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從未出錯。
不過是被炸藥炸了,不可能會就這麼消失的,兄長不會消失的!
快出現!求求你了!
面前的東西依舊毫無變化,就連時間都未曾流逝。
我攥緊那張紙,咬緊牙將它丟在地上。
是我將兄長置於險境,一次又一次,所以我被他拋棄了吧。
可是我不能沒有他。
我一個人,一定會瘋的。
12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我坐在桌邊,自始至終沒有動過。
我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隨著兄長的消失而凝固了。
兄長說過他會一直保護我的,為什麼要食言?!
我與兄長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如今沒有了兄長,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巨大的衝擊讓我的精神有些恍惚,眼前仿佛有無數重影。
頭好痛。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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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突然被放空,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都不想去想,隻想沉淪忘記一切。
可就在這時,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三歲那年母妃去世時的樣子,宮人們行色匆匆,我站在一邊,茫然地看著。
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隻是慶幸,總算沒有人再指責活著的不該是我。
有人將我抱走,說我有新的母妃了。
新的母妃不會指責我活著,因為她的眼裡根本就沒有我,她讓我像野草一樣隨意生長。
父皇也對我視而不見,他也看不見我。
誰都看不見我。
我就在無人在意的角落,慢慢腐爛就好。
可是有一天,出現了一個人。
他說他是我的兄長,會永遠保護我。
他也是那個將我救出來的人。
因為有了他,我才從那個角落逃出來,才能夠見識更為廣闊的天地,甚至想將天地都握在手中。
此刻,我終於明白。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從始至終,我們都是同一個人,是弱小的我分裂出來了他,來保護自己。
我保護著那個叫盛靈月的小女孩,保護著那個無助的我自己。
就在此刻,我們融合了。
我即是盛凌雲。
流民暴亂時我手持長劍擊退了那些刺客,他們無法得手,便有人引爆了火藥,範圍太廣無處可躲,裴清遠撲了過來將我護住。
我忍不住單手捂住臉,苦笑了起來。
原來這才是完全的我,直到現在,我才是一個正常人。
從來就不是什麼鬼神附體,不過是病了。
一場無人在意的病。
直到痊愈都無人知曉。
太可笑了。
兄長根本就不存在,是我自己,一直在拯救那個弱小的自己罷了。
13
我想了很多很多,學著接受。
裴清遠安靜地睡著,我就靠著窗戶望著外面的月亮。
月華給大地度了一層清冷的霜,太陽升起時就會融化吧。
我是盛靈月,也是盛凌雲,不過不管我是誰,我想做的事都隻有一件。
不會改變。
太子沒有找到我的屍體,想必寢食難安,一定會派人四處搜尋。
我如今要做的就是養傷,不需完全好,隻要能夠提得起劍。
修養了幾日,裴清遠也總算能夠稍微坐起來一點,但還不能下地活動。
每次我替他換藥,他總是誠惶誠恐,我隻好命令他不準動。
所幸他是聽命令的。
又一次替他換好藥之後,我起身收拾好換下來的繃帶,
「我出去一會,你就在這裡等我來接你。」
他目露憂色,
「太子的人可能還沒有走遠。」
我笑著提起劍,
「沒走遠才好。」
不然我又怎麼找得到他?
太子被我找到了,他派來的那些殺手不過是些烏合之眾,被我幾劍放倒,下跪求饒,一點骨氣都沒有地供出了太子所在。
倒是替我省了不少事。
我來到太子所在之地,他不住當地府衙,卻帶人扎營在這空曠之地。
營帳周圍十分空曠,是個埋炸藥的好地方,空氣中甚至還有火藥的味道,很淡。
我就說那些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就交代太子所在,原來這裡不過是個陷阱,隻要我一靠近,就會有人點火吧。
既然如此,這把火就讓我來替你們點上吧!
我弄來了火把,往面前的空地隨地丟棄,總有一個能點著。
如我所Ťŭ₆願,一聲接著一聲的噪耳轟鳴,揚沙漫天。
這一片直接炸飛。
我提著劍,信步闲庭於這硝煙的戰場,走向那營帳。
我的好弟弟從裡面走了出來,明明身邊站著一群護衛,他卻依舊面色凝重,如臨大敵一般。
怕什麼呢?
做了,就要承擔後果。
我笑著緩緩抬起劍,
「想必你已經做好準備了ṭű̂ⁱ吧。」
他咬牙道,
「難不成你真敢殺太子嗎?」
看來他是忘了,
「誰當太子,我說了算,你太心急了,本來我還想再多留你一段時間的,如今看來,是留不得了。」
他慌慌張張地後退,
「你自始至終就從沒想過扶持我上皇位?」
「我隻說讓你當太子,什麼時候同意你稱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這女人,不過是利用我除掉其他兄弟,一直存了借刀殺人後就卸磨殺驢的心思。你一個女人竟然,敢覬覦皇位!」
「有何不敢?」
懶得再跟他廢話,我提劍上前,這個膽小鬼隻知道躲在後面,任憑那些人上來送死。
不過也是,他並不會武,在我面前就像一隻隨時會被捏死的蝼蟻一般。
蝼蟻隻能逃。
直到絕路。
他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了,跌跌撞撞地往後跑,邊跑邊回頭看。
既然那麼害怕,還回頭做什麼呢?
