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當著眾人的面高調宣布,他要娶江清嫵為妻,一生一世護她一人!
身邊伺候我多年的丫鬟蘭兒,氣得咬唇,憤憤不平:
「宋家二公子這麼做,不是踩小姐的顏面嗎?
「宋家退婚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宋家二公子還在這種時候,宣布娶青樓妓子為妻,不是在諷刺小姐連妓子也比不上?
「這麼一鬧,以後誰還會上門求娶小姐?」
比起蘭兒氣紅了雙眼,我淡然至極。
隻是明白過來,宋堯也重生了。
我閉了閉眸,想起前世種種。
前世宋堯娶了我之後,待我十分冷淡,看我的眼神裡多有怨恨。
那時候我不知,他在青樓中養了紅顏之事。隻以為自己掌家後哪裡做得不夠好,對宋堯更加的小心周全。
直到一夜,他大醉酩酊地回來。
我上前攙扶他,被宋堯用力推開,撞在門板之上。
滿嘴的血腥味,尚未來得及咽下。
宋堯後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死死捏住我的肩頭,雙眸赤紅如血:
「若非我娶你,清嫵不肯為妾,她怎會一直留在青樓裡,被帝王看中,帶進了皇宮?!」
我在劇痛中明白過來。
Advertisement
宋堯不喜歡我,他心儀的紅顏知己,是青樓之中出名的花魁。
而花魁被南巡微服私訪的君王看中,收為了妃嫔,帶入了皇宮,與他自此兩隔!
我十六歲嫁給宋堯,與他蹉跎十年,十年之中我生下了一男一女。
跨越鬼門關的每一回,他都不在。
他留在宮中,想盡辦法,陪在帝王寵妃身邊。
其實這一切與我無關。
是宋家人嫌棄她身份太低,出身青樓,不許她進門,可是宋堯隻恨我!
我還記得每一個長夜,隻要有宮人敲門,不管是寒冬還是酷暑,宋堯都會披衣而起,趕到江妃的身邊,為她排除萬難,化險為夷。
7
我還記得,宋堯以獻壽禮的名義。
讓我繡一幅《江山永固圖》。
我熬得雙眼又紅又腫,夜以繼日繡了一個月。
完成之後,他轉手將我的成品,送給了江清嫵。
讓江清嫵在帝王壽宴上大放異彩。
我還記得,我坐在席位上,不可置信,渾身冰冷地顫抖。
受盡委屈的眼淚,不受控制,滴落在面前的酒水中。
他騙我費盡心血。
輕易奪走我的功勞,為另外一個女子鋪路。
看見我的眼淚後,宋堯沒有半分心疼。
他冷冰冰命令我:「不許在人前流淚,讓江妃受人懷疑!」
我同樣沒忘記,前世坐在帝王身邊的江清嫵,朝我投來的得意又鄙薄的眼神。
她隻要一句話,就能讓我身邊的夫君,為她奉上一切!
我嫁給宋堯那麼多年,算什麼呢?
離開皇宮,到了無人的地方,宋堯狠狠攥住我的手腕,眼神如刀:
「阮瓷,你怎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就是一幅繡畫而已!
