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男人卻居高臨下地警告她,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她眸子的光芒徹底熄滅。
回去路上,她被一個流浪漢拖到了草叢中。
畫面再一轉,她已經穿著紅衣,滿臉絕望地站在高高的天臺上。
我心口仿佛被棉花堵住,呼吸不上來,眼睜睜地看著她如同翩飛的蝴蝶,一躍而下。
我心中悲慟,身上ƭũₒ的骨頭仿佛被人一寸寸擠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還有人在我耳邊大聲吼叫。
是池逸的聲音。
他在喊:「萱草,你清醒一點,不要被蠱惑!」
什麼蠱惑?
我隻是同情這個可憐的女人罷了。
靈臺逐漸散去,走馬燈結束,我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要被擠出體內,就在這一刻,一陣清風襲來。
涼涼的唇瓣貼到了我的唇上。
8
我散去的靈臺倏然回歸。
悽厲的女鬼哭號逐漸散去,身體裡那股沉重和悲慟也如風一般散開。
我睜開眼睛,和池逸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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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忙退開,原本慘白的俊臉仿佛染上了晚霞,局促不安地搓著手,磕磕碰碰道:「對對不起,我也是無計可施,情急之下就……」
見我還是不說話,他又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會要打我吧?」
我心情極度復雜。
我的初吻竟然被一個鬼奪走了?
還是在這種情況下。Ŧů⁴
關鍵是,這家伙以為把紅衣厲鬼趕出我體內就行了嗎?
她還在啊!
因為奪不到我的身體,她有可能變本加厲。
「小心。」
眼見紅衣厲鬼慘笑著朝池逸衝來,我一把將他扯到旁邊,情急之下,我想到竹玄教我的一道法咒。
紅衣厲鬼被法咒困住,往後退了退。
池逸一臉崇拜地看著我,「萱草,你好厲害。」
我正要翹尾巴,紅衣厲鬼已經掙脫法咒束縛,我趕緊拉起池逸就跑。
眼見我們就要被她追上,小命嗚呼的時候,一道金光網從天而降,直接將紅衣厲鬼束在其中,再接著,一道修長的影子從迷霧中緩緩走出。
是竹玄。
竹玄不愧是我爺爺的關門弟子,三下五除二便收服了厲鬼。
收服完厲鬼之後,竹玄轉身,靜靜地盯著我們。
我咽了咽口水,將池逸往我身後藏了藏,「那啥,有話好好說,他是好鬼,做過最大的壞事就是搶我被子。」
竹玄俊臉一黑。
竹玄處理完紅衣女鬼之後,便將矛頭對準了我……
其實主要是池逸。
此時此刻,我和池逸排排坐在沙發上,像犯了錯的小學生,垂著頭,聽君差遣。
竹玄坐在沙發上,就那麼闲適慵懶的動作,便讓我頭皮發麻。
池逸這個傻白甜,一聽竹玄是我的「親戚」之後,竟然還想上前攀親戚,結果被竹玄瞪了一眼,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你為什麼纏著萱草?」竹玄質問池逸。
池逸嗫嚅了一下,搓了搓手掌,「因為……因為……」
竹玄見他支支吾吾,直接祭出了法器。
「因為我喜歡萱草。」池逸識時務者為俊傑,直接承認。
他說完,又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慘白的臉染上微粉。
「你喜歡萱草?」竹玄冷哼一聲,似是不悅,「你是鬼,她是人,人鬼殊途,你喜歡她有結果嗎?」
被竹玄一通暴擊,池逸可憐兮兮地垂下頭,眸光黯淡,「我知道,但我就是喜歡她。」
竹玄轉向我,「那你呢?」
我被問了個猝不及防,正想回答,見池逸抬眸,眼巴巴地看著我,眼裡滿是期待。
我毫不猶豫,「我也喜歡他。」
在竹玄開口之前,我又加了一句:「無論他是人是鬼,我都認定他了。」
必須加這句啊。
現在的竹玄,在我看來就是棒打鴛鴦的老父親,如果我不說嚴重一點,池逸小魂不保。
聽到我的表白,池逸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竹玄被我們強行塞了一嘴狗糧,一張俊臉漆黑無比。
「所以呢?」竹玄冷笑,「是他要變成人和你如膠似漆,還是你變成鬼和他雙宿雙飛?」
我一臉黑線。
池逸似乎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原本亮晶晶的眸子霎時暗下,他沉默許久,似是下定決心,「萱草,你還是找個正常人談戀愛吧,我們不適合。」
我:「……」
大哥,你前頭才表白,不久前還了奪我的初吻,現在就開始渣男語錄了Ťṻ⁶?
