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從小能見鬼,我能不堅強嗎?
不堅強早厥過去了。
「我想接你下班。」他斟酌了下,「有很多壞……鬼跟著你。」
我挑眉。
我每天那條路下班,沒見到其他鬼啊。
不會是這貨提前幫我清道了吧?
我想起來了。
有幾次我看到他,他似乎傷痕累累,衣服都破了,嘴角還掛著傷,有一次還被打成了熊貓眼。
我用了極大的忍耐力,才讓自己沒笑出來。
「你一直在默默保護我,為什麼?」
我對池逸發出靈魂拷問。
話說我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為什麼會盯上我,還護著我?
「因為你救過我。」池逸神色嚴肅莊重地看著我。
我指了指自己,「我救過你?」
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三年前,你和朋友去湖邊露營,我剛好在森林裡,結果不小心被別人丟的符壓得動彈不得,是你經過,撿起了符,我才能活動自如,不然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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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起來了。
所以池逸這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嗎?
「這三年,你都在我身邊?」
他點頭。
我沉默了。
所以這三年來,他見證了我睡覺放屁流口水,吃飯摳腳丫子,笑得跟打雷一樣,以及上班時候,帶薪拉屎的模樣?
我還能不能有點隱私權了。
要不是陰差陽錯丟了爺爺的護身符,我還蒙在鼓裡。
「萱草?」
「閉嘴,我想靜靜,別問我靜靜是誰。」
沉默了大約半小時之後,池逸怯怯地問我:「現在我可以問你靜靜是誰了嗎?」
我仰頭翻了個大白眼。
其實,當務之急就是送池逸去投胎。
但……
抱歉,雖然我是天師家族,但我不會捉鬼,更不會引導鬼去投胎。
不過,我想到以前見過的那些鬼朋友。
許多鬼挺喜歡和我談心。
有一個資歷比較大的鬼爺爺曾經告訴我:「我們這些鬼啊,心結解開了,自然也就投胎去了。」
姑且死馬當作活馬醫,我試一試解開池逸的心結,看他能不能順利去投胎。
「池逸,你的心結是什麼?」
池逸一臉懵懂地看著我,「什麼心結?」
我換了個說法:「你生前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或者有什麼願望?」
他搖頭。
我皺眉。
「你再認真想想。」我哄著他。
他低垂著頭,認真沉思。
須臾過後,他抬起頭,目光幹淨且清澈,「我生前好像沒什麼願望。」
怎麼可能!
是人就有願望。
我用自己舉例:「就比如說我吧,我想去馬爾代夫,但奈何錢包不允許;我想把我的豬頭上司臭罵一頓,然後把文件拍他臉上,但我不敢;我想買個名牌包,我想吃遍夜市,我想去山莊泡溫泉……」
池逸的狗狗眼閃耀著光芒,「我可以陪你做這些。」
我微笑,「大哥,我的願望缺個很重要的東西。」
他不解,「什麼東西?」
「錢。」
5
池逸說他會想辦法。
我尋思著,這傻白甜會想什麼辦法,可別犯原則性錯誤,被黑白無常勾到十八層地獄去。
結果這天,我準備下班,一個陌生電話打來,她說她是池逸的媽媽。
「林小姐,方便見個面嗎,我就在你公司樓下。」
我:「?」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超出我的預想。
池逸的母親,一見到我,便抱著我哭了大約有半小時。
正當我尋思著要不要給她買瓶水補充一下水分的時候,她停住了。
她紅著一雙兔子眼,拉著我的手,遞給我一張黑卡,「好孩子,這卡你拿著。」
What?
