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眼神受傷:「雪時,信我一次又何妨呢,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嗎?」
我動了動唇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謝允苦笑著解釋:「畫像中人是你,不是昭元公主。
「昭元公主喜歡紅色,而你偏愛鵝黃,我們一起在學院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我喜歡黏著你,你喜歡欺負我。
「那身鵝黃色的宮裝,是你向我預定的及笄禮,隻不過後來……你沒有機會穿,我怕你以後想起來失落,所以畫了上去。
「不承想,造成了這等誤會。
「我從未把你當什麼替身,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
謝允聲音低低的,帶著難過:「如今五年過去,你說你已經放下我了,可是公主殿下……」
他看著我,眼尾發紅:「我放不下。」
他聲音低到像是呢喃:「我放不下啊,怎麼辦?」
謝允身側的手攥緊,身軀微微發抖。
我心裡無端生出一抹心疼,想起他對我的好。
就在我要開口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背對著我,聲音發顫。
「公主殿下,抱歉,臣失態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裡被自責覆蓋。
是不是我當初多問一句,就不會……
Advertisement
「臣還有要事,先行一步。」
他腳步倉皇,似是落荒而逃。
阿姐不知何時出來,站在我身側,語重心長:「當年宮變,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父皇和老侯爺,侯府當時冒著極大的風險留下了你,若被喬氏一族發現,不僅是你,連侯府都會遭殃。」
我恍惚想起當初我要被侯夫人發賣的時候,也許那個時候她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趕我走,避免侯府受牽連。
那個時候侯爺出徵,是謝允跪了三天,才留下了我。
「阿姐,他們既然如此忌憚,為什麼不把我送到偏遠之地,事後再接回來呢?」
我那個時候就是個燙手山芋。
「老侯爺和父皇情深義重,那時你病重、孱弱,他是斷不會把你送出去的,不然你根本挺不過來。
「更何況,是謝允把你背回來的,他不許。」
我心口一震,恍惚間想起些許。
我被人牙子帶走後,他們草草給我包扎後就沒管了,說我若能熬過來,就是天讓我活,他們會給我挑一戶好人家。
若不能,那就是天命難違。
我高燒醒來後,他們很高興,但又不高興,因為我不聽話,我本能地反抗著所有人。
他們餓了我幾頓,把我關在柴房。
我奄奄一息的時候,有人一腳踢開門,向我奔來。
我記得,那人面容稚嫩,眼裡含淚。
那是,十歲的謝允。
「我以前,對謝允很不好嗎?」
阿姐搖頭:「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哪裡能說是對他不好。
「但……你以前是挺刁蠻的,還學什麼話本子裡的故事,逼著他求你疼他。」
「……」
公主殿下,你疼疼我好不好?
你疼疼我,公主……殿下……
那夜的記憶驟然湧出,我急忙甩了甩腦袋。
「咳咳,這樣啊,我以前……還挺混蛋。」
我急急跑了。
11
回到芙蓉殿,兩小隻已經望眼欲穿。
看到他倆,我才想起,謝允用了什麼招數讓他倆瞞著我的?
「時寧,時敘。」我沉了聲音。
時敘一臉心虛:「娘親,你別生氣,我也不是故意帶謝侯爺來的,是他說了你有危險,要貼身保護你,我才……」
「我想問的是這個嗎?」
時敘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時寧,你說。」
時寧小臉皺巴巴地道:「娘親,你別生氣……
「都怪我倆年紀小,玩不過侯爺這個老泥鰍,被他套了話,讓他知道了你離開的原因。
「然後他向我倆解釋了,還帶我們去了侯府,和我們說你和他的故事,府中下人都為他作證。」
說著,時寧立即證明:「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很討厭他的,是弟弟喜歡他。」
時敘支支吾吾:「可他武功真的很厲害啊,他說要教我飛檐走壁,超酷……」
觸及我的目光,時敘立即閉了嘴。
時寧挪到我面前:「我們不是有意瞞著娘親的,是侯爺說最近會有壞人潛進宮裡,恐會傷害娘親,他留在宮中就是為了查出此人,保護娘親。
「但如果娘親知道了,定會想辦法把他趕走,為了娘親的安危,我和弟弟隻能……」
時敘立即接話:「忍辱負重!」
時寧踢了他一腳:「學了幾個詞就亂用!」
隨後眼巴巴看我:「娘親,別生氣了好不好?」
時敘:「今天要不是侯爺及時趕到,娘親就危險了。」
我揉了揉眉心:「罷了罷了。」
我心裡,是有些自責的。
這些年他倆沒少被叫「沒爹的野種」,每次他倆都像小獸一樣咬回去。
我想了想:「你們想要這個爹嗎?」
他倆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表現出來了。
他們想!
