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皇兄暴怒,在場的所有人全部跪下請罪。
「將靈嫔帶到皇後宮裡,讓皇後好生管教!」
靈嫔顫顫巍巍,不知所措,哭著被兩個宮女架走了。
她臨走都沒有想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
可我絲毫沒敢大意。
立刻跪在皇兄腳下,誠惶誠恐。
「兩萬精兵放在臣妹手裡確實不妥,還請皇兄將他們收回吧!」
皇兄一把將我拽了起來,他眼中的怒意還在凝聚。
「朕絕無此意,靈嫔定然是受到誰人挑撥,為兄會徹查此事,給皇妹一個交代!」
我並沒有因為皇兄的話,感到暢快幾分。
相反,他將靈嫔的膽大妄為,歸結成了旁人教唆。
我的眼淚唰唰落了下來,順勢撲進了皇兄懷中。
「阿兄,你把人拿走吧。如今我也沒心思去管其他,您可知……可知雲兒她,她竟然為了個男子,不要我這個母親了!」
皇兄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我哭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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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無孔不入,我的生辰又是大事,朱淺雲鬧得那出戲,皇兄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繼續抽噎道:「這也就罷了,驸馬他竟然還養了外室!皇兄啊,我們九死一生的時候,他和別的女子耳鬢廝磨!我為您身先士卒時,他們待月西廂!」
我話裡話外透著我為皇兄奪嫡時一路的艱難險阻,企圖喚醒他對我的一絲惻隱之心。
皇兄是九五至尊,後宮佳麗沒有誇張到三千,也有數不清的美女,壓根不可能在找外室這件事上與我共情。
但是皇家尊嚴豈容踐踏!
即使有靈嫔的扶持,皇兄還是對朱遠洲產生了不滿。
出於對我的愧疚,皇兄最終不但沒有收回我手裡的兵權,還賞賜了我不少番邦進貢的珍寶。
回到公主府,我面無表情地把玩著手中的團扇。
這隻團扇用了稀有的點翠工藝,皇後想了許久,皇兄都沒賞給她,如今卻落在了我手裡……
但是,也不容我高興什麼,朱遠洲不顧皇室尊嚴找外室,這申饬驸馬的意思,皇兄是一點都沒有透露。
魏國公萬一真靠著這個孩子權傾朝野,我不就要被朱遠洲踩在頭上拉屎了嗎?
靈嫔的孩子,絕對不能生下來。
11.
剛走到公主府門口,就聽見朱淺雲叫罵的聲音。
「是誰不讓我在鋪子裡赊賬?你們背著我母親,使這種小把戲,我要去告訴母親,把你們全部發賣掉!」
「是不是你?老虔婆!別以為你奶過我母親,就以為自己了不起。我可是她的親女兒,我想要你死,你都爬不出亂墳崗!」
柳氏失望的聲音響起:
「如果您不是長公主的女兒,見到我,都要跪下尊稱我一聲柳尚儀。」
朱淺雲氣急,「賤婢,真是好大的臉,等我見到母親,定讓她治你個以下犯上……母親!」
她轉頭看到了我,聲音從嫉惡如仇,變成了萬分委屈。
朱淺雲想要像從前一樣,撲到我懷裡,可她還沒來得及接近我,就被公主府的侍衛攔了下來。
她跺著腳,不甘心嚷嚷:
「母親,你讓他們走開啊!我要進府,我要吃東西!我要回我蠶絲被裡睡覺!」
「母親,你不知道,王家住的地方有多麼簡陋,那麼小小的三間屋子,竟然要住十幾口人!他們雖然讓我自己睡一間屋子,可是隔壁的呼嚕聲太吵了,我一整夜都沒有合眼!」
「那屋裡竟然,竟然還有老鼠!那麼大!到處亂竄!」
她仿佛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哆嗦了一下,把袖子撸了起來,讓我看她胳膊上的一片紅色疙瘩。
「我住了一天而已,就過敏了。你快讓人去宮裡請御醫來啊!」
她把委屈一股腦說完,卻沒等來我的安慰,眼中劃過了一絲不悅。
但她忍住了衝動,軟下語氣求我:
「母親,女兒知道錯了。我也沒想到,王家竟然那麼艱苦。」
她轉了轉眼珠,毫無誠意地道歉:
「以後,我不再和他聯系了,母親就原諒我這一回,讓我進去吧!」
我沒有回答她,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牆邊露出的一片衣角上。
朱淺雲並不知道,她從離開公主府那刻,就有暗衛一直跟著她。
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包括她和王堅密謀,要進入公主府,給公主府的水井裡下藥的事情。
以前,我隻是覺得朱淺雲有些蠢,如今倒是小看了她的狠毒。