要不是看他是鬼,我早把他打得滿地找牙了。
我磨牙,「池逸,我林萱草這人認死理,既然喜歡上你了,就會從一而終,那種朝三暮四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何況,剛剛要不是他及時將我從紅衣女鬼的蠱惑中拉出來,我早就沒命了。
池逸難得一本正經,「萱草,你不要任性,我們天人永隔,是不會有結果的。」
一旁的竹玄蹺著腳看好戲。
我朝竹玄怒吼:「好歹我叫你一聲哥,你快想辦法啊。」
竹玄:「……」
池逸:「ṱû₈……」
9
得知池逸是因為救孩子而送命的,竹玄對他的態度改變了許多,眼神也從鄙視嫌棄變成了尊重。
但,要想讓一個鬼魂變成一個人,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竹玄說:「如果今天池逸隻是昏迷不醒,變成植物人,隻是魂魄暫時離體,我還能想想辦法,可現在,他的軀體都沒了,去哪兒借屍還魂?」
我和池逸集體沉默了。
是的,竹玄說的沒錯。
池逸不可能變成人了,我和他不可能有結果。
我苦笑,「沒想到我第一次談戀愛,居然是這種結果。」
池逸也很難受,「萱草,對不起,我一開始就不應該打擾你,我……」
我擺擺手,「讓我靜靜。」
結果我這麼一靜,池逸沒了。
我裡裡外外都找過了,也去他常去的地方繞了幾圈,草叢都一一扒拉過,甚至也去男廁所看看他是不是躲在裡面。
結果,都沒有。
他仿佛人間蒸發了。
竹玄見我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終於說了實話:「池逸自己走了。」
「他去哪兒了?」我拽起他的領子問道。
竹玄沉吟,「林萱草,你冷靜一點,池逸也是為了你好,你就忘了他吧。」
忘了他?
說得倒是輕巧。
我怎麼能忘記他小心翼翼跟在我身後,像做賊一樣心虛,明明膽小,卻依然護著我。
我怎麼能忘記,他耐心地替我蓋被子,一次又一次。
我怎麼能忘記,我一睜眼,便看到他乖乖地躺在我旁邊的……
現在叫我忘記他,真的很難。
竹玄見我哭了,有些詫異。
這輩子,我還隻哭過兩次。
一次,是竹玄離開我們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爺爺走的時候。
這是我第三次哭。
竹玄沉默,須臾後他嘆息:「你真的這麼喜歡他嗎?」
我抹了抹眼淚,「這樣說吧,沒有他,這輩子我單身到底。」
竹玄沉默了許久,輕輕擁住我,「林萱草,你真是一頭倔驢。」
一晃三年過去了。
我已經升任為公司總監。
有了自己的車和房子,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但我依然住在那套小房子裡面。
不知情的人都覺得我節儉。
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守著這房子,隻為了還有機會再見到池逸。
竹玄這家伙,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之後,說又有事情要辦,一走就是三年,中間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也隻有過年才發一句新年快樂。
這三年,不少人替我介紹對象。
我有幾次推不開,隻能赴約。
可我發現,我多了一個毛病。
無論是和誰相親,我都會將對方看成池逸。