時寧反過來寬慰我:「我們ẗű̂⁵知道娘親已經放下侯爺了,我們不會逼娘親的。」
時敘眼睛一亮:「那是不是娘親重新喜歡上侯爺就可以了?
「娘親要怎樣才會喜歡上侯爺啊?」
「……」
我瞬間警惕:「你倆以前不會說這種話。」
兩小隻臉色一僵。
「老師安排了功課,我去完成功課。」
「阿姐等我,我也去!」
他倆一溜煙跑了。
呵,我就知道。
這是謝允的詭計!
不過,我也著實好奇,謝允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翌日,我悄悄跟在兩小隻後面,發現他們並沒有去學院,而是直接出了宮。
很好。
我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他們在侯府和謝允碰面了。
時敘慕強,有個江湖夢,謝允武藝高超,所以他能被謝允迷住,我並不意外。
可時寧一向沉穩,怎麼會……
一見面,時敘就巴巴開口:「娘親識破了侯爺的計劃,怎麼辦?」
謝允好似並不意外:「無妨,總歸會有別的辦法。」
時寧思索著開口:「其實直接求皇外祖賜婚也可以。」
謝允揉了下她的腦袋,苦笑道:「這樣隻會讓公主更加討厭我。」
「先不想這個了,今天答應你們的,帶你們去武場看看。」
「好!」
「嗯嗯嗯!」
兩小隻被謝允抱起,興高採烈。
上馬車時,謝允微微側頭,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發現我了。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我大概知道謝允想幹什麼了。
接下來,我跟著謝允,看著他帶兩小隻在武場玩,教他們騎射,和他們玩老鷹捉小雞。
他把時敘扛在脖子上,把時寧抱在手臂上。
他把兩小隻護得極好,眼裡是真心實意的疼愛。
兩小隻再怎麼聰慧,也終究是個五歲的孩子,正是愛玩的時候,更何況謝允待他們是真心。
這五年來,我不是沒想過給他們找個爹,但大多數人知道我未婚先孕後,都敬而遠之,更甚者還要唾罵兩句。
少部分則是垂涎我的錢,虛情假意。
這些年,他們也算是見多了各種不懷好意之人。
如今乍一碰見自己親爹,還待自己如此地好,這也難怪兩個小家伙心防失守。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
玩累了之後,謝允讓人帶著兩小隻去休息,隨後徑直朝我這邊走過來。
「公主殿下。」
我看著他,他額間還有汗珠,眉眼卻溫柔。
我頭一歪:「讓我看到這些,你想說什麼呢?」
謝允微微彎腰,語氣意味不明:「我很卑鄙,既然無法接近公主殿下,那我就隻能從孩子下手。
「總之,公主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我。」
我上前一步:「那我若是,答應了呢?」
謝允瞳孔微睜,呼吸放輕:「你說什麼?」
我繼續上前,笑著:「你昨晚說那些勾起我的惻隱之心,今日又讓我看到這些,不就是想讓我……疼疼你嗎?
