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日之前。
「沒想到吧，我那天不隻打算跟你告白。
「是想直接向你求婚的。
「畢竟是我做了那麼混賬的事在先，怕你覺得我隻是玩玩。
「沈晚，雖然有點晚，但還是想跟你說，對你，我是真的很認真。」
37
他又拿出那枚戒指，鑽石在陽光下星星一樣閃亮，就像少年滾燙的愛意。
他故作輕松地笑了：
「其實你想想，嫁給我也沒什麼不好。
「我家可有錢了，你不用那麼努力去打工。當然，你想去打工也沒關系，我陪著你就好了，那刷鍋水我都喝習慣了。
「我爸媽都很好相處的。我家還很大，你想住哪間就住哪間。如果你不喜歡這裡，我們出去住也可以。」
他有些哽咽：「怎麼樣，是不是聽起來很不錯？」
我沒有回答。
他自顧自地笑了，一滴淚砸下來，晶瑩地裂開：「算了，我也覺得不大好。」
38
那天之後我就徹底搬離了謝辭的世界。
Advertisement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節奏。
打工，上學，去醫院看媽媽。
好像無論是謝辭和沈慕，都從未出現過。
病房裡我低著頭給媽媽削蘋果：「媽，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還有，家裡的債我上個月已經還清了，再也不用擔心以後有人去家裡鬧事了。」
她側過身擦了擦眼睛，然後笑著對我說：「我女兒真棒！」
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你那個追求者呢？沒在一起嗎？」
我心裡一慌，不小心劃破了手：「什麼追求者？」
她嚇到了，連忙給我拿紙：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就是那個和小慕長得有點像的那個，我記得眼角有顆痣。
「說是你同學，每次都說路過，順便來看看我，給我解悶。你別說，小伙子還挺逗的。媽知道你忙，也不敢給你打電話，多虧了他，不然總待在這裡，人都待得發霉。
「每次來都忙前忙後的。他雖然沒說，但對你什麼心思，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慌張地擦掉臉上的淚水：
「哎呀，太久不削蘋果了，手都生了。這傷口真是有點深，眼淚都疼出來了。」
媽媽拍拍我的手：
「不是手生，是心亂了。
「那男孩家境挺好吧，你自尊心又強，是不是壓力很大？
「雖然媽媽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但有的人，一旦錯過，就再也不會有了。」
39
謝辭再聯系我的那天，電視上正播放著唐氏企業破產的新聞。
微博上討論很多，不少人都在傳砍倒唐家這棵大樹的不是別人，正是唐家女婿——前幾天剛和唐芮舉辦了婚禮的許彥。
他聯合唐氏對家一起，裡應外合，大獲全勝。
我看到唐芮父母照片的瞬間，就明白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兩張臉，也曾出現在他父母的葬禮上。
不是去吊唁，而是拿著一筆錢買了他父母的兩條命。
他們甚至連車門都沒下，隻遠遠地搖下了車窗，露出了兩張令人作嘔的臉。
他恨不得衝上去殺了他們，但他的長輩們摁住他，恭敬地把那輛車送走：
「您放心，我們馬上撤訴，這就是一場意外。」
40
謝辭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新聞都看到了吧。」
「嗯。」
「那不是謠言，是真的。」
「嗯。」
「他現在在國內不是很安全，我給你們買了去英國的機票，明天七點四十五起飛，下了飛機會有人接應你們。」
「嗯。你還有別的話想說嗎？」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說：「沈晚，祝你幸福。」
然後又笑了：「但也別太幸福了吧，畢竟你知道的，我很小氣。」
41
次日清晨。
航班號 CA877，由北京飛往倫敦的航班，沒有延誤，準時起飛。
那架空客 359 在北京上空劃過，消失在謝辭追逐的視線裡。
他安靜地坐在那家我兼職了很久的咖啡店，低頭喝了一口咖啡後突然笑了。
「這刷鍋水喝多了還有點上頭。」
「喝過本少爺親自給你磨的咖啡還舍得走，沈晚，你真的很沒眼光。」
淚水從他通紅的眼眶裡流出來，掉進咖啡裡，泛起一陣陣漣漪。
「這位先生，下次最好還是別在背地裡說人壞話吧。」
他驀然抬起頭。
42
我走過去，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他愣了很久：「你怎麼會在這？」
我接過服務員端過來的咖啡：「怎麼？沒我的排班的時候，我還不能來消費了？」
