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青劫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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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2025-01-13 17:47:58

1


據說,納蘭出生那日,有紫氣東來、得霞光滿天。無數的蒼鷹盤旋於毡房之上,發出高昂又尖銳的嚎呼。


待得她發出第一聲啼哭,萬鷹皆落於地,跪伏而顫首。有喇嘛途經,不進毡房細瞧,便斷言此女貴不可言,有母儀天下之相。


阿爹得此言,朝著南方遙遙三拜,定下缜密的教女之策。他早早地為她請來漢廷的教引嬤嬤,調教她漢庭禮儀;又花重金聘來名師,教她漢庭學識、詩詞歌賦;更甚,又秘密找來漢廷年長宮人,細細傳授她宮中生存之道。


也因此,她雖然是土生土長的草原女兒,舉止做派卻精致得堪比南人閨秀。


至十六歲上,漢廷終於派得人來,封她為果蘭郡主,冊為漢廷天子貴妃。阿爹焉能不喜,立刻收拾了嫁妝轉交迎親使,又派五百精兵隨行護衛。


臨行前晚,我破天荒地去了她屋中。她穿戴著漢人的鳳冠霞帔端坐高床,見我進來也不過稍稍抬了抬眼皮。


小小年紀便已學透了宮廷女子的不動聲色,我不以為意,握著銀針將燈芯挑撥。燭火被挑得極旺,照出她細瓷般白膩的肌膚。我暗暗地有些嫉妒,被嬌養出來的納蘭,比起風吹日曬、野天野地的我要美得太多。


她當然注意到我的打量,更為自信地揚起嘴角。那笑容亦恰到好處,從眉梢眼角裡端出宮中貴人的驕矜。她自然不會相信,我是忽地想起了疏忽多年的姐妹之情,特意選在這時來與她深情話別。


我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扔到她的腳下。輕薄的信封帶著繾綣的微風掀動她火紅的裙角,她眼底總算起了一絲波瀾。波瀾漸起,卻又飛快地平靜成一潭深淵。


「原是被阿姐攔了,我說怎地一直沒消息。」她並未撿那封信,甚至連多看一眼都不曾。


「納蘭,我打開天窗說亮話,既你已要南下做那漢廷的皇後,還請放過弩齊。你吊著他這麼多年,也該夠了。」


「姐姐這話從何說起,我一直視弩齊為兄。隻他甚愛慕我,也著實另我苦惱良久呢。也幸得日後不再相見,總算能松口氣。」她又端起笑容,捏著細細的嗓音說道。


「那你還寫信與他做什麼?」我大怒,若不是早就知道她會使幺蛾子而派人監視她的動向,恐怕這封信此刻就應該出現在弩齊床頭了。


「因為,」她咧開了嘴,笑得殘忍而快意,「長姐,我就是不想讓你好過呀。我雖然不喜歡他,可是你喜歡呀。」


她咯咯笑了起來,頭一回讓笑容超過規定的界限,眼睛的溫柔也化成了怨毒,「我就是喜歡看你愛而不得的模樣。自小,爹爹雖說最看重我,可實打實放在心尖上的,卻還是你這個嫡女。我不服,既然得不到爹爹的寵愛,能搶你所愛之人,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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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鐵青著臉,實在不想再看她的這副嘴臉,可直到關上了門,我依舊還能聽到她得意而張狂的笑聲。


門內光輝盡掩,我卻松了一口氣,信步走入庭院。不多時,阿五幾人便壓著一勁衣男子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低下頭,親手去取塞在他口中的布條,看著他羞憤中帶著震驚的眼神,忽地勾唇一笑:「弩齊,這回你腦子清醒了麼?」


2


我叫納青,雖然和納蘭同日出生,雖然我有阿爹的正妻做親娘,也比不得得了喇嘛之語的她。


自小,我便被放任自流,在草原上肆意揮霍生機。我能騎最彪悍的好馬,我能射最兇猛的惡狼。


當然,能降服好馬與惡狼,弩齊功不可沒。


那一年我十二歲,正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聽聞從更遠的草原上跑來了一匹駿馬,日馳千裡,夜行八百,乃不世出之良駒。


那馬極野,部落的好幾個馬中高手都被它摔下身去。我偏偏不服氣,瞞著阿爹與阿娘,隻帶著自己的心腹衛隊一路追擊。


我覷得一個機會翻上那馬背,剛要馴服它,它便發了瘋似的跳出親衛們的包圍圈,載著我一路向草原更深處跑去。


我抱緊馬身,憑借著自小磨練出的過人馬技在它身上苦苦支撐。那馬見四下無人,又換了個戰術,改為上蹿下跳,愈將我甩下來。


十二歲的我畢竟年幼,當手上力道用盡時,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從馬背上摔落。若這一摔摔實,必然會頭破血流命不久矣。也就在這時,弩齊跨馬經過,飛身救了我一命。


