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做錯事了,但至少……至少姐姐沒有因為她死掉!
她本來就又作又壞,哪怕現在後悔歸後悔,一時半會也改不了囂張跋扈的性子——更不要說,那個讓她悔恨終身的人已經不在了。
“對,我惡毒。”
虞楚楚一把掀開臉上的面紗,嗓音尖利。
“可姐姐不是為我死的,你們要怪便去怪那隻殺了她的魔族,去怪那個祝家小姐!”
她才不會將聽到的消息保密,管它是真是假。
與其自己承受他人的苛責,不如轉移戰火,去罵別人——俗稱比爛。
至於祝家小姐會不會是無辜的……虞楚楚才不在乎。
不是都說她壞嗎?壞女人怎麼會管別人的清白,真是搞笑。
於是,她添油加醋大聲說:“我懷疑,殺了我姐姐的魔族,和這個祝家小姐根本就是一伙的!”
“她買這麼多古蘭葉要做什麼?就是為了幫魔族殺我姐姐!”
虞楚楚說著說著,把自己都說信了:“那魔族該死,她也好不到哪去,我看她根本就是助紂為虐,是殺人兇手!”
第86章
不同於人界的痛徹心扉雞飛狗跳, 魔界此時一片寧靜祥和。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
……
Advertisement
“少君大人。”
來傳信的魔將戰戰兢兢:“靈光樹帶來了,要將它栽在哪裡?”
謝容景和氣地對魔將點點頭:“先等一下,我問問穗穗。”
魔將臉更白了, 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也不敢吱。
他眼睜睜地看著少君垂下頭, 在懷中人的耳畔旁絮絮低語。
“她還在睡覺呢。”
謝容景目光繾綣,撩起少女額前的碎發。
而後, 他略一沉吟:“就種在臥房門口吧, 這樣的話,穗穗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
“是……”
魔將腦門上滲了一頭冷汗。
大小姐怎麼可能還會睜眼。
她……她是具屍體啊!
說是這麼說,但魔界上上下下根本沒人有那個膽子去提醒少君,他們眼睜睜看著他給屍體扎頭發,和屍體看留影石,抱著屍體睡覺……還試圖給屍體喂食。
“我做的菜不好吃嗎?”
謝容景好看的臉上滿是不解。
他抓住一個路過的屬下, 語氣非常之疑惑:“為什麼穗穗不吃?”
牛執事:……
怎麼被抓的倒霉蛋又是他?
他現在是魔界的內務總管, 昨天大小姐去後,他很是掉了幾泡眼淚,今日心情沉重地來到魔宮, 正是想問問大小姐葬禮的操辦事宜。
可見謝容景瘋成這樣, 牛執事怎敢還在這個節骨眼上提葬禮,隻能將話暫時咽進了肚子裡。
誰知他不敢提,魔族少君卻親自來問他了!
見謝容景似乎在真情實感地提問,牛執事無語凝噎。
他看著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十葷十素加四湯, 外帶一些或綿軟或酥脆的甜點,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這種問題回答不好是很危險的。
牛執事隻好打著哈哈:“說不定大小姐現在在減肥,那些小女修動不動就說自己胖了。”
原來如此。
謝容景恍然。
他自然地蹭蹭穗穗的臉, 眉眼柔和:“大小姐胖了也很好看。”
想到穗穗好像不太喜歡,謝容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確實是我的不對。”
他捏捏少女的鼻尖,語帶歉疚地反省道:
“因為我說過穗穗胖,所以穗穗現在不吃東西。”
他將臉埋在大小姐的頸窩,又熟練地蹭了蹭右半邊臉。
“我以後不說了,好不好?”謝容景柔聲哄著:“大小姐不想吃,那這頓就先不吃。”
牛執事:“……”
他默默告誡自己:以後飯點時千萬不要來魔宮。
“對了。”
告退時,牛執事又被魔族少君叫住。
“明日是穗穗的生辰。”
謝容景如是道。
他半倚在躺椅上抱著大小姐,一頭黑發散著,如水般垂落在兩人身上,與少女的發絲纏在一起。
見這個人類屬下沒什麼反應,謝容景蹙眉,再次重復了一遍。
結合對方的一系列所作所為,牛執事猛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您是說……”他小心翼翼問道:“要給大小姐慶生?”
謝容景用一種‘不然呢’的眼神看著他,微笑著頷首。
“穗穗喜歡拆禮物。”
他提醒道:“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早在一個月前,謝容景便開始命魔界上下準備禮物——還是準備兩份禮物。
大小姐每年要過兩個生日,因此,收到的禮物也必須是雙份的。
魔族們對此毫無異議,而那些來魔界投奔大小姐的人類們就更不用說,他們興高採烈地將要送的東西打包好,原以為送不出去,怎料還是派上了用場。
……
過了很久很久以後,魔族們還能想到那一天。
那是魔界有史以來最盛大的一場慶典。
紅月在漫天的煙火與明燈中黯然失色,街道兩旁栽種著豔麗的花朵——仍舊是由一些奇奇怪怪的魔物變化而成,隻不過被魔將們刻意變成了白色和粉色。
這是少君大人的新要求。
聽小玉香說,大部分女孩子都喜歡白粉的顏色,喜歡亮晶晶、閃閃發光的東西。
謝容景便為大小姐準備了粉白的羽被、夜明珠、衣裙、燈具,還讓人從無盡海周圍挖了一棵會發光的靈光樹——正是虞穗穗先前看到過的那棵。
如今,他正將躺椅搬在樹下,抱著他的大小姐一同睡在上面。
柔和的光源從兩人頭頂灑下,飄飄忽忽,如夢似幻。
謝容景摟著懷裡的人,兩人面前是正在放映著的留影石。
穿著紅色嫁衣的魔族公主哭著說:“仙君,若有來生,我再也不要認識你!”
