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我也需要生活費。
經濟捉襟見肘,我想過把房子賣了,租一個房子住,省下來的錢又可以多支撐一段時間。
但葉洲不同意。
他不同意賣房,也不同意我出租一半的房子,更拒絕付貸款。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不隻是和我分手這麼簡單,他還想搞我。
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我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未來,可轉瞬間就落入地獄,卻連句判詞都沒聽到。
人怎麼能變得這麼快呢?
這段時間葉洲的父母朋友都知道我們分手這件事,都炸開鍋了,紛紛震驚,這是人幹的事?
他父母是很溫和又脾氣好的人,我們相處得一向很好,二老默認等我生下孩子後會來照顧我,在得知葉洲執意要和我分手後,氣憤地連夜趕來質問他。
「葉洲你可真是出息了!你老婆還大著肚子你就拋棄她,看我不把你花花腸子打出來!」
據說葉洲沒敢還手,狠狠地挨了一頓揍。
但他也很執拗,拒絕道歉和復合,同時也告訴父母不許給任何幫助。
並且特意發了個朋友圈說明兩人就此分手,以後再無幹系。
下面的評論都說他做得太絕。
【洲哥,這麼多年的感情不容易,你和嫂子生氣的時候,翻翻以前的朋友圈,再大的氣也該消消了。】
我捧著手機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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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朋友圈往上翻,全都是我和他的合影,配上矯情的文字,經常惹得眾人在下面刷。
【太膩了,收收。】
和最新這條對比竟如此鮮明。
然後在我的目光下,葉洲從前的朋友圈一條條消失,隻留下孤零零的一條。
他在下面回復:【多謝提醒,忘刪了。】
7
懷孕的時候沒人幫襯,我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身體虛弱無力,行動不便,幹兩分鍾活休息三分鍾,吃一口飯吐兩口,兩個月體重不升反降。
曾經的我被葉洲慣壞了,還沒顯懷的時候就習慣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真到困難的時候最應該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卻指望不上了。
要生產的時候,我松了一口氣,可算要卸貨了。
葉洲的父母本來想過來照顧我,但被葉洲強硬地帶走了。
他們曾經偷摸送來一筆錢,緩解了我一部分壓力,但葉洲竟找上門來,硬生生要回去了。
老兩口氣得破口大罵,說我肚子裡是他的孩子,出點錢怎麼了。
葉洲無所謂地說:「又不是我讓她生的。」
話音剛落,他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他也不在意,嗤笑道。
「您二老省省吧,有些人不值得你這麼對她。」
他為什麼這麼怨恨我?到現在我也不理解。
住院那段時間太艱難了,幸好有幾個朋友過來相助,她們也沒什麼空餘的時間,但有的送一頓飯,有的幫買點東西跑點手續,竟然也平安撐過來了。
朋友聽著我被揉肚子的慘叫聲,跟著我一起龇牙咧嘴。
她輕聲哄著襁褓裡的小人兒:「安安要快點長大,然後好好保護媽媽,媽媽的日子太苦了,你將來要孝順她。」
我疼得冷汗湿透了衣服,笑罵她。「和安安說這個幹什麼,我們安安隻要能平安長大,為自己活就好了。」
安安大名黎諾安,是個健康的小男孩,他出生的時候葉洲抱都沒抱,隻看了一眼,然後盯著賬單給了一半的錢。
臨走時還冷嘲熱諷一通。
要我別故意把自己弄得這麼慘,他不吃這一套。
我精疲力竭,懶得理他的莫名其妙。
養一個孩子確實費錢,請不起保姆,我隻能一個人帶安安。
還好他很乖,平時不哭不鬧,有需求就發出可愛的哼唧聲音,滿足他之後就又瞪著葡萄一樣的眼睛滴溜溜轉,看累了自己就睡著了。
朋友都驚嘆,說他是傳說中的天使寶寶,這麼小就知道心疼媽媽。
葉洲大概是看夠了熱鬧,沒有再出現過,隻有撕破臉皮換來的撫養費按月打來,可還是不夠。
奶粉尿布等等比我想象中費錢。
我猶豫著要不要動用存款,給葉洲打了個電話,要求增加撫養費。
「孩子太小了,我又沒法出去工作……」
「錢不夠用?我養孩子,又不是養你。」