我讓人把她控制住,在她的荷包裡搜出了一包藥粉。
又命人將躲在牆後的王堅抓了過來。
朱淺雲見事情敗露,眼神變回了我熟悉的憤怒和仇視。
她看著錦衣華服,珠光寶氣的我,兇狠地咆哮:
「這公主府也有我父親一半,當初如果不是父親守著公主府,你這府邸怕是早就被人給燒沒了!」
「而你除了像個糙漢一樣帶兵打仗,什麼也不會!就連最基本的相夫教子,紅袖添香都做不到,若你不是長公主,誰瞧得起你?」
「父親呢,我要見他,他不會讓我在外面受苦受罪!」
朱遠洲?早就跑到外室的溫柔鄉躲著去了。
如今我才發現,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朱遠洲已經給女兒灌輸了這麼多「知識」。
我晚點再收拾他,先暫且讓他舒服兩天。
我抬了抬手,聲音裡帶著威嚴。
「朱氏女品行不端,妄想謀害長公主,與其同謀杖責二十。」
我的女兒,她一邊以自己是長公主的女兒得意洋洋,一邊又瞧不起我這個隻會帶兵的母親。
我就用我的辦法教育她一下。
在朱淺雲不敢置信的眼神裡,有人搬來了木凳。
朱淺雲和王堅被按在了木登上。
直到第一棍打在了他們身上,他們才真正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並未讓人下死手,算是盡了我對她最後一絲母女情分。
朱淺雲從咒罵到哀嚎,最後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開始跟我求饒。
二十杖過後,我命人把爛泥似的兩人,送回了王家。
12.
兩天後,我再次進了宮。
在門口我用姜水浸湿的帕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皇兄見到淚流滿面的我時,嚇了一跳。
我將朱淺雲想要回公主府下毒,驸馬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野心,一五一十說給了皇兄聽。
皇兄的眼底滿是深沉。
「昭華想要什麼?驸馬到底是靈嫔的兄長,她說錯了話,卻是無心之過。驸馬雖然心大,但並未害人……下毒,也許是個誤會,那畢竟是你的女兒。」
昭華是我的封號,可我曾和皇兄約定,我們兄妹之間隻喚名字。
皇兄對這個孩子的重視程度,還是不容小覷。
可箭在弦上,我也不會退縮。
「臣妹要休夫,要與朱淺雲斷絕母女之情,和魏國公府再無瓜葛!」
我的話音剛落,皇兄拍案而起。
「莫要胡鬧!你都如此年紀,怎麼突然不懂事起來?」
「景兒聰慧不足,靈嫔若是誕下皇子,朕會親自教導他。他需要一個強硬的後盾,光魏國公府可不夠。」
沈景是皇兄的長子,卻並不得皇兄喜愛,沒有立為太子。
皇兄看向我,意思再明顯不過,他竟然想要我給靈嫔的兒子鋪路!
我站了起來,與皇兄對視,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一道暗紅色舊傷。
「我曾經護駕有功,陛下答應過我,許我一諾。今日,請陛下下旨,長公主休夫!」
「你——」
皇兄大怒,眼神掃過我的舊傷時,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立刻收回視線。
我們二人正在爭執期間,有太監慌張稟告。
「陛下,不好了!靈嫔娘娘見紅了!」
13.
靈嫔是因為吃多了蟹子,才導致了流產。
皇兄命人將後宮翻了遍,得到的也是這個結果。
靈嫔想把矛頭引向我,她掏出了我送的镯子,舉著給皇兄看。
「肯定是這镯子的問題,我戴上之後,就腹痛難忍……」
靈嫔不認得那镯子,皇兄卻認得,可他還沒來得及阻止靈嫔。
靈嫔就狠狠將镯子摔在了地上,準備來個「死無對證」。
看著碎成了渣的镯子,皇兄的眼眶紅了。
「這是我母妃生前唯一留下的遺物。皇妹將此物給了你,足見珍重。可你卻誣陷她,還將镯子……」
沒了孩子的靈嫔,被貶去了冷宮。
被拖下去時,她大聲辯駁:
「一隻镯子而已,陛下!一隻镯子哪有臣妾重要啊!」
我壓制住嘴角揚起的弧度,低下了頭。
她說得沒錯,一隻镯子而已。
皇兄記住的,可能是母妃為他求藥,跪在冰天雪地中傷了身子。
也可能是,母妃為了給他尋找良師,將自己微薄的賞賜,給了能為皇兄美言兩句的管事太監。
而我能記得的,隻有母妃將我推入冰冷的河水,誣陷其他妃嫔,給皇兄鋪路。
我冷漠地看著那隻碎裂的镯子,如同當年母妃看我的眼神一樣。
皇兄在氣頭上,會因為沒了孩子又侮辱母妃將靈嫔打入冷宮並不出人意料。
但是不能保證哪天靈嫔會又被放出來。
我給身後的乳母柳氏使了個眼色,她立刻心領神會,在殿內隱去身形。
有我在,靈嫔這輩子都不會踏出冷宮了。
一個會生孩子的女人而已,難道不好找嗎?