仙君心中肝腸寸斷,卻偏偏硬起心腸,將劍橫在魔族公主的脖頸上:“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謝容景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
“真是好沒用啊。”
他將大小姐又往懷裡抱了抱,像從前那樣和她親密無間地聊天。
他還想說什麼,卻突然說不下去了。
……仙君沒用,可……可他自己呢?
腦海中閃出一幕幕零碎的片段,讓他的頭像針扎斧鑿般得疼。
謝容景的神情由愜意到驚恐,他用力抱著大小姐,仿佛下一秒,對方就會突然如同窗外的焰火般消失不見。
心髒中的空氣像是被擠壓出去那般,良久,他才從喘不過氣的窒息中回過神來。
謝容景垂下眼,凝視著懷中的少女。
穗穗神情安詳,應是睡著了。
不對。
她的臉色怎麼這麼白?
是不是……生病了?
魔界這破地方民風彪悍,魔族們通常都是走武修靈修這種簡單粗暴能打的路子,醫修甚是少有,就算有,最高也不過區區四五重。
既然生病了,就要去找醫修看看。
謝容景自以為找到了一個好辦法,他認真地扳過大小姐的肩膀,眼裡閃著細細碎碎的光。
“我帶你回學府看醫生好不好?”
他高興道:“我們去找大小姐喜歡的那些人類,去乘坐鏡湖的畫舫,去看看人界的月亮。”
紅月看多了,看看白月也是很好的。
若是穗穗喜歡,黃月黑月紫月也很好。
隻是……
謝容景開心完,又有些悶悶不樂。
從前大小姐的臉很滑,白裡透著紅,嘴也很軟,是像櫻桃般的朱色。
可現在——完全是純白的臉純白的嘴唇,看起來病病的,不似當初的活力。
他割破自己的手指,將滲出的血珠細細抹在穗穗的唇上。
殷紅的血點在慘白的皮膚上,詭靡到驚心動魄。
謝容景開始還在認真塗色,但塗著塗著,又毫無徵兆地停下手中的動作。
他怔怔地盯著自己的食指,一顆顆血珠從傷口中湧出,宛若一條紅色的細線,順著指節緩緩滑下。
“……”
情緒在一瞬間崩潰。
謝容景手忙腳亂藏起受傷的指頭,用自己的衣袖一點點將大小姐唇上的朱色重新擦拭掉。
血隻有薄薄的一層,嘴角的那一點已經凝固了,像是白瓷上的鏽跡。
他不敢再用力,怕傷了對方細嫩的皮膚。
於是,他俯下身,微涼的氣息擦過少女的唇角。
……
幹淨了呢。
“嚕嚕,今天可是大小姐的生辰。”
一隻小魔族抓著另一隻搖啊搖:“這麼好的日子,你哭什麼哭。”
嚕嚕也知道今天不能哭,牛總管還特地來提醒了一遍,說任何魔族都不許當著少君大人的面哭天搶地。
……隻是。
嚕嚕哇得一聲哭出來:“以後,以後都沒有大小姐了……”
嘟嘟本來還努力做一隻聽話的好魔族,此時見同伴一哭,他也跟著哭了。
“嚕嚕,你真是一隻壞魔族。”
嘟嘟吧嗒嗒掉眼淚:“你自己不聽話,還、還帶壞我。”
兩隻小魔族抱成一團,哭聲由小變大,回蕩在魔宮空曠的走廊裡。
牛執事剛好來魔宮復命,看到門前兩隻嗷嗷哭的魔族崽子,瞬間太陽穴突突跳。
哭也不知道找個別的地方,要是讓你們少君聽見,大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連忙一手捂住一隻魔族崽子的嘴,剛要教訓兩句,便看見遠處步步走來的謝容景。
魔界這地方可真邪乎,想什麼來什麼,牛執事嘴裡發苦,硬著頭皮叫了句少君大人。
謝容景淡淡瞥他一眼,從牛執事和小魔族們身旁走過。
難道這是變正常了?
牛執事長出一口氣。
還是精神狀況穩定點好,他老牛也是幾百歲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還真經不起折騰。
……
精神狀況穩定的謝容景沉默地走在魔界中。
如今已快到午夜,大小姐的生辰即將過去。
今日,他為穗穗梳了好看的頭發,戴了漂亮的發飾,做了她最喜歡的食物,還帶來了下屬們送的禮物,足足堆滿整整五個房間,可以讓她一點點拆開。
而他自己編的那隻同心結,則是別在她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