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似乎刻在了我的 DNA 裡,怎麼都散不去了。
這天,我下班,到了約好的相親地點,剛坐下沒多久,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徐徐傳來:「林萱草?」
我抬頭,一個眉眼清秀,五官和池逸有ṭű̂⁸七分相似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我皺眉,「你是?」
「我叫池霖,就是你今天約的人。」眼前的男人,眉眼彎彎地看著我,目光裡如同浸染了三月春色。
10
他的眼神太熟悉了。
我一瞬間以為他是池霖。
我喉嚨有些發幹,猶豫了很長時間才舉起手和他交握。
兩手相觸那一刻,一股電流直穿過我的天靈蓋,接著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心跳猛然加速,下意識問他:「你是不是有個堂兄弟叫池逸?」
「林萱草,我就是池逸。」他湊到我跟前,小聲道。
我瞳孔震驚。
池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知道你一時半會不會相信,但我的確是池逸,隻是身體是我堂哥池霖的。」
我用了一個晚上才消化了這件事。
原來,當年池逸並不是不告而別。
是竹玄安排的。
竹玄本來下決心讓池逸重新去投胎,卻發現他心願未了,根本無法進入輪回,於是,竹玄便將他安頓在一處安全的地方,順便能幫他養一養魂。
後來,竹玄打聽到池逸的堂兄弟池霖遇到車禍,變成了植物人,在池霖腦死亡的時候,竹玄找了契機,讓池逸替代了池霖。
「所以,現在你是借屍還魂了?」
池逸有點不好意思,「可以這麼說。」
媽呀,還能這麼玩啊。
我覺得我得給池霖點三根蠟燭,讓他安息。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恥?」池逸忐忑不安地看著我。
如果池逸不進入池霖身體內,池霖一樣要去投胎輪回,這具軀殼依然最終會灰飛煙滅。
而他能替代池霖重新活著,這也算是老天爺恩賜的契機。
「我怪你啊。」我喜極而涕,「怪你三年了才來找我,我差點以為我要孤獨終老,做一隻老死的單身狗了。」
「傻瓜。」池逸輕輕擁住我,「不會的。」
從咖啡廳出來,看著拉風的跑車,我一個頭兩個大,「這是你的車?」
太浮誇了吧。
池逸不好意思,「因為我現在頂著堂哥的身份,他行事作風就比較浮誇,我不能一下子變了性子,怕他們會懷疑。」
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讓一個乖孩子變成一個紈绔子弟,的確挺難的。
池逸將我送回家。
來到熟悉的地方,池逸眼底閃著淚光,眸光潋滟地望著我,「萱草,你……」
「打住,男兒有淚不輕彈。」
池逸吸了吸鼻子,「可是,我真的很感動。」
感動就對了。
「那你怎麼報答我啊?」
池逸羞答答地紅了臉,「可以以身相許嗎?」
我斜眼看他。
被竹玄關了幾年,池逸居然沒被他那刻板的模樣給耳濡目染,還是這副傻白甜的樣子。
不過,我喜歡。
我和池逸,光明正大地開始交往。
以前他是鬼的時候,我們連肢體接觸都是奢望。
可現在,我隨時可以一腦袋杵他懷裡,或者和樹袋熊一樣扒在他身上,反正他一米八七的身高,隨便攀。
你問我,不會覺得膈應嗎?
明明喜歡的是池逸,但這一具身體卻是另一個人的。
我隻想說,我喜歡的是池逸的靈魂,如果他的靈魂蹿到狗身上,我也會對一隻狗負責一輩子。
狗:你禮貌嗎?
