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本座並未要取他性命,待斬魂劍停下,自會放他離開。你告訴本座,該怎麼處罰才叫公正?”
多少有點雙標了,虞穗穗想。
“既然我們天照門如此公正,那為什麼謝容景經脈寸斷時,執法堂卻未曾還他一個公道呢?”
要殺青了就是好,想說什麼說什麼。
白月光自我修養第三百二十五條:如果做什麼都沒用,那就做個聖母。
謝容景這種有反社會傾向的大反派,若是僅僅隻對他好,可能反會引起他的警戒心。
不如對全世界都好,好到讓他不得不多看你一眼。
放在平日,虞穗穗不會說這些話,可總歸以後見不到這些人了,不如放下羞恥心,來段浮誇但完美的謝幕。
於是,她繼續組織了一下語言。
“爹,你總是教導我修仙之人當以風度為氣,以德行為骨。但你可知道現在的宗門是什麼樣子?持強凌弱、見風使舵者比比皆是,哪裡還有半分風骨。你還說,仙門弟子當恩怨分明,執法堂更是要以身作則,賞罰得當才能得人心。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弟子被壓迫苛待也未曾尋求一個公道,還有弟子被誣陷後至死也無法沉冤昭雪。”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她的臉在微光中有些微微泛紅,眼底也泛著薄薄的水光。
虞千秋果然更加氣急敗壞。
“虞穗穗,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給我過來!”
“什麼才叫正義?”
虞穗穗拿出畢生的演技,像每個晨間劇女主那樣倔強地揚起臉,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痕。
“因為是魔族,所以他的傷痕被輕描淡寫的揭過,他的所有錯誤都會被無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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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這就叫做正義嗎?”
“虞穗穗!你敢再說一句——”
“虞掌門!”虞穗穗當然敢說:“最先告訴我們眾生平等的那個人,是你!”
虞千秋的臉由青轉紅,隻覺一股怒氣衝上腦門,他語無倫次,狠狠拍碎面前的桌案。
說時遲那時快,第三道斬魂劍劃過。
這次謝容景眼疾手快,一把將身前的少女拉至身後。
劍氣斬破了他的左臂,傷口深可見骨。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得讓斬魂劍停下來。
可這玩意兒一旦開啟,不出個人命是不會停下來的。虞穗穗本來是想擋完劍的傷害,但看她爹的架勢,很有可能強行將她和謝容景拉開。
審判臺行刑的地點是懸崖邊,這樣劍氣斬過時才不會誤傷他人。
她向幾米外的深淵眺望,拿定了主意。
與此同時,虞千秋也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放肆!你、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當然記得。”虞穗穗說:“我是掌門大人的女兒,是天照門的首席大師姐!”
“正因為如此,穗穗才不能看到正義被黑暗所吞沒。今天在看得到的地方,有了一個謝容景;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還有成千上萬個同樣被欺凌過、被苛責過、遭受過不公待遇的門人們。”
虞穗穗深吸一口氣:“如果你們全部都對此視而不見,那我就去做第一束光。”
虞千秋終於發現不對:“你想幹什麼?”
虞穗穗掙開身旁的大反派,眉眼彎彎,笑容恬淡。
“如果今日一定要鮮血才能洗去審判臺上的罪孽,那就……”
話音未落,她縱身一躍,像一支離弦的箭,又似一隻自由的鳥,她的絳色披風被劍氣斬成兩半,宛如展翅欲飛的紅色翅膀。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從聳入雲霄的審判臺跳了下去,跌進無邊無盡的深淵裡。
……
一片寂靜中,風卷起她未曾說完的話。
“不要徒增無謂的傷害了。”
……
“大小姐!”
“小姐!”
“穗穗!”
“……!”
從高空向下跌落的時候,虞穗穗似乎聽到有很多人在叫她。
她不想再去分辨那些聲音都是誰了,她好累,想任務結束後好好睡一覺。
方才的那段操作對她而言完全是超水平發揮,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很可能是沒用,虞穗穗想。
畢竟這位的態度是出了名的捉摸不透。
罷了,多少都無所謂。
盡力了就行,重在參與嘛。
總的來說,她這次穿越之旅還算愉快——除了任務沒完成,其它都還好。
虞穗穗閉上眼,任憑身體自然往下落。
耳旁傳來呼呼的風聲,正當她以為快回到穿書局時——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虞穗穗:?
睜開眼,看到了一襲黑袍的反派君。
她將斬魂劍停下時,困住謝容景的陣法瞬間失去了效力。
而謝容景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跟著虞穗穗跳下了萬丈深淵。
兩人還在不斷下墜,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哪怕是修仙之人也會被震碎一身的仙骨。
“還能用飛劍麼?”謝容景輕聲問道。
虞穗穗的大腦僵硬了一瞬,過了幾秒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虞千秋這個爹沒什麼別的優點,但由於酷愛面子,在眾人面前說過的話,一般來說都是算數的。
斬魂劍停下後,謝容景應能安然離開天照門。
畢竟女兒都死給他看了,再堂而皇之找別的麻煩,會顯得他這個宗主無能又狹隘。
……所以,謝容景為什麼跟著一起跳下來?