「你不是都說了，這刷鍋水喝多了還有點上頭。」
他低頭攪著咖啡笑了。
我湊過去：「而且，我剛剛跟那個新來的服務員妹妹打了個賭。」
他很配合：「賭什麼？」
「賭我能不能要到你的微信，如果我贏了，她就給我 10 塊錢。」
他失笑：「你沒有我微信？」
我點點頭：「為了這 10 塊錢，我剛剛把你刪了。」
我伸出手：「重新認識一下吧，沒有欺騙，也沒有隱瞞。」
「你好，我叫沈晚，新聞系三年級。」
我忍不住哽咽：「單親家庭，有一個哥哥。但是你放心，沒有外債，我上個月已經全部還清了。」
「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給我你的微信。」
他用力回握住我的手，眼底有星星點點的光：
「你好，我是謝辭。
「已經喜歡你很久的謝辭。
「現在也非常喜歡你的謝辭。
「未來還會一直喜歡你的謝辭。」
沈慕番外
沈慕年少時很愛讀萊蒙託夫。
他最喜歡《烏黑的眼睛》裡面那句——
「自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
因為他的人生幾乎大部分都是黑夜。
而沈晚，就是他的夜空中唯一亮著的那顆星。
小時候，他的父母是記者，總是很忙。
他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麼。
放學回家後他總是獨自坐在門口等。
從天亮等到天黑。
後來沈晚搬到了隔壁，她很熱情。
非要陪著他等。
但又實在很吵，比樹上的麻雀還能嘰嘰喳喳。
吵得他頭都快炸了。
還很膽小，天一黑就撇著嘴嚇得直哭。
看著她梗著脖子死活要賴在他身邊的樣子。
他難得地體會到了一些除了難過以外的別的情緒。
後來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每天坐在門口等待的，到底是父母，還是蹦蹦跳跳的她。
後來父母出事，他的世界幾乎一夜之間就坍塌成了廢墟。
那些所謂的長輩為了一筆錢，把那故意殺人說成意外事故。
那一年，他隻有 14 歲，他的嘴被捂得死死的。
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些親戚爭著要撫養他，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賠償款。
還因為他是個男孩，還是個讀書還不錯的男孩。
他不願意去那些人的家裡，死也不願意。
他決定死在家裡。
這是他父母的房子，他就是死，也得留在這裡替他們守著。
那些拿了髒錢的手，一個也別想碰。
但他沒想到瘦弱的沈晚有那樣大的力氣，硬生生一個人把他背到了她家。
醒來的時候，傷口已經被處理好了。
沈晚媽媽已經擺好了碗筷：「以後就住在這兒吧，多雙筷子的事。」
沈晚咬著筷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和意義。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他和沈晚一起回了趟老家。
在老房子裡發現了他父母留下來的關於唐氏集團的食品工廠使用地溝油的影像資料。
他第一時間就聯系了媒體。
但第二天，那間老房子就被付之一炬。
他和沈晚也被困在了那場大火裡。
他把沈晚推出去的瞬間，他以為他最終還是要死在這裡。
但是他沒有。
他醒來的時候見到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許氏集團的董事長，他說他被唐氏集團打壓了數十年之久。
他們兩個，一個渴望財富，一個渴望公道。
但有著共同的敵人，所以應該合作。
於是從那天起，沈慕再也做不了沈慕了。
因為唐氏集團知道他手裡有什麼。
所以隻要沈慕這個人還活著，他以及他身邊的沈晚和她媽媽就永遠處在危險之中。
他有了一個新身份，許彥，許氏養在國外的私生子。
這個看起來光鮮的許家少爺，他做得並不輕松。
他每天要學很多東西，要迅速變成另外一個人。
唐芮遠比他想象中要跋扈和難纏。
他每天虛情假意地迎合她，裝出一副愛她的樣子。
因為他真心實意地愛著他的晚晚，所以他太明白愛一個人該怎麼演。
所以就算是那般高傲的唐家大小姐也深信不疑，對他死心塌地。
但他往往前一秒剛對著她說完愛字，轉頭就覺得自己實在髒透了。
很多個崩潰的夜晚，他都隻能看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想著他的沈晚和他在看著同一片星空，才能撐得下去。
沈晚第一天上大學，在校運動會上代表學院舉牌；
第一次代表學校參加比賽，第一次做兼職；
他全都知道，全都在場。
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裡，和她拍了孤獨的合照。
後來沈媽媽生病, 催債的人紛紛上門鬧事。
