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她情緒不太好,我也就沒有再追問。
隻是,那畫像不是她,難不成是我?
我驟然想起,我小時候既然和謝允玩得好,那我去侯府當丫鬟的時候,他不可能不認識我。
而且,他一開始便說:「你的名字,叫雪時。」
很明顯,他知道我的身份。
那侯府為何隱瞞?
08
揣著疑惑出了韶華殿,我卻在門口看到了謝允。
他倚在牆上,見我出來,才直起身子。
這一刻,他身上在官場磨礪出來的沉穩好似消失了,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小侯爺。
「一直想找和頤公主談談,卻一直沒機會。」
他朝我走過來,嘴角噙著笑。
我想了想,點頭道:「好,我們談談。」
千裡池僻靜陰涼,謝允和我並肩走在橋上。
我問謝允:「侯府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對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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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不告訴我父皇?」
謝允側頭看我:「你怎知你父皇不知?」
我微驚,不由拉住謝允的衣袖:「當年宮變,發生了什麼?」
謝允停下,垂眸看著我的手,突然伸手握住。
就在我想掙開的時候,他開口了:「你可知先皇後,喬氏一族?」
謝允說,我父皇登基那會兒,根基不穩,山河動亂,那時朝堂上喬丞相獨大,為穩住江山,他不得不娶喬家女為後,我的母妃則為貴妃。
喬家外戚幹政,父皇一心鏟除喬家,暗中籌謀多年。
而這時我母妃有了身孕,在皇後的陷害下,母妃生下我和阿姐之後就撒手人寰。
謝允說慶幸我和阿姐都是女子,否則定活不過周歲。
我和阿姐出生不久,皇後就懷孕了,之後生下了一個兒子,卻遲遲沒封為太子。
喬氏一族見父皇多寵我和阿姐,便借著當時的天災,讓欽天監斷言我是災星。
隻有處死災星,天下方能太平。
於是萬民血書,逼父皇處死我。
而番王見上京動亂,便以「處決災星」的名義,舉兵直逼皇宮。
那時的喬丞相雖與父皇不和,可也不願把江山拱手讓人,還算盡心地護著父皇。
最終在老侯爺的鐵血尖刀下,亂臣賊子無一生還。
也是這時,父皇借機宣布,我死在了這場宮變中。
而實際是想讓我躲起來,待處理了喬家,才接我回來。
可不料宮變時,侍衛護著我出逃,發生了意外。我跌落山崖,重傷昏迷。
再醒來時,我拖著重傷的身體爬出崖底,正巧撞見買賣回來的人牙子,他們見我模樣不俗,能賣個好價錢,便把我帶回去了。
他們隻是草草地治了下我,不願花費太多銀兩,我因此高燒失憶,但好在命保住了。
侯府的人及時找到我,把我買走。
「之後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那時喬氏一族還在,我父親隻能勒令你不許出門,也不敢告訴皇上。
「待皇上把喬氏一族連根拔起,已經是八年後了。」
喬氏一族根基很深,父皇此番行為無異於自斷一臂,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北戎提出了和親。
若不和親,那必有一戰。
而彼時我朝經不起這一戰。
所以,阿姐被迫和親。
也是那一晚,老侯爺告訴了父皇我還活著的消息。
隻不過……
謝允凝著我,眼裡有些許的委屈和埋怨:「我父親帶著皇上興衝衝來我院裡找你的時候,你跑了,還遍尋不到,我被父親狠狠揍了一頓,直接沒了半條命。」
他晃了晃我的手,委屈巴巴:「公主殿下,你當時為什麼要逃?
「可是因為我強要了你,你生氣了?
「可當時我們兩情相悅,我母親都許諾你以後嫁給我的,縱然我有錯,你也不能一聲不吭逃走啊?」
「還是說……」謝允支支吾吾。
「你不太滿意……」
我急急咳了兩聲打斷他,掙脫他的手,轉身背對著他。
我細細回想了一下那晚的情景。
看到那幅畫後,我先入為主,認為謝允把我當成了替身,從而忽略了後面他的那些話。
他雖喊我「公主殿下」,卻也說了要喝醒酒湯,那證明他那Ţŭ̀⁹時知道是我。
隻是可能醉酒,忘了該隱藏我的身份。
呃……
所以,這一切都是我誤會了?
