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大小姐沒有笑。
謝容景很喜歡看虞穗穗笑,每次她笑起來時,大眼睛都會微微彎起,像是一隻快樂的貓咪。
今天她沒有笑,那便是不開心。
謝容景開始思考大小姐不開心的理由。
終於,他想到了。
一定是因為這樣。
他走過魔宮,走過商業街,走過紅月樓,走過一處處新開墾的植物田,停在一處幽深昏暗的地下城堡前。
若說魔界曾經有什麼發展不錯的產業——那一定就是地下監牢。
監牢不僅足夠大,還有各種各樣隨便拿出來便會被稱作“殘忍”與“可怖”的刑具,連獄卒都是世世代代幹這個的魔族。
魔族本性便比人類的心腸硬,加上還是家族傳統文化,因此,魔界的地牢也就勝了別處不知多少籌。
“少君大人!”
守門的魔將狗腿地上前:“前兩天的那些人類都關在這裡,您看……”
人類修士興衝衝集結在一起,領頭的幾個七重高手卻被一一擊敗,如今被關在這裡的,便是那些沒來及逃走的修士們。
謝容景的靴子踏過滿是血水的地面,踩出淺淺的水花。
“我勸你最好放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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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魔族少君,一位修士高聲喝道:“我是紫陽派太上長老的嫡長孫,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他的腦袋骨碌碌滾了下來。
也有的修士挨了幾天打,骨頭早被打軟了,搞事的心也被打服了,不由強顏歡笑道:
“謝道友,這一切都是誤會……我們也是受了他人挑唆,您看什麼時候放了我們?我保證,飛龍山定會幫你澄清冤情!”
來攻打魔界的不止紫陽派,還有一些旁的中小型門派,飛龍山便是其中之一。
謝容景微笑地盯著說話之人的臉。
難道有戲?
修士狂喜:“隻要放了我派弟子,飛龍山日後定會支持魔界!”
一隻修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謝容景居高臨下地瞥視著牢中的修士,他仍在笑,卻笑得讓人遍體生寒。
都是這些人。
都是他們來魔界鬧事,所以大小姐才會不高興,才會連笑也不笑。
謝容景一點點收緊十指,生生將修士的頭擰了下來。
既然這樣……
那就全部都去死吧。
第87章
謝容景帶著虞穗穗來到滄瀾城時, 正是為她過完生日的第三天。
大小姐的身體涼冰冰的, 比自己的體溫還要冷,她的臉也是白白的,還變得挑食了起來。
謝容景喂她吃糖醋排骨,吃魚片粥, 吃糯米糕, 吃雕成兔子頭的水果,她都連嘗都不嘗一口, 哪怕放進嘴裡,也會掉出來。
不僅如此, 她還很冷漠。
以前謝容景也會揉她的臉摸她的毛兒,她有時候很喜歡,有時候被摸得不舒服了——比如捏她後脖頸和肩膀時力度太輕或太重, 她都會把他的爪子撥開。
可現在, 無論是怎麼摸怎麼捏,她都不會說一個字。
不會讓他輕點或是重點,也不會讓他再往上捏捏或者往下揉揉。
就連謝容景撓她痒痒, 她也十分淡定,無動於衷。
於是, 謝容景便明白了:大小姐還在不高興。
短短兩天, 他隻要一發現虞穗穗不理他,就會去地牢裡刀幾個人類。那些人現在聽到他的腳步聲便嚇得如同驚弓之鳥,覺得自己完全就像是屠宰場的豬,謝容景便是那個每天來殺豬的屠夫。
今天他不想殺豬了,他想帶穗穗去看醫生。
大小姐不高興,不想說話,不想理他, 而且還生病了……謝容景一顆心都懸在了半空裡,連忙定下去滄瀾城的日程。
他本來打算隻和穗穗兩個人去,臨出門前,小玉香攔住了他。
“大小姐一路上需要人照顧。”
小玉香說:“少君您有所不知,在人類的習俗裡,沒成婚的男女是不能睡一張床的。”
謝容景覺得有點道理。
魔界裡沒有這種說法,他這幾天每天都抱著虞穗穗睡覺,可若是去了人類的地盤,自是要遵守那裡的風俗習慣,要替大小姐著想。
他點了頭,小玉香也心驚膽戰地松了口氣。
魔界有眼睛的魔都能看出少君現在情況不對,若是真讓他這樣帶著大小姐去人界晃一圈……
畫面太美,小玉香不敢想。
為了防止某個白痴人類說錯什麼話,她在同事們的殷切期望下,自請接過了“看著少君”這項艱巨的任務。
剛出魔界,小玉香便連忙給大冤種趙公子傳了條消息,簡單介紹了魔界這幾日的情況,以及少君大人的精神狀態。
……大小姐的死訊,也正是這時傳出去的。
趙煦朗被一個接一個的重磅炸彈炸得昏天黑地頭暈眼花,還沒消化好虞師姐已經不在的噩耗,便要接受謝師兄似乎瘋掉了的事實。
他將這些沉重的消息告知了同窗,而學府經上下一致討論,決定:先行安撫情緒不穩定的謝同學,等謝同學離開後,再為虞姑娘舉辦葬禮。
“他覺得穗穗還活著,你們就不要刺激他,聽到了嗎?”