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的晚晚，該多害怕啊。
但他不能出面, 他託了很多人，找了很多關系。
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和名義幫助她——醫院資助，社會獎學金甚至好心人匿名的捐款。
唯獨不能以沈慕的名義。
所以他的晚晚, 漸漸地不再需要他了。
她的生活以一種極其可怕的速度被謝辭所佔領。
直到謝辭完全替代甚至超越他的位置。
晚晚出車禍的那天。
他心慌得厲害，一下子什麼都顧不上了，跌跌撞撞地跑到醫院。
他和謝辭迅速扭打在一團。
最後兩個人鼻青臉腫地坐在一起。
謝辭點了根煙，夾煙的手有些抖：「你的仇我幫你報。」
「你回來吧, 她喜歡的一直都是你。」
他沉默了很久：「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謝辭拎起他的衣領, 眼眶潮湿：「混賬！你知不知道這兩年她是怎麼過的？」
他看著率性而為的謝辭, 嫉妒得紅了眼：
「是，我就是個混賬！但我跟你不一樣，我從來就沒得選！」
謝辭一拳砸在他臉上：「放你媽的屁！你當初明明可以選擇把一切都告訴她。」
「你比我更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你要走什麼路她都會陪你走！」
他不客氣地回了一拳, 眼底猩紅：
「我怎麼敢？
「謝辭，我親眼看到了我父母是什麼樣的下場。
「我一旦失敗, 就是萬劫不復。」
那天，謝辭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他確實也應該滾。
但他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晚晚, 聽到她叫她哥哥。
她哭得很傷心, 把他的手抓得很緊。
他的心也跟著揪緊。
但他不能回應她。
一句都不可以。
所以他硬著心腸說了那樣傷人的話。
他怕她再哭一會他就忍不住想抱抱她。
在晚晚被謝辭帶走的瞬間, 他轉身就落了淚。
謝辭媽媽的生日宴上，她也來了。
他已經竭盡全力刻意不去看她。
但女人的直覺實在可怕, 唐芮還是警覺到了她的存在。
所以他提前讓服務生通知了謝辭。
他悲哀地知道，他並沒有把握能護住她。
在唐芮讓他在婚約和晚晚裡二選一時。
他猶豫的那幾秒裡, 他比誰都清楚。
晚晚對他有多失望。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隻能松開她的手。
因為他的事情還沒做完。
更因為他清楚謝辭會保護好她，會做得比他好千倍萬倍。
看著他們離去時無比登對的背影。
他知道。
他真的，失去了他夜空中唯一的那顆星星了。
從此, 他的世界隻剩下，一片漆黑又寂寥的夜空。
謝辭斜睨著我，似乎壓著火氣：「怎麼？要看完再走？」
「（悄」雖然他不喜歡他，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唐氏集團的事情結束後，謝辭給他打了電話。
語氣非常冷淡，聽起來他好像更討厭自己多一點。
「唐家背後的人最近還會有動作，本少爺把後路給你準備好了。
「先去英國待一陣, 之後我再幫你想辦法。」
提起她，他的語氣又不自覺軟了下來：「照顧好她。」
然後迅速恢復正常。
「再有上次那種情況, 我隨時飛過來揍你。」
他沒有告訴謝辭, 晚晚根本不會跟他一起去英國。
反正他們倆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幸福。
所以此刻，他不想謝辭太得意了。
那天早上, 他早早地去了機場。
晚晚還是來了，什麼行李都沒有帶。
什麼話都不必說，他就知道了她的選擇。
他心裡很多話想跟她說——「對不起」「我愛你」……
但他最後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張開雙臂。
像過去千萬次那樣繾綣溫柔地看著他的女孩：
「晚晚, 不抱哥哥一下嗎？」
她輕輕地上前擁抱了他：
「哥哥, 以後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他摸了摸她的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反駁。
但是，晚晚。
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 算什麼好日子。
清晨的微光中，他走向安檢口。
輕輕地朝他的星星揮了揮手。
悄無聲息地，作別了他整個青春的愛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