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嫁給封狼居胥的宋堯。
二十六歲看他為了紅顏知己的寵妃逼宮。
我死在二十八歲,隻當了兩年有名無實的皇後。
彌留之際,我握住太子的手。
「待我死後,將我的骨灰,找個無人的地方撒了。不要葬入皇陵,也不要和你父皇合葬……」
再次睜眼,重回出嫁之前。
宋堯來阮家退婚那天,我答應了他的兄長,與他同去邊關。
後來,宋堯臉上血色盡失,攔在我的馬車前:
「你和我糾纏一世,嫁與我十年之久!你要跟誰離開?」
1
重生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找宋昭,表明心意。
馬車趕到軍營時,天色已經晚了。
和前世一樣。
宋昭接下了去往邊關抗敵的聖旨,收拾著東西,不過多久就將離開。
他手下養了一批忠心的將士,此刻調笑著,為他惋惜:
「宋將軍這一走,還不知何時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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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保家衛國,馬革裹屍,也不知能不能回來。」
「宋將軍別給自己留遺憾,馬上離京了,你真不去見阮家小姐一面?再耽擱下去,我可聽說她快要嫁人了……」
我站在營帳外面,準備撩開簾子進去的手,剎那僵在半空中。
想到前世宋昭的棺椁,送入皇宮的情景。
指尖冰涼地發顫,耳邊轟鳴亂響。
心像是被看不見的大掌緊緊攥住,捏碎。
過了許久,裡面才傳來宋昭低沉,隱忍的嗓音:
「她是要嫁人了。
「等我回來,她就該是我的弟妹。」
他低啞地笑。
如冰雪消融,化為了春水。
「她不喜歡我,眼中隻有宋堯……我不會去破壞她的婚事,讓她為難。」
宋昭屏息,呼吸已經亂了,帶著一絲忍痛的哀傷。
「我隻要她幸福,哪怕一輩子都要隱藏自己的心意……」
2
我站在營帳外面。
眼尾漫上了滾燙的霧氣。
宋昭這一次,你不用隱藏感情。
我也不會再錯過你。
上一世,宋昭接下聖旨,領兵去了邊關,再也沒能活著回來。
他在我成婚前夜,託人送給我一支,他親手雕琢的發簪。
那根發簪,我嫁給宋堯後,一直藏在妝奁最深處。
直到我當了皇後,病逝下葬時,唯一帶入骨灰壇的也是這根發簪。
前一世,我太晚才得知,宋昭對我的感情。
他戰死在沙場,寧死不退。
援軍趕到,宋昭渾身浴血,握劍的那一隻手,纏著我當年遺落的發帶。
鵝黃色的發帶,被血汙染,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宋昭俯身,用唇虔誠地輕輕親吻掌心間發帶。
「我不能退,她還ṱṻⁿ在上京……
「她為主,我為臣,我宋昭願用每一寸血肉,為她鑄造太平盛世。」
這是宋昭彌留之際,唯一留下的一句話。
所有人都以為。
他在向自己登臨帝位的胞弟效忠。
宋昭的靈柩送入皇都,開棺之後,我才看到他胸口前的那朵紋上去木槿花。
木槿花開在他蒼白的肌膚上,又被利刃洞穿。
我駭然站在原地,渾身的血液滾燙沸騰,身體卻猶如被凍僵,一動也不能動。
我喜歡木槿花。
宋堯從未放在心上。
他的兄長,卻紋在了心口最隱秘的地方。
宋昭的下屬,把他纏在手間的發帶送到我面前。
「娘娘,宋將軍發過誓,這一世,為你擋住風霜,讓你安寧無憂。」
我後知後覺,才明白宋昭對我的感情。
可我們已經錯過了十年。
眼淚砸落,暈開發帶上幹涸的血跡。
他戰死沙場。
我嫁給他的胞弟,當了有名無實,備受冷落的皇後。
明白宋昭的心意後,我大病一場,往後身體急劇虧空,活了兩年,便病逝了。
3
我撩開營帳的簾子,走了進去。
宋昭俊美如琢,向來清冷的容顏間,浮上一層緋色。
他無措起來,聲音發緊叫我的名字。
「阮瓷……我……」
他不知道我在外面站了多久。
又聽見了多少。
宋昭的部下彼此對望了一眼。
他們想說什麼。
宋昭漆黑的冷瞳掃過去,他們都蔫蔫地垂下了頭。
他們離開營帳時,忍不住,在我耳邊說:
「阮小姐,宋將軍心悅你久已,絕對比他那個四處留情,放浪不羈的胞弟靠譜!」
「對對對!宋將軍馬上就要離京了。」
「他領兵操練之餘,還在半夜,不辭辛苦地給你做新婚賀禮。」
「阮小姐是我弟妹,她已經訂婚了,莫要毀她名節!」宋昭冷冷地出聲。
「你們再敢胡說,下去領軍棍。」
嚇得那些部下,腳底抹油全都跑了。
營帳裡,隻剩下我和宋昭。
前世,我並不喜歡宋昭。
覺得他太冷了,太嚴肅,滿身戰場上的殺伐之氣,叫人心驚膽戰。
我和宋家兩兄弟,也算是青梅竹馬,相識多年。
所以娘親問我想嫁誰時,我毫不猶豫,選擇了溫柔多情的宋堯。
可我沒想到,他早在青樓中養了絕色花魁,當紅顏知己。
還好,我重生了,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我抬眸,眸光久久落在眼前人身上。
眼前的宋昭穿著冰冷的甲胄,身形挺拔又高挑,猶如青竹玉松。
戎裝恰好勾勒出他的腰間線條,優美又充滿力量感。
我喉嚨哽塞,掐緊了掌心。
前世,我怎麼會瞎了眼,選擇宋堯?