「可是孩子也不夠用……」
「再說一遍,孩子是兩個人的,我隻出一半費用。」
沒等我再分辨,他掛了電話。
我深深嘆了口氣,把所有委屈不甘都隨著濁氣呼出去。
安安一天天長大,我們的經濟也越發窘迫。
他三歲前,我一邊算計存款,一邊在網上接單賺錢,等到他上幼兒園後,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騰出時間上班賺工資。
但我很快就發現和社會割裂的這兩年,我空有文憑,卻沒有工作經驗,連剛出校門的大學生都競爭不過。
而且我還有安安要照看,所以我放低了薪資要求,終於找到了一份時間較為寬裕的工作。
房貸和安安的幼兒園費像兩座大山壓在我身上,每天睜開眼睛,就要想今天是幾號了,預定的生活費還剩多少。我就算再咬牙堅持,也快要沒力氣喘息了。
真的好累。
8
我手裡拿著烤地瓜,等安安放學。
沒一會,安安走出校門,看見我時眼睛一亮,興高採烈地撲過來。
我把地瓜遞給他,他掰了一半又塞給我,嘰嘰喳喳地講他在學校發生的事。
我倆一邊吃,一邊慢慢地散步回家。
每次接他放學的時候我都會買一些小吃,有時候是糖葫蘆,有時候是白糖糕。
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完,在歡聲笑語中回家。
這是我們之間的生活小驚喜。
路過一處戶外投屏,竟看見上面印著葉洲的大臉。
我已經越來越少想起他了。
他微信上的那個姑娘申請加了我微信,我默默地通過了,她沒說過話,隻是朋友圈經常更新。
我偶爾去看的時候,也能在裡面找到葉洲的身影。
他近幾年事業發展得很好,上過幾次新聞,儼然一副事業有為的企業家形象。
想當初婚房首付都是我們兩人東拼西湊,省吃儉用存下來的。
我們把花銷記在賬本上,每月頭對頭地核算開支。
我總是忍不住買點好吃的,而他也總流連在遊戲周邊店。
兩人互相抨擊對方的支出,笑鬧後便是心酸。
如今我仍在溫飽線上掙扎,滿足於便宜的小吃,而他平步青雲,手裡的錢能買下好多個周邊店,大概也已經看不上那套辛苦拼湊出來的房子了。
那個姑娘曬收到的來自他的禮物,為她舉辦的聚會,給她親手戴的帽子,和帽子上交疊的手。
讓我忍不住想起曾經在一起坐高鐵旅遊的時候,我們的位置隔著過道,他堅決要和我拉著手。
哪怕人來人往,幾分鍾就要松一回。
這樣的甜蜜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回想起來竟有些不可思議。
要是和其他人說,我和那個財經新貴曾經談過戀愛,還有一個孩子,怕是都要笑我得了幻想症。
算了,反正我們之間已經是雲泥之別,之後大概不會再有交集了。
我收回目光,還是想想這個月的加班費夠不夠給安安買他想要很久的模型吧。
可我沒想到,重逢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又難堪。
9
我帶著安安去逛走過八百遍的公園。
沒辦法,孩子需要一定的戶外活動,可我沒有時間和金錢帶他去海洋館和植物園之類的場所。
安安也很懂事,其他同學不止一次地和他炫耀遊玩過的地方,可他一次也沒要求去過。
他滿足地舔著雪糕,和我一起慢慢走在已經看習慣的風景裡。
但跨過馬路邊沿時,他不小心絆了一下。
沒吃完的雪糕脫手而出,一下子糊到一輛一看就特別貴的車上。
一個女聲驚聲叫道:「啊,怎麼搞的!」
我轉過身去,滿是歉意地打算道歉,卻發現這個女人我竟然認識。
畢竟在朋友圈看過她各種角度的自拍,我一眼就認出來,她是和葉洲在一起的那個女孩。
我愣了下,既然她在這裡,那麼葉洲……果然,下一秒就看見葉洲從後面慢慢踱步過來,偏頭問女孩:「怎麼了?」
他和廣告牌上的狀態差不多,衣著講究,言行從容,而且多了一種沉穩的氣勢。
熟悉的聲音和長相,不熟悉的神態和氣質。
他垂著眼皮看了我一眼,我連忙收回目光。
雖然看著他們親密的姿態,心裡不免有些黯然,但我顧不上許多,第一時間帶著孩子一起道歉。
「真是對不起,弄髒了您的車,我馬上給您弄幹淨。」
說著我從兜裡掏出紙巾,小心地準備擦去車上的雪糕痕跡。
安安也不安地捏著衣角,不住地說對不起。
「哈?」女孩冷笑一聲,一把打開我的手。
「別碰,本來就夠髒的了,你摸完就更髒了。你以為這車是路邊的破車啊,髒了擦擦就行了?」
我不知所措,隻得重復著抱歉的話,看著安安慌到要哭出來的表情,我咬了咬牙。
「如果雪糕對車輛有損傷的話,我負責賠償吧。」
我是很窮,但我願意用錢去換一份尊嚴給孩子。
葉洲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聞言笑了:「人家都這樣說了,那就五萬塊錢私了吧。」
五萬?
