掛起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但這並未讓他面色回溫。
歸庭月目不轉睛,輕顫的眸光看起來心虛但誠實。
“行吧,”最終,他露出懶得計較的神情,又警告:“別再被我抓到。”
歸庭月雙臂灌鉛般貼著身體,點頭。
然後她說:“我還是把錢還你吧,還完你就把我刪掉好了。”
男人有點不耐煩:“說了不用了。”
歸庭月不想再有虧欠,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不依不饒:“那待會我回家了取紙幣送到你樓下。”
他頓了下,隨後將手抄進褲兜,取出手機。
他的拇指快速擊打幾下屏幕,接而把二維碼橫到她跟前:“加吧。”
歸庭月詫異地斜他一眼,沒有猶疑,打開微信。
列表頂端提示【當前網絡不可用】,她又火急火燎地切出去開網:“稍等。”
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低音從側方傳來,略帶調侃:“要借你熱點嗎?”
歸庭月一怔,搖頭:“不用。”
掃上二維碼,她看到了他的微信ID,“陳是”,有些別致,難以區分是網名還是本名。
歸庭月下意識問:“你叫陳是嗎?”
男人沒有回答。
歸庭月掀眼,就見他薄唇緊閉地目視自己。
歸庭月呼吸微屏:“隻是隨口一問。”
—
雖然成功加上了對樓男人的微信,但歸庭月沒有任何豐收的喜悅。
回家後,她將生抽交給李嬸嬸,就怏怏不樂地回到臥室。
橫躺到床上,她舉高手機,光顧了一下“陳是”的朋友圈,結果沒有任何內容,他開著三天可見。
歸庭月隻得退出來,耿直地將兩瓶醬油的錢精確到小數點後,一分不落地轉給他。
另外編了條言簡意赅的消息道謝。
她的“痴漢行為”被當場拆穿,也因此栽倒在交友的第一步。
神引原來不是神引,而是命定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