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問得,不亞於“地上有一千萬靈石你會撿嗎”。
她瞬間明白過來,沉下臉:“張教習,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修仙界經常會有一些離譜的傳言,比如在凌晨子時對著搖光星許願,靈君就會實現你三個願望;比如在劍雲山下那顆歪脖子大樹上摳1,劍尊的在天之靈就會保佑你三年進階兩個等級……
而這種傳言還真有人信,直到現在,還有無數人在半夜許願,也有不少人在歪脖子樹上刻1。
溫嫻靜又好氣又好笑,不敢相信陣修教習也信這個。
“當今世上,隻有陣鬼前輩一人才懂生死八門陣。”她告誡道。
陣修教習的聲音更恍惚了:“如果……如果就是陣鬼前輩要和我換呢……”
溫嫻靜:?
神經病。
她啪的一下掛了傳音石。
“被女修拒絕了吧。”陣鬼笑眯眯地評價道:“真沒用,還不如我那徒弟。”
陣修教習莫名被戳中了心事,他的臉燒了起來,聲音細若蚊蠅:“晚、晚輩告退。”
他紅著臉,快速收拾好行李,從教習住處離開。
陣修教習半點沒懷疑對方的身份——要知道,滄瀾學府這種地方安全系數極高,不僅有門派大陣,外面還有六七重的高階修士巡邏。
神不知鬼不覺突然出現在他房間,不是陣鬼他老人家本人,那還能是誰?
小李對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經麻木了,前輩完全是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現在,他似乎是真的要來靈君的地盤當陣修教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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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隻是生死八門陣,小李安慰自己。
嗯……隻在十大陣法裡排行第九,前輩還是挺……挺靠譜的,至少沒拿天地五行陣或者誅仙陣換。
“……這裡人多,您能住的習慣嗎?”
不行,還是怎麼想怎麼離譜。
小李閉了閉眼,大著膽子建議道:“不如還是讓您的二位徒弟隨我們一同上路……”
“說的什麼胡話。”陣鬼瞪他一眼:“人家還沒拜師呢。”
小李:……
原來您也知道啊。
那兩位小輩拒絕了陣鬼的收徒邀請,本以為前輩會很生氣,畢竟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性情古怪。
怎料對方看起來卻更加欣喜了。
“我那大徒弟對他師妹的樣子,倒頗有幾分老夫當年的性情。”
陣鬼摸著花白的胡子感慨道。
等等,這就大徒弟,這就師妹了嗎?小李在心中腹謗。
但腹謗歸腹謗,他還是想到了前輩曾經的故事。
誰能想到四大高手之一的陣鬼,最早時竟是普通凡人出身。
聽聞在他年輕時,曾有一個凡人妻子。
他與妻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自然便走在了一起。二十歲那年,有仙門弟子來到他所在的小村莊,稱他有仙緣,要帶他去修仙。
從古至今,凡人便對仙人有天然的崇拜之心,陣鬼也不例外,他心頭甚喜,問道:“我那妻子呢?晴娘能否和我一同去?”
答案卻是否定的。
晴娘沒有仙緣,通俗來講便是:沒有靈根,無法踏上修行大道,一輩子隻能做個凡人。
若他苦苦哀求,倒也不是不能攜帶凡人家眷上仙山。
可凡人終究是凡人,他們有天人五衰,會生老病死。
二十歲的陣鬼望著天空,吧嗒嗒抽著旱煙,聽了一夜的雨。
再回首時,七十歲的陣鬼攙著七十歲的晴娘,晴娘壽終正寢,滿是褶子的臉上寧靜而又祥和。
她是笑著去的。
冥冥之中,耳畔似乎聽到有人問道:“你可後悔?”
時光流轉,仿佛與五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重合,仙人們穿著雪白的衣袍,滿臉詫異。
“真的不跟我們走?”
“真的要拒絕長生,拒絕前途無量的未來?”
“……”
“真的不會後悔?”
陣鬼笑了,盡使他早已須發皆白,聲音亦如朗朗洪鍾。
人生在世,若不得恣意痛快地想愛就愛,想恨就很,豈非白來走這一遭?
“我不後悔!”
……
“小李啊,你是不是覺得那姓謝的臭小子很傻?”
陣鬼隨意地從房內踱步而出,眯著老眼看天邊彎彎的月亮。
他難得正經一回,小李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傻嗎?
當然傻了。
無論是比起陣法,更想給小女修編辮子的謝容景;還是比起長生,更願意和凡人妻子廝守的前輩。無不都是為了兒女私情而罔顧修仙大道,可小李心中卻升不起半分輕視,隻覺心神震蕩,久久不能平息。
他俯下身,深深地向陣鬼下拜。
若說以前,陣鬼想收這兩個人,完全是因為沒人能真正通過問心陣,也第一次有人敢跑進問心陣中他人的幻境裡。
總而言之,僅僅是始於惜才之意、新奇之心。
可現在,原本八十分想收的心變成了一百二十分。
陣鬼摸著胡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開始發脾氣。
“你剛剛說,我那兩個徒弟都是天照門出來的?”
“正是。”
小李方才已查清了二人的來路,一一匯報給了自家前輩。
“……不僅如此,虞掌門還對外宣稱,沒有您徒弟這個女兒。”
“豈有此理!”陣鬼氣得吹胡子瞪眼:“虞千秋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幾百年了還在七重,我還嫌他不夠格當我徒弟的爹呢!誰給他的臉嫌棄老夫的徒弟?”