靈修教習抹著眼淚諄諄教導,他應是最了解這兩個學生感情的人了——當初還是他給虞穗穗扎的小辮,也因此見識過謝容景三百六十度的沒事找事。
仙二代們猛點頭,人人都做好了迎接瘋掉的師兄和死掉的師姐的準備,學府一時間門籠罩在一股莫名悲壯的氣氛中,連撫琴吹笛的音修教習們近兩日傳授的都是傷感的樂律。
他們等來等去,卻沒有等到想象中的兩人。
歸其原因,還是謝容景這位重度病友再次突發惡疾。
“我們隻找醫修,不找別人好不好?”
他的臉貼著虞穗穗的臉,好聲好氣問道。
“我不喜歡他們一直圍著你。”
謝容景的語氣要多溫柔有多溫柔,還在纏著她鬢角的發絲:“每次我都很不開心呢。”
“大小姐也不喜歡嗎?那太好了,我們不去見別人。”
目睹全過程的小玉香:……
裝死。
少君一個人便能完成一場對話,更離譜的是對話裡的語句還都很通順,完全看不出腦袋有半點不正常。
……
他們正是在這種奇怪的狀態下見到的小醫仙。
謝容景現在已有了一定的實力,加之他本就是學府的弟子,輕而易舉避開了所有人,站在那座熟悉的竹樓前。
魔兔正寂寞地啃著草地。
以前主人每天都有很多時間門陪它玩,還會經常搞鼓各種奇怪的花花草草。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主人每天不是修煉就是背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離開過竹樓,也幾乎不見任何人,隻有同為醫修的何芷青才能和她說上幾句話。
何芷青是看著童雙長大的,這小姑娘頗有天賦,醫書藥理一看便通,就是愛玩鬧了些……而如今,她可以安靜地坐在書案前學一整天。
何芷青不罵人的時候還算和藹,勸慰道:“雙雙,修行並非一蹴而成。”
童雙搖搖頭:“何醫修,這個地方我不太懂,為什麼藍銀花的根和紫蘇藤的葉——”
兩人停下談話,對視一眼。
外面好像有客人。
謝容景抱著虞穗穗,輕輕叩了三下門。
“穗穗好像生病了。”
他嗓音平緩,帶著一貫柔和的笑意,連措辭也是禮貌的。
“可以請你們幫她看看嗎?”
童雙:……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她不想見人,人們也理解的沒有來打擾她,因此,她還不知道虞師姐逝去的噩耗。
……但她現在知道了。
作為一名優秀的小醫修,童雙一眼便看出——謝容景抱著的,分明是一具屍體。
“虞師姐!”她抖著嘴唇:“怎麼……怎麼會這樣?”
何芷青是明白前因後果的,她一把拽住童雙,捏她的手給她使眼色。
謝容景嘴角的笑凝固下來。
“難道穗穗病得很嚴重?”
他憂心忡忡:“她最近飯也不好好吃,還……”
還不怎麼理我。
何芷青鎮定道:“還有什麼別的症狀嗎?”
“有的。”謝容景認真地回想。
“穗穗現在很畏寒,一定要我一直抱著她。”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一會不抱她,她就會覺得很冷很冷。”
兩位醫修:“……”
童雙反應過來,憋著眼淚謹慎地問道:“謝師兄……虞師姐她,她會和你說話嗎?”
“最近都很少。”
謝容景失落地搖搖頭。
“但是……偶爾會呢。”
他眼底劃過一抹亮光,睫毛上下飄忽,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穗穗剛剛就和我說話了。”
謝容景高興道:“她說她想回去魔界。”
兩位醫修:……
這附近根本就沒有靈魂的氣息。
她們再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何芷青開口道:“……來都來了,拿份藥方再走吧。”
說著,她遞過去兩張紙。
何芷青:“一份是你的,一份是穗穗的。”
謝容景疑惑:“為什麼還有我的?”
?你說為什麼!
都這個樣子了,你不吃藥誰吃藥?
當然,為了不刺激到病人,何芷青是不會說這些的,她用這輩子最和善的語氣解釋道:
“你也看出來了,穗穗現在身體不好,所以你也要防範於未然,若是你再生了什麼病,誰來照顧穗穗。”
嗯,確實是這個道理。
謝容景客客氣氣道了謝,抱著懷中的少女與學府告別。
……
“何醫修……”
童雙這才邊哭變問:“你給他們開的是什麼藥呀。”
“安神靜心的。”
何芷青幽幽嘆氣:“給那姓謝的小子,也不知有沒有用。”
“那給虞師姐的呢?”
何芷青:“……防止身體腐爛的。”
“……”
回到魔界的路上,謝容景抱著大小姐劃了小船,看了星星,還數了月亮。
虞穗穗還活著的時候,兩人站在一起時便像是自帶看不見的結界,很少有人能融入他們之間門,而現在她死掉了,那種若有似無的微妙氣場卻並未消散。
謝容景眼裡完全看不見小玉香這個跟班,他半闔著眼躺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懷裡抱著最喜歡的大小姐,頭頂是一片寂寥的天空。
這期間門,小玉香提過一次要抱一會大小姐。
“少君大人,再過一個傳送陣就到魔界了。”
她小心翼翼問:“您打開傳送陣是不是要兩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