我拿著黑卡的手緩緩顫抖。
貴婦抹了抹淚說道:「昨晚池逸託夢給我,說他有個心願,這個心願就是一個叫林萱草的女孩。」
貴婦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但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
「孩子,這卡你拿著,隨便買買買,也算替池逸圓了遺願。」
貴婦雷厲風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一離開,池逸就飄到我身邊。
他和我求表揚,「萱草,我做得好不好。」
我緩緩給他豎起了大拇指,「真的是太好了。」
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會被一個鬼養了。
池逸興衝衝地地問我:「那我們先去做什麼?」
我沉吟,「池逸,你媽媽確定把這張黑卡贈予我了嗎,要是我花了錢,到時候你媽媽要回去,我隻能說……」
我頓了頓,一臉決絕,「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池逸撲哧一笑,「萱草,你好可愛。」
我老臉一紅。
被一個鬼誇可愛,心情蠻復雜的。
「走。」我大手一揮,「揮霍去。」
每個城市的夜市,都是每個社畜的心靈港灣,看著滿是煙火氣息的攤子,我深吸口氣,喃喃道:「這才是生活。」
一路吃吃喝喝。
一人一鬼都很嗨。
我還沒吃夠,池逸攔住我,俊顏一片擔憂,「萱草,你不能再吃了。」
他指了指我的肚子,「你的肚子快要爆炸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仿佛懷孕六個月的肚子,沉默了。
確實不能再吃了。
「回去吧,明日再戰。」我正轉身要走,卻眼尖地看到一個身材修長,面容肅冷的男人。
我渾身一顫,幾乎是下意識地把池逸擋在我後面。
池逸被我拽了一個踉跄,穩住之後問道:「怎麼了嗎?」
「閉嘴,別說話,是天師。」
池逸打了個冷戰。
似有心靈感應一般,對方朝我走來。
眼見他越走越近,池逸一動,他一定會有所察覺。
情急之下,我出了個餿主意,「池逸,你上我身,快點。」
「這不太好吧。」
「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麼被天師抓走,要麼上我身。」
池逸麻溜地上了我的身。
他進來的那一刻,我感覺眼前一黑,再次靈臺清明的時候,我便看到竹玄站在了我面前。
「嗨,好久不見啊。」我伸出爪子,朝他打招呼。
「林萱草,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開口,聲音清冷,明明是大夏天,我卻覺得周圍下了一場小型冰雪。
竹玄,我爺爺的衣缽傳人。
他是孤兒。
我爺爺是在狼爪下救下他的。
我和竹玄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後來,我爺爺教他捉鬼,而他天賦異稟,似乎是天生的天師。
再後來,爺爺走了,竹玄也離開了。
我和他便慢慢分道揚鑣了。
他那雙清冷的眸子靜靜地盯著我,似乎透過我在看什麼。
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怎,怎麼了?」
他收回目光,搖搖頭,淡聲道:「我來這裡處理事情,可能會住一段時間。」
我皮一緊,「住多久?」
「一兩年。」
我頭皮發麻。
一兩天的話,我還能糊弄過去。
一兩年……
池逸豈不是沒救了。
我垂死掙扎,「處理什麼事情要待這麼久時間啊?」我盡量語氣輕松。
「有一個比較棘手的鬼。」他說這話的時候,意有所指地看著我。
我再次咽了咽口水。
「哎呀這麼晚了,我得回去收衣服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再見。」我腳底抹油要跑,他忽然叫住我。
我定住,心裡默念完了完了完了。
他走到我身邊,從口袋中掏出護身符,遞給我,「拿著。」
「我有,爺爺給過。」
「這是我撿到的,就是你爺爺的護身符,下次小心一點,別再丟了。」
我謝謝你啊。
我內心天人交戰中。
我要是接過護身符,池逸可能會受不住符的威力,但要是我不接……
以竹玄的心思,肯定會懷疑。
在他的注視下,我一咬牙,快速接過護身符,說了句再見,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不得跑快點,否則池逸完犢子了。
確定跑出竹玄的監視範圍之後,我立馬將護身符丟了。
回到家,我讓池逸從我身體裡出來。
可我叫了許久,他都毫無動靜。
6
我慌了。
該不會護身符的力量太強大,直接把他摧了個魂飛魄散了吧?
情急之下,我隻能用吃的誘惑他:「池逸,你再不出來,以後小龍蝦沒你的份了。」
沒反應。
「再不出來,我不讓你到床上睡覺了。」
依然沒有反應。
我深吸口氣,「池逸,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和你絕交,我說到做到。」
「不要……」氣若遊絲的聲音響起。
我吊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你個死鬼,沒事幹嗎不出聲,嚇死我了。」
說完,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死鬼什麼的,怎麼像在和對象撒嬌呢。
池逸離開我的身體,一副神色萎靡的樣子,「你不要和我絕交。」
我發現他的靈魂變得有些許透明了。
一張臉也白白慘慘的,整個人仿佛剛被幾個壯漢狂揍了一頓。
我伸手去扶他,卻發現手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也發現了,原來被我養起來的精氣神,直接被護身符打回了原型。
「萱草,我好像有點累,我能不能休息一下。」
話音剛落,他已經閉上眼睛,虛虛地倒在沙發上。
我看著沙發上若隱若現的池逸,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看來,他不能繼續待在我身邊了。
本來我還想按照原計劃,找到他的心結,解開他的心結,讓他順利去投胎。
可現在,他待在我身邊,便是最危險的事情。
一個不小心,他可能萬劫不復。
我蹲在沙發看他。
可能是因為我在身邊,他原本透明的身體慢慢恢復成了實體,隻是依然雙眸緊閉。
我伸出手,輕輕描繪他的眉眼。
即便他臉色慘白,依然難以掩蓋他的清雋。
我想,他要是活著,一定會迷倒一大堆女孩。
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莫名地,心底一股疼惜蔓延開來。
第一次,我想問問老天,為什麼好人沒好報。
翌日,我是在沙發上醒來的。
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我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赤著腳跑到廚房,卻看到池逸圍著圍裙,正在哼著歌做早飯。
他恢復了!