就像爺爺說過,皮相隻不過是容器,靈魂才是根本。
我知道他是池逸,就夠了。
我知道,池逸決定借屍還魂,就是明白我也不會介意。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一類人。
「明天我帶你去見我媽,可以嗎?」池逸問我。
我笑嘻嘻地捏住他的臉,「去見哪個媽啊?」
他笑,「兩個都見。」
池逸的親媽,我是見過的,她給我的那張卡,我還留著。
我有點擔心,「你親媽會不會還記得我,到時候她會不會認為我朝三暮四啊?」
「不會,我現在算她半個兒子了。」
我挑眉。
原來,在池霖也出事之後,池霖媽媽一度陷入了絕望,如果不是池逸媽媽一直陪在她身邊,也許她熬不過去。
也是因為這樣,池霖媽媽相當感激池逸媽媽,並囑咐他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她。
「其實這都是緣分。」我總結。
池逸親了親我的額頭,「是,因為緣分,我們才認識,我感覺我們似乎已經認識了好幾輩子了。」
我笑,「這說不準哦,沒準上上上上輩子你是秀才,我是賣豆腐的娘子,上上上上輩子你是狀元,我是公主,上上上上……」
我話沒說完,因為被他堵住了。
我正式去見池逸的「母親」。
她是一個長得慈眉善目的貴婦,一見面就把貴重的玉镯子撸給我戴上,拉著我的手,親切地聊了許久。
和池逸的「母親」見完面吃完飯後,池逸又帶我去了他真正的家,見了真正的母親。
池逸的媽媽見到我,先是驚訝了一瞬,而後朝我溫柔笑笑,「孩子,沒想到你和我們這麼有緣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衝動之下開口:「媽,以後我會孝敬您的。」
她一聽,愣住,接著眸子盈滿淚水。
她哽咽著點點頭,「好孩子,好孩子。」
池逸眼裡也有淚光。
這一次見家長,我收獲了兩個玉镯子。
池逸告訴我:「以後你就是我們池家的兒媳婦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兩個玉镯多價值連城。
我有點不安,問池逸:「池逸,我父母早逝,我是爺爺帶大的,爺爺的身份職業也不能明說,我們家和你們家族沒法比,我也沒什麼嫁妝,唯一隻有一套房和一輛車,房子還在按揭。」
「傻瓜。」池逸摸了摸我的腦袋,「我有你就夠了。」
我和池逸舉辦婚禮那天,竹玄終於出現了。
他身邊還帶著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
我一臉八卦。
竹玄把我腦袋挪開,「你眼睛抽筋啊,今天你不好好看著你老公,眼神老往我們身上瞟做什麼?」
「嘻嘻,沒什麼,我隻是想叫嫂子了。」
竹玄白了我一眼,卻撲哧一聲笑了,他望向那女孩的時候,目光如月光星輝。
敬酒的時候,我和池逸給竹玄敬酒。
池逸一襲白色西裝,英俊帥氣,英氣逼人,他舉著高腳杯,神色真誠,看著大舅子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大舅哥,所有的感激都在酒裡,我先幹為敬。țũ₁」
竹玄嘴角微抽,「好好一個文藝青年,愣是被林萱草養歪成了沙雕青年。」
沙雕青年怎麼了。
沙雕青年歡樂多。
結完婚之後,我請了年假,和池逸去度蜜月。
我們度蜜月的第一站,便是我救了池逸的地方。
池逸告訴我,當時他被護身符壓得動彈不得,迷迷糊糊中,見到一道光亮襲來,他抬頭望去,便看到我巧笑倩兮地朝他走去。
他說,那一刻,他仿佛靈魂都亮起來了。
我:「……」
沒錯,竹玄說得對,自從池逸跟著我之後,的確語言越來越通俗易懂了。
我當時也發現他了。
一個可憐兮兮的鬼被壓在護身符下,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瞅著我,白慘慘的俊臉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慘字。
我一個心軟,支開了身邊的朋友,將護身符丟開。
當時,我好像跟他說:「快走吧,下次別這麼迷糊了。」
他似乎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緩緩地飄走了。
「萱草,你知道嗎,當年我已經放棄了,想去投胎輪回,但竹玄發現我進不了輪回,你不是一直想問,我的執念是什麼嗎?」
我已經知道他的答案了。
他輕擁住我,「我的執念就是你。」
我笑,「我何嘗不是呢。」
「池逸,希望我們下輩子還能遇見。」
池逸背起我,「咱這輩子先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