「你就這麼想出風頭?」
我崩潰地質問他:「一幅繡畫,一個夫君……我到底還要讓出多少,江妃娘娘才能滿意?」
那晚,宋堯不自在地幫我擦去眼淚:
「阮瓷別哭了。
「江妃她出身不好,後宮那麼多嫔妃針對她,她隻有我,我不幫她鋪路,她在後宮隻有死路一條。
「她成了皇妃,我也娶了你,我和她之間沒有別的可能了。」
宋堯還是騙了我。
他為了江清嫵,不要命地上戰場,拼命地攢下軍功。
他和鎮守邊關的宋昭聯手,很快,他手握兵權,戰功赫赫,成了上京說一不二的權臣。
我還記得,宋堯遇襲,從戰場下來,滿身是血回到皇城。
看到他面如金紙的模樣,我心頭湧起難以言說的恐慌。
可是,身為後妃的江清嫵先我一步,哭著撲到宋堯面前,握著他的手貼在臉上。
宋堯滿眼疼惜,伸手憐惜地為她擦去眼淚:「江妃娘娘別哭……
「本將一日不死,都會回到娘娘身邊。」
我捂著胸口,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幾步之遙,卻猶如天塹,永遠也插不進去。
心好似被鑿空了,空蕩蕩地泛著冷,泛著疼。
疼到我咬破了唇,滿嘴的血味,也沒發覺。
再後來,帝王年邁,整個朝堂控制在他宋堯的手中。
宋堯從皇宮回來得越來越晚。
我聞到了他身上江妃宮殿中甜膩的燻香,看到他後背上胭脂吻痕。
我想。
再也做不到自己,騙自己了。
前一世,我難受得整夜無法入眠。
想到枕邊人,剛和帝王寵妃躲在無人地方,翻雲覆雨過,那種痛楚憤怒,像是毒蛇日夜盤踞在我心頭。
後來帝王,也察覺了兩個人的私情。
震怒之下,下旨將江妃送去塞外和親。
那一年,正好是我嫁給宋堯的第十年。
他一夜發動兵變。
衝冠一怒為紅顏。
為了十年的紅顏知己,他不惜背上叛臣賊子的罵名。
登上帝位的宋堯,為江清嫵大興土木,修建玉璧金瓦的樓臺。
為她伐去宮殿中的木槿,種滿她喜歡的芍藥牡丹……
宋堯冊封她為貴妃,位份僅次於我,還免了江清嫵向我行禮問安。
我病死那日,宋堯也依舊宿在江貴妃的宮殿裡。
宮人去求見幾回,全被攔在外面。
他連我死,也不知情。
我仍記得。
在滿殿哀哭聲中,我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兒子。
氣若遊絲,卻無比堅定:
「待我死後,將我的骨灰,找個無人的地方撒了,不要葬入皇陵,也不要和你父皇合葬……」
8
我死的時候,解去了綾羅錦衣,隻有發間戴了一根金色的木槿花簪。
閉上眼眸的那一刻,我想……如有重來日。
我再也不要跟宋堯,有任何一點交集!
閉了閉眼,我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夢中全是,前世和宋堯十年間的點點滴滴。
蘭兒高興地推醒我:
「小姐,宋家大公子,宋昭將軍也來提親了。
「宋昭將軍還帶了兩隻他剛獵來的大雁!
「太好了,小姐終於能脫離泥潭,不用嫁給宋堯……」
我趕去時,宋昭已從我爹的書房中出來。
心不受控制地提緊。
宋堯才來阮家鬧過退親,爹爹會對他有好臉色嗎?
還好,爹爹跟宋昭出來時,臉上露著寬和滿意的微笑。
他拍了拍宋昭堅闊的肩膀。
我和宋昭隔得很遠,他的眸光穿過亭臺水榭,敏銳滾燙地落在我身上。
心一時間跳得更快了!
這一世,我和他沒有錯過十年。
宋昭仍是十九歲的少年,容貌清冷昳麗。
一雙烏黑眸子,緊緊落在我身上,亮若夜色中的繁星。
等爹爹走後,我情不自禁迎了上去。
不用我開口。
宋昭負手而立,沉啞道:「婚事,我已經提了。」
「你是真心願意嫁給我?」宋昭眼底晃動。
他不敢相信,我會棄了宋堯,選擇他。
他以為我在和宋堯鬧脾氣,故意悔婚嫁給他,讓宋堯吃醋惱怒。
「我不久要遠赴邊關,沙場徵伐,我隨時可能死在那兒,回不到你身邊。」
他頓了頓,像是吞著刀尖,逼著自己說出後面的話。
「我的弟弟宋堯,他比我更適合陪著你……」
「我隻要你!」我打斷宋昭的話,輕笑著,「這一世,我不會嫁給別人,隻守著你。」
「你去邊關,我也去邊關,到邊關之後,我們再成親。」
這一世,我總會想到辦法,改變宋昭的結局,不讓他死在戰場上。
9
沒過兩日,宋堯又帶著江清嫵,他兩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來了阮家。
宋堯緊鎖眉頭,神色冷淡。
他懷中的江清嫵,弱柳扶風走到我的面前。
她嬌嬌弱弱,嗓音含著嫵媚:
「阮小姐,我貿然登門,是為了拿回宋二公子曾送你的玉镯。
「那個玉镯是宋家夫人留給未來兒媳的,你和宋二公子已經商議退婚,你繼續霸著玉镯,也不合適。」
江清嫵臉上覆著面紗,隻露出一雙嫵媚天成的杏眸。
我可以想象到面紗下,她唇邊自得又嘲弄的笑意。
久違的厭煩情緒,再次湧上。
前世,她不止一次,在宋堯寵幸她後,來我的鳳寧宮行禮問安。
一副腿軟的模樣走到我面前,張揚著宋堯對她的寵愛。
「皇上疼了我一宿,臣妾請安晚了,皇後娘娘不會怪罪吧?」
她掩唇而笑,挑起嫵媚眼梢。
「我忘了,皇後娘娘十年來獨守空房已經習慣了,心也死了吧?