我松了口氣。
「你醒啦,我做好早餐啦,快點吃吧,不過我做得一般般,你不要嫌棄。」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鼻頭有點發酸。
自從爺爺走了之後,便沒人這麼關心我。
而現在,我卻要「趕走」他。
一頓早餐,我都心不在焉。
池逸也察覺到了,「萱草,你怎麼了嗎?」
「我……」
看著那雙清澈的眸子,那些傷人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沒什麼。」我勉強一笑,「吃飽了,我去上班了。」
「我陪你。」他作勢跟上。
「你就在家看電視吧。」我拒絕他的提議。
關門的時候,我看到池逸委屈地站在沙發邊,那模樣讓我的心好像被針扎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硬著心腸關了門。
上了一天班,我還是沒想好如何委婉地趕走池逸。
和同事分道揚鑣之後,我自己走回去。
奇怪的是,平時無比熟悉的路,現在越走越奇怪,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前方的道路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後背一股涼飕飕的感覺侵襲而來。
我猛地停下腳步,瞳孔猛地縮緊。
因為前方站著,確切地說,是飄著一個鬼。
還是紅衣女鬼。
7
爺爺告訴我:紅衣女鬼,因為死前怨氣極重,死後便化為厲鬼。
厲鬼,最愛奪舍。
這紅衣女鬼大張旗鼓地在這兒等著我,除了要奪我舍,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我下意識伸手摸脖子,卻發現摸了一個寂寞。
昨天竹玄給我的護身符,我扔了。
我苦笑。
我扔了護身符,本來是為了池逸好,結果卻讓自己深陷危難之中。
一個人,怎麼鬥得過一個厲鬼。
看著獰笑著朝我撲過來的紅衣女鬼,我閉上眼睛。
再見了,池逸。
忽然,一陣清風從我面前拂過,像柳葉撩動了我的發絲。
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池逸擋在我面前。
女鬼正在前方不遠處,似乎在忌憚著什麼,並不敢上前。
「池逸。」
「萱草,你別怕,我會保護你。」他眼神堅毅地看著我。
「你怎麼來了,我不是叫你在家裡好好待著嗎?」竹玄一定是察覺到什麼,沒準他一直跟蹤在我身邊,這傻鬼,還老是頭鐵往上撞。
紅衣女鬼很快再次襲來。
我見池逸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我不是把護身符丟她面前了,她怎麼沒事啊!」
嗯,看得出來他也相當震驚和疑惑。
我扶額,「這種級別的護身符,隻對你這種初級小鬼管用,對這種紅衣厲鬼,就和撓痒痒一樣。」
我以為池逸會嚇得抱頭鼠竄,但他並沒有臨陣脫逃,依然把我護在身後,企圖用自己羸弱的身軀替我擋住災難。
紅衣厲鬼的戾氣極重,衝擊過來的那一剎那,我隻覺得五感全失,心跳失速,眼前走馬燈花一樣,全都是紅衣厲鬼的生前事跡。
看著她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長成青春靚麗中學生,看她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笑顏如花的樣子。
畫面一轉,她上了大學,積極參與社團活動,學習認真,與老師同學相處融洽。
直到,她遇到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顯而易見比她大十多歲,外表成熟穩重,英俊多金。
很快,她便沉淪在男人的甜言蜜語之下。
美好瞬間褪去,我眼前一黑,再清晰過來,便是痛苦到極致的哭泣,一個女人站在別墅門口,她如一朵隨時要夭折的玫瑰,被滂沱大雨打得七零八落。
很快,有個男人走了出來,她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