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姑娘中了我們這裡的一等獎,全場的靈飾全部免費!”
……
謝容景拐進靈飾店後方的暗巷裡,五指虛虛朝空中一握。
小玉香上一秒還在自己的臥房內塗口脂,這一秒便被抓來了這裡,她一張臉嚇得煞白:“拜見少君大人。”
“誰給你的膽子。”
謝容景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淡淡的,像是一句普通的問候,可他的手指卻一點點收緊,小玉香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求生欲令她瞬間想明白了少君大人憤怒的緣由。
“屬,屬下都是為了少君大人……”
那還真是可惜,謝容景想。
他不需要自作主張的手下。
“少君日後總是要去魔界的,”小玉香結結巴巴道:“屬下覺得大小姐和您感情甚好,以後定也是會去魔界,便、便想打個招呼。”
“……”
不知哪句話取悅到了謝容景,他沉吟片刻,放開了戰戰兢兢的小玉香,讓她得以死裡逃生。
“下不為例。”
少君大人如是道。
第60章
祝黎迎著風跑得飛快, 她許久沒有如此激烈地奔跑過,汗水打湿了她額前的劉海,她幹脆將頭發全部束成一個高馬尾,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有些銳利的眉眼。
Advertisement
想到身後還有尋找她的侍衛, 她左拐右拐, 甚至不顧形象地藏在賣靈瓜的菜攤後面, 藏在蛛網密布的狹窄小巷中。
身體很累,非常累,她此時體能已瀕臨耗盡, 但靈魂卻像是燃燒的沸水,感到從未有過的自由。
她一口氣跑了好遠好遠, 也從白天跑到了黑夜,終於……跑出了滄瀾城。
周圍四下無人,應當是某處人跡罕至的郊外。
祝黎背靠著樹,望著彎彎的月亮,總覺得那月亮太高也太冷, 像林以冰的臉。
祝黎沒她爹娘那麼自欺欺人, 把醫仙的沉默當作是希望,她非常明白——對方之所以沒有出面澄清,完全是看在曾經的那份情誼之上,才沒有給祝家難堪,才默認了祝家借他的名緩和些許。
可那份情誼, 又有多少呢?
聽聞林以冰十幾歲時便和林家一同搬離了滄瀾城, 而他已有多少年未和祝家有交集了?
幾十年,還是幾百年?
她越想越覺得心驚,見娘親還要和醫仙弟子們攀談,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
祝黎是想澄清的, 她自己也不喜歡和一個感情都沒有培養過的人成婚,既然她與醫仙都對彼此無意,那不如早些結束這荒謬的一切——但很可惜,她的抗議無效。
祝家人日夜揣摩著醫仙的喜好,推測他或許會鍾愛溫婉嫻靜的女子……所以,祝黎為此放棄了練了十五年的刀。
“值得嗎?”
她喃喃自語。
她想到剛剛那群學府弟子裡,有一對站在一起的年輕男女。
那位男修會溫柔地望著小女修,看看看著還會伸出手去揉她的毛兒,小女修似乎還自然地說了句“幫我把左邊肩膀也一起捏捏。”
真羨慕……祝黎想。
這樣真摯的感情,她也很想要一份。
而不是淪為冰冷的、維持家族存在的物品。
……
前方樹影婆娑,隱約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誰在那裡?”
沒人回答,那影子似乎是個人形,正慢慢從地上緩緩站起。
祝黎從地上拾起一根短棍,輕手輕腳向前走去。
如果是隻鬼怪,便先下手為強。
人影並未成功起身,而是又虛弱地栽了下去。與此同時,祝黎用木棒撥開樹叢——
是個男子。
他有著黑色的頭發與琥珀色的眸,似乎受了重傷,身下的花圃也被血水染紅。
“你是誰。”祝黎並未放松警惕,嚇唬他道:“我的身上帶有能鑑定謊言的神石,倘若你有一句假話,我就立刻殺了你。”
男子似是被她嚇了一跳,半晌才道:“我不是鬼怪,隻是鬼修。”
祝黎皺眉,她不太喜歡鬼修。
可轉念一想,如果因為修煉方式便敵視對方,和那些不讓自己舞刀弄劍的族人有什麼區別。
於是她問:“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男子緩緩抬頭,他長著一張算是英俊的臉,還帶著青澀的怯意,莫名便讓她的心防降低了幾分。
“我在……被哥哥的手下追殺。”
……祝黎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
頃刻間,便在腦中構建了一個同胞相殘的小可憐形象。
趁著對方還未反應過來,她決定再多詐幾句。
“你哥哥為何要殺你?”
“他一直不喜歡我。”男子眼神閃爍,組織著語言:“他的屬下們覺得,我的存在會影響他繼承……嗯,繼承我爹的位置。”
祝黎:……
聽了對方的遭遇,她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麼慘。
“那你們的父母呢?”
“我和他是同父異母,我爹娘都死了。”
祝黎在腦中思忖片刻,似乎並未聽過近日有哪個勢力發生過兄弟相殘這種惡劣的事跡。
既是沒聽過,或許是那些無名無姓的小門小派。
修仙界這麼大,隻是中型門派便成千上萬,小門派更是數不勝數。
祝黎幾乎要放下了戒心,畢竟——對方的形象太像一個脆弱的、需要保護的受害者。
“你是哪個門派的?”她的聲音緩和了些許:“……你放心,我沒有惡意。”
男子搖搖頭:“對不起,我還不能信你。”
“那你叫什麼名字?”祝黎自我介紹的話到了嘴邊又停下,還是留了一手:“我叫阿黎。”
“阿黎……”男子害羞道:“我也可以隻報名字嗎?”