我將手中的劍甩了出去,正中他的小腿,他倒地,狼狽地趴在地上,我繞到他的面前蹲下,抓起他額前的頭發,將他的頭強行抬起來看著我。
一如當初他來找我時,說他想當太子。
他緊張得牙齒都在打顫,雙目卻依舊倔強,惡狠狠地看著我,
「你這瘋女人,你是個瘋子!」
我歪著頭邪笑道,
「我原來也許確實是個瘋子,但多虧你上次炸了我,我現在正常多了,放心吧,你不會死的,你死了可就沒價值了。」
我將他的頭按進地裡,起身拔下我的劍,在他的哀嚎聲中,挑斷他的手腳筋,悽厲的叫聲還真是一點都不悅耳。
那就毒啞吧。
14
南下途中,不慎遇襲,我與裴將軍被炸成重傷差點喪命,太子被賊人擄走不知所蹤,待我找到時,太子已經被人挑斷手腳筋,毒成了啞巴。
那賊人乃是前朝餘孽,已經被我悉數鏟除。
這就是我對父皇的說辭了。
父皇看著重傷的裴清遠,又看向身形搖搖欲墜的我,最後目光留在了隻能被人抬上殿不能言語的太子,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這可恨的前朝餘孽!朕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剐,以慰問我兒傷痛!太子啊,你放心,你三皇姐已經替你報仇了。」
來之前我已經警告過太子了,如果他敢瞪我一眼引起父皇懷疑,他的結果隻會比現在更悽慘。
我假意好心安慰父皇,
「太子此行是為了百姓,卻遭此毒手,若是真刀真槍,兒臣定能護住太子,怎料對方竟然埋了火藥,將兒臣連同流民一起炸了。若非裴將軍以命相護,隻怕兒臣此刻也見不到父皇了。」
我被炸是事實,差點命喪也是事實,所以父皇不會懷疑我。
父皇收斂起了情緒,
「裴將軍護駕有功,朕自有重賞,太子如今這般模樣,這大慶的江山又該如何是好?」
我就站在他眼前,可父皇還是沒有想過讓我來繼承。
「父皇,兒臣以為太子此行遭此大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萬萬不可這時候放棄他,太醫檢查過了,太子尚能生育。」
「你的意思是?」
「既然太子不能再操勞國事,何不讓太子早日擁有繼承人,待太子擁有子嗣,兒臣願繼續輔佐其右,定能傳承我大慶萬年!」
「朕怎麼就沒想到呢!這一代既然已經都如此了,也隻能寄希望於下一代了,靈月,隻是委屈你了,你不能生育,卻還要輔佐幼主。」
「兒臣願為我大慶,流盡最後一滴血!」
父皇欣慰地點點頭,再看向太子的時候也少了幾分沉重。
於是替太子選太子妃,早日誕下皇太孫的任務,就交到了我的手上。
這朝中已再無人能與我抗衡。
回府的馬車上,裴清遠不解,
「長公主是打算挾幼主以令天下嗎?這樣就不擔心太子的子嗣,將來長大了,成為第二個太子嗎?」
「無妨,因為太子根本就不會有孩子的,未來的幼主將會是我的孩子。」
太子妃的人選都落在我手上了,太子還想擁有子嗣?
裴清遠愣住了,
「長公主是打算用自己的孩子頂替太子的孩子,可是,可是長公主你不是不能……」
「騙人的罷了。」
「這可是欺君之罪!」
「我做的事,哪一個比欺君之罪輕?」
可這又如何,這天下已經是屬於我的,父皇隻能將所有權力都交付於我。
而我將會將這些權力傳給我的子嗣,綿延不絕,直至萬年。
不過是不能名義上稱帝罷了,可如此重權在握,實際上又與稱帝有何區別?
能號令天下的,才是真正的帝王。
裴清遠好像有話要說,不用說我也知道他想問什麼了。
不過我也正有此意,因為他不顧一切對我舍命相救,所以我信得過他。
我單手撐著頭笑著問他,
「裴將軍,你想擁有一個皇帝兒子嗎?」
他漲紅了臉,手指摳來摳去,有些坐立不安的緊張。
我故意放緩語速,漫不經心道,
「裴將軍不願的話,我就隻好找別人了。」
他急了,
「臣願意!」
15
多年後,父皇故去。
當初的太子名下有一子,如今已經八歲,成了新帝。
這是我跟裴清遠的孩子。
跟我原來的計劃出了點差錯,新帝其實是個女孩。
不知是冥冥中注定還是怎麼,我沒有名義上稱帝,而我的女兒稱帝了。
不過是女孩也無妨,所有的皇權都握在我手中,是與非都憑我一言斷之。
「娘親,你看我的字寫得怎麼樣?!」
「都說了要叫我姑姑,被人聽見了怎麼辦?」
「這裡又沒有別人,我就要叫娘親!」
「真拿你沒辦法,好好練字,寫好了我就讓你爹從宮外給你帶糖葫蘆。」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