「阮小姐,找我有事嗎?」
宋昭移開眸光,清冷開口。
但我還是聽出了他微顫的嗓音。
我沒像前世那樣躲著他。
大膽上前,攥住他的衣袖:「你的屬下說你給我做了禮物,禮物呢?」
上輩子,他連最後一面也沒見我。
託人把親手做的發簪送與我。
這一世,我不想錯過。
聽到我隻是向他要禮物。
宋昭璀璨如寒星的眸底,黯淡了一瞬。
他還是平靜開口:「本想等你出嫁之前,再送給你。」
「發簪是我親手做的,沒有那麼精致……」他喉結滾動,看我的眼神帶上了晦暗的溫度,「你或許不會喜歡。」
「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上京,去往邊關。」
宋昭笑容發澀,幾乎不敢看我眼睛。
「今日你來了也好,我可以親手給你。」
我靜靜地站著。
看宋昭從貼身衣袖中,拿出一支帶著他體溫的金色發簪,雕琢著栩栩如生的木槿花,花蕾還用了紅寶石鑲嵌。
這般用心。
看著眼前,這支與前世一模一樣的簪子。
我一下子紅了眼眶,鼻尖酸疼。
4
我從他指尖的發簪,又移向他的心口。
他心口上何時才紋了木槿花?
現在也有嗎?
宋昭白皙的脖頸,在我目光下,一寸寸漫上紅霞。
我靠近他的面前:「我不喜歡木槿花了……」
木槿花又是朝開暮落的花,絢爛又短暫。
這一世,我不想他紋在身上。
宋昭身體一顫。
「但,隻要是你送我的禮物,我都喜歡。
「為我戴上。」我輕聲要求。
宋昭指尖微顫。
動作無比的輕柔,為我戴上了他親手做的發簪。
「好看嗎?」
宋昭想要移開眸光,卻又舍不得移開。
半晌,他凝著一絲酸澀的痛意,嗓音喑啞:「好看,成婚那日,你可以戴著它……」
「我不會嫁給宋堯。」
我特別專注看向宋昭深沉詫異的眸底。
看他眼底,翻湧起的驚濤駭浪。
「你說什麼……」他氣息不穩。
我笑著靠近一點,在他玉色的耳邊輕語:
「宋昭,你去提親好不好?」
這一世,我隻做你的妻!
5
我回阮家的時候,宋堯正好過來退親。
他半跪在我爹娘面前,神色冷漠:「我對阮瓷並無感情,心中另有所愛,為了不耽誤彼此,特來退婚!」
「無論如何,我不會娶她為妻。」他一字一句,冰冷又帶著厭倦。
婚事本定在下個月,隻有幾十天而已。
兩家已經商定好一切,宋堯突然登門退婚。
我爹氣得重重一拍桌子:
「宋堯,你把我家瓷兒當成了什麼?你想娶就娶,想退就退?」
宋堯後背挺直:「算是我對不起阮瓷,但我心有所屬,此生絕不會再錯過她!」
宋堯語調多了幾分嘲弄:
「阮家的女兒若是愁嫁,無人肯娶,非要嫁給我也行,但隻能做妾。」
「這一世我的正妻之位,抱歉,給不了阮瓷。」
我娘幫我爹順著氣,眼角也有了淚光。
「宋堯,我家瓷兒哪裡對不起你,哪裡配不上你?好端端,怎麼非要退婚不可?」
「你倆本是青梅竹馬!」
宋堯笑了一下,眼底波瀾不驚。
「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才做不成夫妻。
「太無趣了!」宋堯冷漠挑唇。
「我中意的女子,和阮瓷完全不同,她嫵媚大膽,熱情狡黠……總之,阮家的花轎送上門,我也不會要!」
這一世,我也沒想過嫁給宋堯。
可他這些刺耳諷刺的話。
像是釘子,一根根扎進我的肉裡。
我從門外走了進來。
娘親慌忙道:「瓷兒,你好好和宋堯談一談。」
我看了一眼宋堯。
面前人似乎和前世有些不同,氣場更冷,看我的眼神也愈發冷淡不耐。
就像是前世,逼宮奪位,稱帝後的宋堯。
他礙於我是他的發妻,給了我後位,卻把所有的寵愛給了先帝的妃子。
我的鳳寧宮,猶如冷宮。
哪怕我病重,宋堯也隻是略微在宮門前站一站,但聽聞他的愛妃摔傷了,宋堯立刻蹙眉急匆匆提步離開。
宋堯望向我,嘲弄彎唇:
「阮瓷,你就這麼非我不可?哪怕做妾,也要嫁給我?
「倒也不是Ŧū́ⁱ不可以,但要在清嫵進門之後,你一頂小轎從側門進來……」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我心髒抽痛,驀然回過神,連連搖頭:
「我把婚書還給你。
「我不會插足你和江姑娘之間。」
我說得很慢,盯著宋堯諷刺冰冷的眼眸:
「宋堯,這一次,我也不嫁你了。」
他有他的白月光。
我有我的朱砂痣。
這一世,我們放過彼此!
6
我的話沒有讓宋堯高興,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嘴上卻說:「阮瓷你能答應退婚,再好不過。
「我素來厭惡,糾纏不放的女子!」
爹爹的話音響起:
「退婚哪是兒戲?需要兩家同意。
「待我和宋將軍商議之後,再做決定,宋堯你的婚書先放在阮家!」
宋堯退婚沒有成功。
第二日,我便聽聞,他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放下將軍府嫡子的身份,和恩客大打出手。
宋堯不惜用千金為花魁——江清嫵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