“當然。”
頭頂的柳樹垂下枝條,在夜風中搖擺猶如招魂的番。
男子低下頭,墨發擋住臉,面上羞怯的表情一掃而空。
“我叫容流。”
“容光的容,江流的流。”
滄瀾城的夜晚比白日裡還要更熱鬧幾分。
月如霜,風似水,檐臺上風鈴叮當作響,兩旁的商鋪招牌則是由發光的玉石雕制而成,五顏六色的光芒照在仍舊熙熙攘攘的道路上。
“謝師兄!”
趙煦朗驚喜又警覺地壓低了聲音:“你也是來看小玉香的嗎?”
謝容景微笑地望著他。
趙煦朗自知問了個蠢問題,謝師兄每日都和虞師姐形影不離,怎麼會和自己一樣大半夜來等小玉香唱歌。
他摸摸鼻子,試圖岔開話題:“對了,虞師姐呢?”
謝容景似笑非笑,“她說想吃桂圓藕粉,我來買給她,馬上就要回去了。”
他補充道:“她見不到我,會著急的。”
實際上是大小姐在沐浴,他自己覺得對方會想吃點什麼,才大半夜跑出來為她覓食。
趙煦朗後知後覺自己似乎又說錯話了,他最近腦子是真的有點軸,轉不過來彎。
為了避免多說多錯,他幹脆把那句“謝師兄和虞師姐關系真好”也咽了回去。
夜色與燈火將謝容景的五官映照的更為靡麗,不多時,已有幾位小女修頻頻偷看他們這裡。
白日裡在外行走,謝容景和虞穗穗總是並肩而行,而路人們又都比較識趣,無論是男修女修,從未有人上前搭過訕。
而今夜他是自己一個人,最多加上說了兩句話的趙煦朗。
良辰美景,燈火闌珊。
一位小女修在同伴的鼓勵下上前。
“我叫徐小箐。”她大著膽子問謝容景:“敢問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地?”
哇!——
同伴們起哄道。
謝容景拎著藕粉朝客棧走去,還不忘遵循著人類社會的禮貌——比如僅僅是點頭繞開了攔路之人。
有這麼多同伴在身旁,就這樣輕飄飄被無視……徐小箐感到有些丟臉。
她咬咬牙繼續追上前,半是自嘲半是嗔怒道:“公子如此冷漠,可是嫌棄小箐貌比無鹽,唐突了你?”
若是用正常人的審美看,徐小箐長得並不醜,甚至還可以說是頗有幾分姿色。
……可惜大反派不是正常人。
他原先根本沒有三觀,認識了虞穗穗後,又構造了一個看似正常,實則極其詭異的三觀。
比如在他眼裡:長得和虞穗穗像的就是好看,長得和她不像的,那就是不好看。
謝容景今日心情甚佳,非常好脾氣地駐足停下,盯著徐小箐的臉端詳了一息的時間。
最終得出結論:眼前的人類一點也不像大小姐。
大小姐的眼睛是圓形的,像貓兒眼,而這個人類的眼睛是長長的;大小姐的臉頰很軟,仿佛陶瓷上透著粉,而這個人類的臉卻有些瘦削。
徐小箐還未開始竊喜,便見對方竟然……緩緩地點了頭。
徐小箐:……??
她發誓:再也不會找任何男人搭訕了!
第61章
七日假期轉瞬即逝。
因為見過了祝家人, 等回到學府再上醫仙的課時,小菜雞們難免有些心照不宣。
林以冰講完今日的醫理,發現學生們似乎都不在狀態, 總是盯著他的臉發呆。
許是旅途勞累吧, 他並未多想, 隻是在放課後吩咐自己的徒弟:“雙雙, 配些安神消乏的藥包分發下去。”
童雙:“好嘞!”
林以冰自己也有些疲倦,饒是調養了十年,也還是最多隻能清醒幾個時辰。他盛著雲回到竹樓, 闔上淺灰色的眼眸。
領了藥包,同窗們一一離去,教室中隻剩虞穗穗謝容景還有夏凌三人。
“師姐師姐~這一包是我特制的。”
童雙高興地向虞師姐介紹:
“裡面加了夜隱花的花蕊,不僅有淡淡的清香, 還能睡得更甜!”
魔兔在腳下甩著四隻耳朵附議,它現在比兩年前長胖了很多,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能經常被抱在懷裡,隻能自己用四隻爪爪一蹦一跳地走路。
虞穗穗果然很喜歡, 決定回去便把藥包放在枕頭下睡上一覺。
……
“師妹,你覺得祝家小姐……和醫仙前輩有沒有可能?”
夏凌忍不住拉過童雙八卦道。
不止是其餘的同窗,連他也一樣好奇:像阿冰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會選擇什麼樣的道侶。
童雙微微一愣, 顯然是聽過這則傳言。
她大搖其頭, “如果他們知道我師尊修的是什麼道,就不會這麼想了。”
“什麼道?”
童雙用一種‘你怎麼這都不懂’的眼神看著夏凌。
“你覺得師尊對我好嗎?”
她問道。
當然好了, 夏凌點點頭。
不同於陣鬼的無條件護短和靈修的放養式教學,醫仙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稱職的師尊,而師妹就是被其一手教出來的。
童雙又問:“那對你還有虞師姐呢?”
自然是也很好, 夏凌繼續猛點頭。
夏凌有幾次受了重傷,醫仙都會為他調配進補之藥;聽聞虞姑娘曾患先天不足之症,雖現在已然痊愈,醫仙卻還不放心,親自耗費靈力為她上上下下再復查了一番。
“既然師尊對我們都這麼好。”童雙繼續發出靈魂拷問:“他對學府其他弟子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