「皇上告訴我了,這麼多年,隻碰過你幾回。每晚睡在你身邊,他都厭煩又惡心,滿腦子都想著我。
「還有,我還是先帝妃子時,就和皇上在很多地方試過了,他身上的痕跡也是我故意留下來的。你看……你嫁給宋堯這麼多年,他除了給你皇後的身份,還給過你什麼?
「他身子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江清嫵的嗓音狠毒起來:
「若不是你給他生了兩個孩子,鳳位也輪不到你來坐,遲早這個位置還會歸我!」
前世的記憶鑽入腦海,如一根銀針穿過。
宋堯,我不要了。
他的镯子,我也不稀罕!
我用力拔下手腕上的镯子,遞到江清嫵面前。
江清嫵眸光一閃,她故意沒有接。
那隻宋家傳家寶的玉镯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幾段。
江清嫵發出一聲驚呼。
她像是被嚇住了,含著哭腔:
「阮小姐,你不想還我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把宋夫人的遺物故意摔壞?」
江清嫵蹲下身,心疼地撿起玉镯,指尖瞬間被玉镯碎片劃破。
站在她身後的宋堯上前,拽起江清嫵,眸光駭人地望著她指尖傷口:
「不要撿了,十個镯子也不如你重要!」
宋堯劍眉下的雙眸,惱怒冷厲地看向我。
眼底的憎惡,呼之欲出。
「阮瓷,你是故意的?故意讓清嫵受傷難堪?
「清嫵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聽不懂嗎?這是我娘留給未來兒媳的镯子。
「你還想霸佔著,不還回來?」
他語氣愈發冷了下去,嘲弄著:
「還是你,還妄想嫁給我?
「阮瓷你聽好了,這一次,不管你耍什麼花樣手段,我都不可能再娶你!」
望著宋堯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我心口還是窒了一瞬。
如果沒有做過一世夫妻,我或許不會難受。
「我從沒有想霸佔過镯子,我遞給她,是你的江姑娘故意沒有接。」我徑直說完,也不在乎宋堯相信與否。
江清嫵玩弄的心思手腕,兩世我見過太多回,隻覺得心累,沒興致再去較真。
宋堯狠狠一擰眉,冷笑:「這麼說,我還冤枉你了?」
我平淡出聲,眸光靜如死水:
「你是冤枉我了,宋堯你冤枉過我太多次……」
想到前世,他為了江清嫵辜負我,冷落我,哪怕抱著我歡好,想著的也是江清嫵。
我忽然嗓音澀住,沒了說下去的欲望。
擺了擺手後,我道:「我們已經退親了,隻是陌路人,往後別來阮家了……」
我馬上也要嫁給別人了。
這個別人,正是宋堯的親哥哥。
10
宋昭正式帶著他的父親來提親。
宋將軍先是將宋堯痛罵了一頓,又重新換了庚帖。
這一次,婚書上寫了我和宋昭的名字。
兩個名字,靠在一起,像是不會分離。
至於宋堯的婚書,過幾日便送還回去。
至此,我和宋堯,地北天南,隔Ťũ₈著長江,再不會相見了。
宋昭和我站在庭院的梨樹下。
月夜朦朧。
梨花落如雪。
宋昭傾身,幫我拂去頭頂的落花:
「軍務緊急,朝廷催促我動身領兵去往邊關。
「啟程時間,定在半個月之後……」
他聲音低醇悅耳,極是好聽。
我怎麼也聽不厭。
宋昭每說一句,我就點點頭。
今生隻要和他在一起,我別無所求。
宋昭眸光灼熱,嗓音更啞了,似乎當真對我圖謀已久。
「去邊塞後,和我成婚,會不會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