然後我一跑就是五年,還一心認為謝允是個朝三暮四的渣滓……
我咬唇糾結著,不知眼下該說些什麼。
謝允卻突然扳過我的身體:「公主殿下,是真的不滿意嗎?」
高大炙熱的身軀逼近,我害怕後退,腰抵在橋上圍欄。
謝允伸手攬住我,低頭,再次問:「為什麼不回答我?」
「我……」
這,這怎麼開得了口。
謝允湊近我的耳邊,嗓音曖昧:「公主殿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這時——
「放開我娘親!」
09
時寧和時敘小炮彈似的衝過來,撞開謝允,將我護在身後。
我再次淚流滿面。
嗚嗚嗚娘親真的不能沒有你們。
時寧怒懟謝允:「登徒子,光天化日竟敢欺負娘親,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時敘直接一拳捶在謝允腿上,好似覺得不過癮,又狠狠踩了他一腳。
「我要讓皇外祖治你的罪,把你大卸八塊,五馬分屍!」
我拉住憤怒的時敘,冷靜下來。
「侯爺自重,當初ṱùₒ種種已是過去,我已經放下,也希望侯爺能放下。」
聞言,謝允的神色沉了下來。
「公主這是什麼意思?始亂終棄?」
我差點咬到舌頭,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獨自撫養他們姐弟的這些年,我已經不再相信情愛,當初對侯爺的那點愛慕也煙消雲散,還請侯爺不要再糾纏於我。」
我欲走,謝允卻執著地攔住我,眼神逐漸陰翳。
「是不相信情愛,還是另有他人?」
我皺了皺眉:「侯爺若執意糾纏,別怪我告訴父皇!」
我拉著時寧姐弟,迎著謝允陰翳的目光,越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初是我誤會又怎樣,這五年的時光,我早就放下謝允了。
如今我兒女雙全,又是父皇疼愛的公主,哪裡還需要男人。
回到芙蓉殿,我被兩小隻圍著。
時寧小臉嚴肅:「娘親,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後悔了,又心動了?」
時敘恨鐵不成鋼:「娘親,你不能看他模樣英俊就又陷進去,有些人,心兒是壞的,外表再漂亮那也是壞的。」
「咳咳,我沒有,你們今天去哪兒玩了啊?」
我生硬地轉移話題。
有時候孩子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
「今天宮人帶我們去看了皇家學院,說皇外祖下令,明日開始我倆就要在那兒上學。」
時寧還好,臉色正常。
時敘就……小臉一白,一下嚎開了。
「我不要上學,我不要!我都成世子了怎麼還要上學,我要當混世魔王!」
「嘭」一聲,時寧一巴掌下去,世界安靜了。
我笑著開口:「去學院要收斂一點,娘親雖是公主,可書院裡也都非富即貴,娘親怕兜不了底,明白嗎?」
「娘親放心,我一定盯著弟弟。」
「嗚嗚嗚娘親,嗚嗚嗚阿姐,嗚嗚嗚我不要……唔!」
又一巴掌。
時敘含淚改口:「我喜歡上學。」
我摸摸他的頭:「下學時我去接你們,給你做好吃的。」
這五年別的不說,我的廚藝算是練出來了。
把兩小隻養得白白胖胖的。
「那娘親我想吃酥皮鴨。」
「我要千層糕。」
「可以。」
安撫好兩小隻後,我有些擔心謝允不會就此放過我。
可沒想到一連半個月,他都沒有找我。
我懸著的心逐漸放下。
這日,我在小廚房給兩小隻準備晚飯。
一轉身,忽然被一太監捂住嘴,往後抵在牆上。
我掃過他身後,宮女太監倒了一地。
心中一凜,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太監蒙著臉,但從那雙異常深陷的眼睛看得出,他不是上京中人。
加上他身形高大,手掌厚繭,倒有些像……北戎人。