虞穗穗咬著指甲,拉拉身旁的大反派。
“我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謝容景正在幫大小姐畫她的陣法課業,聞言微微一愣:“怎麼了?”
虞穗穗也說不上來怎麼了,她現在正愜意地躺在庭院中的搖椅上,舒舒服服吹著晚風看著話本,手旁還擺著廚修們送來的點心。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鹹魚生涯即將受到嚴重的威脅。
她盯著大反派無暇的側臉,憂慮道:“如果從明日開始,課業超級加倍,你還會幫我寫嗎?”
那是自然,謝容景輕輕頷首,在搖曳的燭火中投下淡淡的影。
既然幫寫作業的學霸都這麼說了,虞穗穗也就沒什麼好繼續擔心的。
她象徵性擔憂了幾秒鍾,又接著躺了下去。
“對了,不知道那個醫修教習怎麼樣了。”
虞穗穗看著頭頂璀璨的星光,隨口說道:
“希望他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放心,不會的。”謝容景溫和地點頭。
他不指望困陣能困住醫修多久,但……足夠了。
畢竟密林裡,可是有妖獸的。
謝容景黑色的水墨錦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他淡淡地揚起唇角,眼裡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妖獸啊。
說來也巧,他臨走前布下的陣,恰好防不了妖獸呢。
第45章
第二天一早, 虞穗穗發現班裡的情況有些不對。
她和那群仙二代們雖關系不差,但也不是很熟,唯一聊過幾句的隻有江映雪。
江映雪見到她和謝容景, 長出了一口氣:“嚇死我了,還好你們沒事。”
虞穗穗環顧四周, 發現別的小菜雞大多也在擔心地望著他們。
仙二代們倒沒什麼大毛病,隻是平日裡無所事事,喜歡比拼自家的轎輦、靈寵以及身上的衣衫法器。
虞穗穗和他們玩不到一塊去,主要少了點共同語言。而若是聊其它的, 她又不太擅長找話題。
可夏凌就很擅長。
身為男主,他的身上自然會有些常人罕有的優秀特質:比如天生的領導天賦。
虞穗穗和謝容景兩個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平日裡都是有人和他們搭話時, 才會禮貌答上兩句。
她託著腮闲闲地打量夏凌,覺得對方仿佛是有那個什麼社交牛逼症。
這才開學多久, 已經在同窗中混得如魚得水,隱隱有收了一幫小弟的趨勢。
夏凌性格開朗且樂觀向上, 關心每一位同學的修行:“江姑娘,昨日的課業做了嗎?”
江映雪學著虞穗穗,將躺平進行到底:“不會做,不做了。”
“……這可不行。”
夏凌蹙眉:
“學如逆水行舟, 修煉也是一樣。”
江映雪:“噢噢噢噢。”
她如此敷衍, 夏凌反倒繼續鼓勵她:“江姑娘,你可以的!你昨日的符咒就差點成功了,已經有了如此大的進步,隻要再努力一些,每天多修煉兩個時辰,定能有更好的成績。”
他這麼打氣, 江映雪也就跟著有了幾分學習的動力。
反正她本來腦子就笨,非常好說服,聽誰的話都覺得有道理。
……
虞穗穗完全明白主角班是怎麼從吊車尾到年級第一的了。
有這麼一個卷王男主在,還時不時批發心靈老鴨湯,很難讓人不跟著一起卷。
經過這麼一打岔,江映雪也忘了自己想說什麼了,她撓撓頭,茫然地和虞穗穗面面相覷。
她不記得還有人記得,另一位仙二代湊過來道:
“昨天後山密林出了事,孫醫修好像被妖獸給吃了……你們不是和他一起的嗎?可有見到那隻妖獸?”
穗穗愣住:“被吃了?”
“是的。”仙二代說:“聽說是後半夜巡查時發現的,當時已經骨頭都不剩了。”
他心有餘悸:“連後山的密林都這麼嚇人,我們以後可萬萬不能再亂跑。”
虞穗穗:……
她試探著問道:“醫修教習不是有五重嗎?”
“嗨,這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
仙二代神神秘秘道:
“他戰鬥能力不強,很可能遇到了好幾隻四級妖獸。我那個在學府當巡查官的三舅舅是這麼說的,現場還死了一隻四級的蛇妖呢,也被別的妖獸吃的隻剩骨頭了。”
“……”
虞穗穗直覺這事和大反派脫不了關系。
她莫名有了幾分身為同伙的心虛,別過頭敷衍地嗯了幾聲。
“怎會如此?”
謝容景適時開口。
他的臉上掛著毫不作偽的疑惑,雙眉微微蹙起,挑不出一絲錯處。
“哎,你們當時沒和孫醫修在一起嗎?”
仙二代有心想多問幾句。
他的懷裡藏著一塊淡紅色的石頭,能鑑別他人言語的真偽,若是對方說了謊,便會閃爍著綠色的光芒。
如此神物,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東西。
仙二代寶貝地將石頭揣在胸前。
這是他三舅舅交給他的特殊任務。
鬧出了人命,當然不能草草了結此事,虞穗穗一行人是和醫修一起進入密林的,自然出現在了學府的視野中。
學府巡查隊因此想了一個絕妙的主意:派那三位弟子的同窗去試探一下他們,既神不知鬼不覺,又比正常的審訊更有效。
若是三人真的與此事毫無幹系,也不至於傷到學生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