我專門為皇兄找的異域胡姬已經在外門候著了,隻等我的吩咐。
我為皇兄準備了好幾個美人,隻等時機成熟,代替我的眼睛陪伴在他左右。
男人嘛,還是不能給的自由太多,會學壞的。
我三日後才出宮,出宮那天帶著休夫的聖旨。
出宮前,我轉去了欽天監。
監正彎著腰親自迎接我。
我笑著問他:
「可憐本宮年紀一把,如今又孤家寡人了。」
監正的身子都僵住了,片刻後咬著牙回道:
「殿下您身子康健,福壽延綿。臣昨日夜觀天象,竟算得長公主為多子多福的命數。此乃上天預示,長公主請安心便是。」
我笑著去了杏花巷,當著那外室的面,將休書丟在了朱遠洲臉上,順便踩著他的腦袋,讓他接旨。
「現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去尋你的心尖人了,你那外室以後生的孩子,也不必無名無份,遭人嗤笑。你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他被我扒光了,丟出巷子讓人圍觀時,還在叫囂:
「沈霜地,你不要得意,等靈嫔娘娘生下龍子,我再來找你算賬!」
「到時候,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哎呦!」
我嗤笑了一聲,同為夫妻這麼多年,我的驸馬怎麼還不了解我的做事風格?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14.
我休夫的事情傳遍了整個上京,是半個月後的事情。
公主府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賓客依舊絡繹不絕。
也有人不信我能如此狠心。
他們都在觀望,打賭我何時將朱淺雲接回,何時願意原諒朱遠洲。
一晃個把月,我的態度絲毫沒有動搖,反而是朱遠洲父女倆的消息,我聽到了不少。
朱遠洲當日就搬回了魏國公府,還將他的瑤兒心肝一起接了過去。
那時,魏國公並不知道朱遠洲被我休棄,而朱遠洲也不知道,靈嫔沒了孩子被貶冷宮。
魏國公隻以為我是因那懷孕的外室,才和朱遠洲鬧別扭。
他去上朝前,貼心地囑咐朱遠洲:
「別和長公主置氣,咱們國公府還要仰仗長公主呢!都是女人,你跟以前那樣說兩句好話,她保準立刻同意你納妾。」
可朱遠洲沒有當回事,待魏國公走後,還指使自己的嫡母,給他的外室更衣布菜。
魏國公夫人看在長公主的份上,忍下屈辱,咬著牙看庶子眼色。
而朱遠洲繼續做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美夢,扒拉著手指頭算日子,他想等著靈嫔的孩子降世,打我公主府的臉。
朱遠洲許諾他的外室:
「你再忍一忍,等到我被封國舅爺,立刻給你正妻名分,我讓人八抬大轎迎你進門!」
他笑得滿眼希冀,「咱們這胎最好是個女兒,到時候和靈嫔娘娘的小皇子親上加親。未來的一國之母啊,我們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朱遠洲的好日子還沒有等來,就等來了暴怒的魏國公。
被皇帝當眾申饬罰俸,被同僚擠兌嘲笑的魏國公,終於知道我休夫的事情。
他回府後,就衝進了朱遠洲的院子,一巴掌扇在了朱遠洲的臉上。
朱遠洲正笑著起身,還想問問靈嫔的身體狀況,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了。
「逆子!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長公主休夫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敢瞞著我!你的驸馬之位沒了,翰林院學士也沒了?我打死你,沒用的東西!」
朱遠洲挨了幾腳,推開了自己的父親。
他捂著臉不明所以:「這是什麼大事麼?不做驸馬又能如何!等以後靈嫔生下小皇子,我就是國舅爺,說不定還是未來的國丈!」
魏國公雙眼一黑,險些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