前段時間,北戎聲稱不交還昭元公主,就要開戰。
此人既然敢潛入深宮,還明目張膽挾持我,那證明他並不怕被發現。
抑或者,發現了也不會對他有威脅。
他的身份,怕不簡單。
男人看到我的臉時,有一瞬的驚訝:「真像啊。」
他壓低聲音:「昭元公主在哪兒?」
我點頭,示意我知道。
「別耍花招,我掐死你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我驚恐地看著他,不敢輕舉妄動。
男人稍稍松開我:「帶路。」
我腦海中瘋狂思索著該怎麼辦。
顫巍巍走在宮道上,阿姐的韶華殿就在芙蓉殿旁邊,但我沒往那邊去。
他的目標是阿姐,若見了阿姐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不可控的事。
而他那句「真像」,應當是知道我的身份,想來不會真殺了我。
宮道另一邊是去皇家學院的必經之路,眼下已經是下學時間,恐會撞上回來的兩小隻,我又帶著男人拐了個彎,進了一座無人居住的宮殿。
「是這兒?」
男人語氣帶著威脅。
我解釋:「我女兒和兒子這個時候下學,被撞見了不好。」
這時,殿外響起時敘的聲音。
「阿姐,不知道娘親今日做了什麼好吃的。」
「你說我們帶著侯爺回來,娘親會不會生氣啊?」
「是你,不是我們。」
時寧語氣有些生氣。
謝允輕笑出聲:「公主生氣了我擔著,定不會連累你們。」
我愣了一下,不太明白時敘怎麼就和謝允好起來了。
男人立即捂住我的嘴,靠著宮牆,聽著外面的動靜。
一牆之隔,我聽著兩小隻和謝允逐漸走遠,腳步聲消失不見。
懸著的心放下的同時,又不免擔心自己的處境。
「走。」
男人押著我出來。
卻不料一打開門,迎面撞上了謝允含笑的眼。
「走哪兒去啊,北戎君主。」
我一怔,這男的是北戎君主?
他竟親自來了!
來找阿姐!
電光石火間,謝允已經出手。
北戎君主推開我,接下了謝允的招數。
同時,禁軍齊刷刷湧來。
兩小隻立即來到我身邊。
「娘親你沒事吧?」
我搖頭:「沒事。」
另一邊,謝允招式狠辣,直逼性命。
北戎君主有所保留,被他一掌擊中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兩人稍停,禁軍立ṭůₖ即將北戎君主圍住。
謝允衣袍無風自動,氣勢駭人。
「不知北戎君主喬裝改扮,潛進皇宮,所為何事?」
北戎君主摘下帽子,露出一張深邃的面孔,氣勢不輸謝允。
這時,阿姐匆匆趕來。
北戎君主看到阿姐的那一剎那,嘴角勾出一個奪魄的笑。
「好久不見啊,嫂嫂。」
10
很快,父皇召見了北戎君主。
我也跟著來到御書房外,阿姐臉色不太好,我想問怎麼回事,又礙於在場人太多。
謝允出來的時候,對阿姐行了一禮:「昭元公主,皇上宣你進去。」
阿姐深吸一口氣,抬腳邁了進去。
「阿姐……」
我伸手,卻被謝允攔住。
他朝我搖了搖頭。
我問:「這是怎麼回事?」
謝允說:「前些日子收到密報,北戎君主說要開戰的同時,又喬裝打扮潛進上京,我猜測他會進宮找昭元公主,所以便一直留在宮中查探。
「為方便查探和保護公主殿下,我便求皇上封我為皇家學院的教學老師。」
我心頭一跳,這不單單是方便查探吧……
果然,謝允笑得惹眼:「這些日子,時敘和我相處,還算融洽。」
我往後退了一大步,咬牙切齒:「侯爺,請自重!」
我說怎麼不來糾纏我了,原來是從時敘他們下手了。
關鍵是,他是怎麼哄得他倆瞞著我的?
謝允抬腳上前:「公主殿下怎麼不問問時敘和我說了什麼?」
不用問我都知道。
時敘就是個大喇叭!
我後退著,後背抵在了柱子上。
謝允在離我一步遠的位置停下,漸漸收了笑,聲音有些苦澀。
「即使不記得了,但還是像小時候那樣,一有什麼問題就直接給我定了罪,從不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