我驚呆了,隻是雪糕而已,沒有對車造成劃痕類的損傷,我以為隻要賠洗車的錢就可以了。
我皺:「要不就先報警吧,我願意賠付您合理範圍的損失。」重點咬了合理兩個字。
女孩嗤笑一聲,說:「算了吧,別為了這仨瓜倆棗的浪費警力了。」
說著又特意走到安安面前,神色輕蔑地諷刺道。
「小孩,姐姐告訴你,以後看見碰不起的東西,記得繞遠一點。」
我呆在原地,瞬間有什麼東西直衝到頭頂,轟然炸響,灼燒得我血都幹了。
那一瞬間似乎世界都變得很遙遠,直到安安的哭聲在耳邊響起,我的意識才重新回到身體。
安安帶著哭腔不住搖晃我:「媽媽對不起,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我回過神,葉洲他們連人帶車早已消失,而風吹過我臉上,冰涼一片。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誰也沒有心情說些什麼。
安安垂著頭沉默,而我失魂落魄,心裡明白應該馬上去安慰孩子,不讓他留下心理陰影。
但我真的好疲憊,一絲一毫精力都提不出來。
我們早早地上床睡覺了,我其實根本睡不著,隻是閉著眼,心裡翻滾著難堪與憤恨。
腦子裡不住地想,羞辱我就算了,憑什麼羞辱我的孩子?
就算沒有感情,安安也是你親生的,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由著你的女人侮辱他?
我情緒激動,身體卻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竟然察覺到安安悄悄地湊了過來。
我屏住呼吸,感覺到安安小心地摸了摸我的頭發,用氣音說了句。
「媽媽別傷心,安安以後會乖的。」
那一瞬間我拼命忍著,不讓淚水破開眼皮衝出去。
等到他乖巧地窩在我身邊睡著了,我睜開眼。
看著他恬然的睡顏,我的滿腔怨憤不知何時熄滅,隻是無聲地淚流滿面。
10
安安的爺爺奶奶非常惦念他,我無心讓仇恨蔓延到他人身上,所以並不阻止他們與安安親近。
葉洲也不管二老怎麼對孩子好,隻是這份好不允許惠及到我身上。
他看得挺緊,老人對他的執拗也很無奈,安安在這種情況下,學會了偷摸把好東西留給我。
幼兒園的下午茶給我,爺奶的零花錢給我,總之什麼都給我留著。
我哭笑不得,心裡卻很溫暖。
上次公園的事情過後,他明顯更懂事了,擔心當時我魂不守舍的樣子,變著法地安慰我。
他用紙條疊了很多星星,每一顆裡都寫了一句鼓勵的話,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拆開一顆看。
我汲取著安安的愛,又振作起來。
讓我不爽的是,自從見過葉洲之後,他居然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生活裡。
買菜的時候,他出現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小蔬菜超市裡,一身格格不入的正裝,對著精挑細選便宜蔬菜的我嘖嘖有聲。
「喲,堂堂攻略者大人就吃這些東西啊?我還以為你早就靠系統走上人生巔峰了,沒想到還能忍受這樣的生活。」
我早就免疫了葉洲對我的奇怪稱呼,略微提了點聲音回敬他。
「葉總說笑了,我一個普通老百姓,當然比不得您上等人的生活,但是賺著我們的錢還嘲諷我們窮,這樣不太好吧。」其他人的目光瞬間像箭一樣集中在他身上。
呵呵,當了幾年老總,就忘了普通人的生活怎麼過了是吧。
經過之前的事,我看他一眼都覺得煩,匆匆買完結賬。
葉洲頂著他人的眼光,不自在地松了下領帶,不放棄地跟著我的腳步離開超市,在我耳邊冷笑。
「裝得這麼可憐有意思嗎,難不成還指望誰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