虞穗穗想破頭也不明白,隻當是對方不信任人類……?
好吧,那也能理解。
她可以死遁回穿書局,但大反派是不能死的。
於是,她又有了點求生欲,試圖召喚飛劍。
“好像不行……”虞穗穗發現哪裡不對:“在這裡,靈力好像被封印了。”
靠,難道他們兩個都得死在這裡。
不要啊。
她剛剛還那麼努力。
早知道就不努力了……可不努力,大反派說不定也會被斬魂劍砍死,虞穗穗覺得自己像是進了一道反人類的迷宮,左右兩邊都是死路。
“嗯,我知道了。”謝容景空出來的那隻手摸摸她的頭。
過了幾秒,他又補了一句。
“別怕。”
似乎是在安慰她。
謝容景用完好的手緊緊拉住虞穗穗,另一隻手被劍氣砍過,方才摸她的頭時,虞穗穗聽到了很低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看來對方並不是毫無痛覺。
他咬著下唇,從腰間抽出那把短刀,將它狠狠刺向左側的峭壁。
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手臂瞬間滲出一大股鮮血。
虞穗穗明白,對方是想將刀插進石頭裡,再找個緩衝地帶跳下去。
“把我放開吧。”她誠懇道。
還是那句話,她死了一點關系也沒有,謝容景死不得。
如今謝容景隻有右手是好的,還偏要用那隻好手抓住她,另一隻受傷的手反而包攬了巨大的工作量,看著就覺得疼。
這人是和他的左手有仇嗎?
大反派手上的動作一頓,回頭看她,淺淺勾起嘴角,眼睛亮得像夜晚的星星。
虞穗穗見過謝容景很多種笑,溫和的、戲謔的、淡漠的、愉悅的……可沒有一次是這種表情。
他的雙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揚,唇邊掛著淡淡的矜傲,像隻漂亮的貓咪。
“你不會死的。”他輕聲說。
他們似乎已快要掉到深淵的最底部,身旁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黑霧,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尖刀深深地嵌進山石間。
謝容景單手抓著刀柄,另一隻手拉著人類少女。
二人都懸在半空中,謝容景拉住她的手略一用力,將人拉得高了些,改為攬住她的腰。
虞穗穗發現,這個姿勢不會扯到自己背上的傷口。
聯想到謝容景今日的種種反常表現,這讓她不得不厚著臉皮猜想——莫非……她真的成了大反派的白月光?
第26章
這個猜想未免有些太過匪夷所思, 虞穗穗不願太早下定論,轉移注意力遙望腳下。
二人依舊懸在半空,她不知道離地面還有多少距離, 但他們掉落過程持續了很久, 由此可見,若想重新爬上去該有多艱難。
“不用擔心,已經安全了。”謝容景說。
那太好了!
虞穗穗半點不懷疑對方的話。
作為這個世界數一數二的絕境求生高手, 他都說安全,一定就是安全了。
她放松下來, 還有心情抬頭向上眺望——完全看不見天空,被黑霧擋得嚴嚴實實。
嗯……那就看黑霧吧,總歸是外面見不到的東西。
是的,經過大起大落後, 她現在的心情再次平靜下來。
大反派在原劇情裡攀過萬骨山,踏過幽冥河, 和那些兇險萬分的禁地比起來, 天照門的深淵反而顯得像四季如春的花園。
既然謝容景這次沒死, 那就一定能在成為反派的路上發光發熱。
至於她自己, 則更不需要擔心。
隻要跟著大反派走, 總能有下一個擋傷害的機會。
……畢竟這位看起來就很會拉仇恨。
虞穗穗很快調整好心態,既然劇情沒崩,那也沒什麼可憂慮的。
“穗穗。”
謝容景喚她。
“嗯!”
“抓緊我。”
對方應是要試著著陸,一隻手操作起來有些困難,需要兩隻手。
虞穗穗了然,扯住他的衣襟。
“……”謝容景垂眸:“我要松手了,你專心一點。”
於是,不專心的虞穗穗隻能改為抱住大反派的腰。
他腰身瘦削, 卻不似女子般的纖軟。
謝容景一手握住刀柄,另一隻手快速地結印,這種召喚死靈需要的手勢十分繁瑣,好在半柱香後,成功召來一隻全身由白骨組成的不明生物。
這生物——或者說死物,凌空走到謝容景面前,恭敬地垂下頭顱,眼眶裡閃爍著綠瑩瑩的火焰。
虞穗穗猜測,它生前可能是一匹狼,要不就是一條大型的狗。
在這個不能調用靈力的古怪之地,謝容景無疑未受到分毫影響。
召出死靈生物後,謝容景攬住虞穗穗,雙人一同騎在上面。
“這到底是什麼?”虞穗穗好奇地問道:“狗?”
聽到“狗”這個字,身下的坐騎不悅地抖了抖尾巴。
它不會說話,謝容景卻聽懂了它的意思:“嗯,它說它就是狗。”
骨狼:?
它明明說它是狼。
謝容景淡淡瞥了它一眼,它的尾巴一下子耷拉了下來。
骨狼:……好,我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