當時的情形我已記不太清,隻記得他堅毅的面容上有一對黝黑至極的眸子。璀璨如寶石的墨瞳,比天上的月還要亮上幾分。


那馬摔了我卻不曾跑遠,竟乖乖站在原地朝我噴著鼻息。弩齊將我扶正,指著馬說道:「想必這馬已認同了你幾分,你可願再試?」他又拿那黑眸瞧我,「你放心,我會在下面接著你,斷不會讓你受傷。」


受蠱惑般地,我相信了他的話,即使相識不過片刻。我再次翻身上馬,努力控制著馬身。


那馬自然再次撅蹄,瘋狂地要將我再次甩下。弩齊果真就在旁邊守著,一見我從馬上掉落便飛身救我。


如此,摔倒再上馬、跌落再爬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懷中躺過多少次,那馬終於受馴,安靜地立在原地,任我騎行。


我揚起臉,臉上是肆意的笑,「我叫納青,你是誰?」


「弩齊。」他的眼穿過黑夜,瞳孔裡有堅毅的光,那光倒映出我身後的惡狼,使得他在瞬間變了臉色。


惡狼張開血盆大口對準我和馬,他連忙掏出彎刀迎了上去。


沒有絲毫猶豫地,他與狼血戰在一處,我快速平復自己的心跳,從身後的箭囊中拔箭,彎弓對準狼頭。


隻聽得「噗」的一聲,惡狼哀嚎一聲倒地斃命,弩齊一身血汙朝我豎起了大拇指。而我卻知道,若不是他牽制了惡狼大部分的注意力,我絕不可能一擊即中。


夜裡的風極冷,我馴服了好馬又殺了惡狼,心卻熱得即將沸騰。他的身形搖搖欲墜,卻始終笑著面對我。


這一笑,便笑進了我的心底。


3


我原本以為,他也會喜歡上我這樣英勇豪放的草原明珠,誰知,他竟一眼瞧痴了納蘭,愛上了漢人才鍾情的風花雪月。


我爹是草原七部落之首完顏部的族長,他隻有兩女,次女納蘭有皇後之命,他便隻能將部族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渴望我能為他招來良婿,壯大部族。


而明日,他選擇不去送納蘭出嫁的原因,是要為我展開一場盛大的招親大會。


阿爹愛寵納蘭,是因為她的皇後命;而阿爹愛寵我,則是因為我的這個人。


納蘭受訓多年,即使恨得牙痒痒,也在面上維持著最得體的笑。不料弩齊對她的一見鍾情卻給了她報復我的機會,她的若即若離讓弩齊瘋狂不已,可我永遠不會忽略掉她對我那怨毒而又得意的笑。


就在前幾日,漢廷傳來旨意招她入宮,她便立刻寫了信外傳與弩齊,言詞間滿是對弩齊的不舍與對婚嫁的身不由己。


這封信要是讓弩齊看到,以他那自以為深邃的情意,保不準會做出些出格的舉動來。


我自不會讓這樣的情形發生,不光光是因為自己的愛戀,更是為了全族的性命。皇帝的女人,哪能被他人覬覦。


我阿娘是掌控全府的正妻,我身為嫡長女自有自己的一套人脈親信。我悄悄換下那封信,隻寫有要事相商,相約一聚。


待到弩齊翻進牆來,我派出的人手立刻將他拿下,塞了布條子藏在門外,好讓他出不得聲,卻又能親耳聽一聽納蘭對他的真心。


納蘭果真不負我望,在臨行前終於親口說出了對我的怨恨和對弩齊的虛與委蛇,成全了我的這一場大戲。


我負手於廊下,親自取下弩齊口中的布條道:「弩齊,我心悅你。明日是我的招夫大會,你若願意來,我便等你。我雖沒有納蘭的皇後命,可手中卻握有實力強悍的完顏部。若我傾全部族之力助你,焉知不能成事?」


他抬起驚愕的眸,瞳仁更黑。


我傲然一笑:「你本是葉赫部嫡長子,卻因母親早亡備受繼母排擠,就連繼承部族的資格都被你那異母弟舒齊搶走。你自是不甘願就此放棄的,卻苦於沒有兵力與財力。若你為我夫,那我完顏部就是你堅強的後盾。」


說罷,我便揚長而去,並不在意他一時片刻的回答。明日摔跤場上,他來與不來,即是他最終的抉擇。


可饒是如此,我還是整宿沒合眼,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會想起這四年來的點點滴滴。


我與他同馴馬、同殺狼的那日,也正是被他繼母趕出葉赫部的時候。阿爹拗不過我收留了他,他卻用才能證明了自己。


四年來,他隨著我阿爹東徵西討,為完顏部的進一步壯大立下汗馬功勞。


他會在闲暇時陪我在遼闊的草原上賽馬,會為我教訓向我大獻殷勤的貴族子弟。他說我是草原上的朗朗之日時,眼底的星光璀璨。


我自然捕捉到了那抹即將成型的情意,若不是後來有納蘭的攪局,我必已與他互許終身。


晚上沒睡好的結果,便是第二日烏青的眼圈。不過我的心底卻是快樂的,因為我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站在求親勇士的隊首,目光中已沒有了昨日的迷惘。