「謝允,你做到了。」
我抬手,按在謝允胸膛上,底下的心跳,快速又炙熱。
我仰頭看著他:「謝允,我願意疼疼你。」
既然一切都是誤會,既然我曾喜歡過他,既然他待我如此真誠熱烈。
那,我嫁給他又何妨。
謝允按住我的手,呼吸變快:「那公主,心悅我嗎?」
「看你的本事。」
謝允攬住我的腰,低頭:「我會讓公主滿意的。」
我臉一黑,從容一下被打破:「我說的不是那個。」
謝允故作不懂:「嗯?哪個?」
我推了推他,他卻將我摟得更緊。
「公主殿下,要言而有信,不許反悔。」
他語氣裡,帶著抑制不住地興奮。
「公主殿下,你多疼疼我吧。」
12
第二天一早,謝允就去求旨賜婚了。
但令我震驚的是,北戎君主居然以十城聘阿姐!
父皇臉色沉沉,北戎君主言笑晏晏:「什麼攻打,都是誤會,本君是真心求娶昭元公主,更何況我們孩子都有了。」
我再次被震驚。
「阿……姐?」
阿姐臉色微紅,拽了拽我:「公主儀態。」
我哪兒還管得了什麼公主儀態啊!
阿姐嫁的是三皇子沒錯吧,北戎君主喊她一聲嫂嫂沒錯吧,這怎麼就……有孩子了?
謝允低笑,在我耳邊道:「看來我終究是保守了。」
我瞪了他一眼,想問阿姐怎麼回事,可阿姐並不願多說的樣子。
父皇最終一錘定音,全聽阿姐的。
出御書房的時候,我急急拉住阿姐, 壓低聲音:「阿姐, 這北戎君主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而阿姐剛才的模樣也好像……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咳, 小孩子家別多問。」
阿姐落荒而逃。
身後,北戎君主笑眯眯地開口:「明月臉皮薄,和頤公主有什麼問題, 可以問孤啊。」
我回頭,猶豫著。
這時謝允來到我身側:「有我在,他傷不了你。」
於是我直接問:「你和我阿姐……有孩子?」
北戎君主極為自豪地點頭:「當初明月剛到北戎, 我那不中用的哥哥沒法生育, 她便找我,借了個種。」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
阿姐居然!
「北辰鏡!」
遠處, 阿姐惱羞成怒。
北戎君主從容不迫:「明月喚孤,孤先走了。
「哦對, 那日唐突了和頤公主,多有抱歉, 還請公主見諒。」
然後, 他花孔雀似的朝阿姐走去。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拽了拽謝允。
「他們……發生了什麼?」
謝允搖頭:「不清楚, 隻聽說那天面聖之後,昭元公主和北戎君主吵了一架,之後就這樣了。」
我那叫一個惱啊。
昨天我忙著跟蹤, 錯過了!
謝允拉住我的手:「昭元公主不是等闲之輩, 她自有分寸,雪時應當想想,我們的婚禮。」
婚禮……
是了, 我和謝允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後。
我雖還是不記得之前的事, 可和謝允相處已經慢慢找回了原來的感覺。
尤其看到時寧時敘和謝允在一起時開心的樣子, 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這期間, 北戎君主一直沒有回北戎,甚至帶來了他和阿姐的孩子。
是個剛四個月的女兒。
算算時間, 阿姐應當是生下孩子後, 剛坐完月子, 北戎便亂了,她就逃了回來。
這讓我更加好奇阿姐和北戎君主的事。
可到底沒能知道,阿姐不願意告訴我, 北戎君主也被阿姐警告不許多說。
我隻大概打聽到,阿姐剛和親過去的時候,如履薄冰。
許是過得艱難,她不願讓我們知道,我也就沒再打聽。
一眨眼間,三個月過去, 到了我和謝允的成親之日。
最高興的, 當屬時敘和時寧。
父皇給我建了公主府, 許我不用住在侯府,怕我想起以前當丫鬟的日子會不喜。
其實我覺得沒什麼,畢竟我在侯府也沒遭罪不是。
是夜, 賓客散盡,洞房花燭。
謝允褪下喜袍,面色卻被喜被映得通紅。
他啞著聲音:「公主殿下, 該疼疼我了。」
「謝允。」
「嗯,我在。」
紅燭燃盡,暖帳初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