摔跤、騎馬、射箭、戰術……所有的比試他信手拈來。我看到一半便回了房間補眠,早在他出現的一剎那,便知結局已定。


至夜,阿爹眉飛色舞地與阿娘一同來看我,他瞧著我的眼神滿是寵愛。他說:「好女兒,你可知弩齊對我說什麼?」我茫然的表情取悅了他,他撫掌而笑,「弩齊說,必與你白首到老,一雙人爾。」


果真是多習了幾年漢書,連說話都文绉绉起來。我佯裝幸福地吃驚著,聽阿爹高聲與阿娘談論著婚儀。


當然,這句話誰都沒有當真,無論是阿爹阿娘,亦或是我和他。


他是草原上不落的雄鷹,又怎麼可能囿於我這小小的完顏部。當初我與他同鬥惡狼,我便看清了他眼底的壯志。


草原七部,自來攻伐不斷,部落之間為獲取更大的利益爭奪草場和牛羊,不斷地兼並與分化。


而每一個部族的俯首稱臣,便意味著戰勝方的族長需將戰敗方首領的女人收於麾下。這是草原人的習俗,亦是一個部族平息內患的根本。


4


婚後五年,他在我阿爹的放權下掌握完顏部大權,又憑著過人的悍勇帶領完顏部打下大片江山。隨著府內的鶯鶯燕燕愈多,昔日赫赫有名的草原七部已在他的徵伐下迅速萎縮。


至我二十一歲上,他已將完顏部的鐵蹄踏上了蒲察、斡勒、徒單三部,與收編了另三部的葉赫部分庭抗禮,唯剩溫都部搖搖欲墜。


誰都知道,溫都不可能單獨存於草原,它要麼依附葉赫,要麼歸順完顏。溫都果不負眾望,傳出要為女兒擇婿的消息。


時間定在三月初三,擇婿地點則是新三部族的領土交界處。


溫都族長克尤長得五大三粗,卻有一個被稱之為草原第一美人的女兒執葛。


第一美人選夫,自要選草原上最為驍勇的英雄。


這便是逼著兩部族的首領表態了,葉赫部的首領舒齊在第一時間廢掉自己的正妻,虛位以待;而弩齊,卻握緊了我的手,隻空出了側妻之位以待。


五年光陰,我早為他生下二兒一女。他一如既往地愛重我,尊我嫡妻之位。即使府中眾多的侍妾中不乏身份高貴者,也難以撼動我的地位。


可我仍是介意,比起執葛身份尊貴者不知凡幾,為何偏偏她能得側妻之位。


5


三月初三那日,葉赫、完顏齊聚溫都,我瞞著弩齊混進侍衛隊裡跟隨而來。


頂著護衛盔甲,我見到了執葛,更不會錯過弩齊眼中的驚豔。夫妻五載,我還是瞧見了那驚豔過後的一閃而過的勢在必得。


這份勢在必得讓我膽戰心驚,執葛像極了當年的納蘭,一顰一笑,皆有其神韻。美人執紈扇而笑,妙目瞥過弩齊,似乎也頗為滿意。


我早已不是當年完顏部族長的不二千金;而他也不再是一無所有的葉赫部棄子;而執葛,母家貴為草原第一大族,父族又決定了草原勢力的歸屬。


此等美人,若被弩齊納入,必然是對我正妻地位的極大威脅。也因此,在弩齊與眾部商議如何拿下克尤時,我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溫都早就擇定了葉赫,此次不過借著議親的名頭欲與葉赫裡應外合滅我完顏。弩齊早就洞悉了他們的謀算,在前來之時已做好部署。原本的計劃是他親自潛入克尤帳內將他制住,可部下哪肯讓他以身犯險,紛紛提議旁的人選。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際,我取下盔甲,迎著眾人詫異裡又帶著些許希冀的眼神走到弩齊身邊。


他們都知,我的近身搏擊功夫比起弩齊而言還要強上一些,在眾衛的掩護下,定能成功完成任務。


弩齊狠狠地握住我的手,眼底有不舍,有擔憂。


我朝他勾了勾唇角,反握住他的手惡狠狠道:「若我死了,我的兩個兒子必須是唯二的嫡子;若我活著,我不許你納執葛。」


是夜,我一身夜行衣潛入克尤帳內,隻等著克尤出現便能將他一刀斃命。


我藏匿在箱籠後等了許久,才聽到了掀簾入帳的聲響。借著燭光,我看到了略顯疲態的克尤。


說時遲那時快,我握著匕首翻身而出。身形如出鞘的劍,有出便無回,鋒利的匕刃閃著幽藍的光,精準無誤地插入他的喉間。


他至死都不肯閉上雙眼,雙手死死地握住匕首。


我正欲拔出匕首,身後已有虎虎勁風襲來。我忙擰腰避讓,借著身子的靈活在帳中騰挪。可無奈帳僅有方寸之地,對方的拳風實在猛烈,竟一次又一次地擦著我的面皮而過。我一退再退,欲躍出營帳時仍被他攔腰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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