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兄長真的就這麼放過越貴妃嗎,兄長說以後有的是機會,掐死一個越貴妃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彈指間的事兒,現在,我們要先做最利於我們的事。
也因為這件事,父皇對我越發地倚重了。
不,是對兄長越發地倚重了。
幾乎日日召兄長進宮共商國事,比召我那些兄弟還勤。
從築建防御工事到稅收安排,從防洪大計到民生小計,事無巨細必定一一與兄長討論。
兄長也從來不會讓父皇失望,所答皆所問,字字珠璣。
僅僅隻是用我一個女子身,都能做到上朝參政,讓群臣馬首是瞻,一言發而眾人合,打破了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
如果兄長還活著,擁有自己的身體,那該是怎樣的光景?
我不敢細想,因為越想,便會越有鋪天蓋地的遺憾將我與他層層圍困。
兄長此生,隻能與我共生。
我們不敢與人相熟,身邊的隨從都是三個月一換,更別提養什麼暗衛和心腹,因為太熟的人,容易識破我們的秘密。
這個秘密若是被人識破,他們必然會說我被鬼神附體,是為不祥。
也許會把我燒死吧。
所以兄長提醒我不要與裴清遠走得太近,因為很明顯裴清遠已經對我有意。
我看得出來,而兄長分析得出來。
聽說裴老將軍年紀大了退下來了,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裴小將軍了,隻有一個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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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前些時日的功績,現在他也是這京中的紅人了,想替他做媒的人都踏破門檻了,可他把人通通趕了出去。
管你是世家小姐還是高門貴女,他一概不見,把他爹都給氣得來我府裡喝悶茶了。
所以前面這些,也都是裴鴻意這老頭在我面前抱怨的。
因著在軍中也有些交情,我接見了他。
我輕抿一口茶水,徐徐道,
「老將軍,你與我說這些,不單單隻是找我來抱怨的吧?」
8
老頭擠出一個諂媚的笑,
「這不是想著長公主認識的人多,若能替我兒介紹良緣那就再好不過了,老兒絕對相信長公主的眼光!」
原來如此。
我放下茶具,從容道,
「他喜歡我,你卻讓我給他介紹良緣,你是想讓他死了對我的這條心吧。」
老頭臉色一變立馬給我跪下,
「老臣不敢!」
我扶起他,
「起來吧,我挑明了就說明我並不在意,你也是為了他才一片苦心,我可以理解。」
「謝長公主體諒,這小子油鹽不進,還說此生不娶,老臣家裡就這麼一根獨苗,實在把老臣逼得沒辦法了。」
我嘆了口氣,
「明日你讓他來找我吧。」
老頭撲通又給我跪下了,
「多謝長公主!」
送走了裴老將軍,我跟兄長商量了一下誰來應付明日的裴清遠。
考慮到這次是感情問題,讓兄長一個男子跟一個男子談論多少有些不對勁,所以決定這次讓我來處理。
兄長再三叮囑我,莫要感情用事。
我明白的,我們努力至今,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到達權力的巔峰,再無人能及,而不是陷於情愛中功虧一簣。
所以我不會犯糊塗,斷送自己的一生,也斷送兄長的一生。
裴清遠第二日如約而至,
「家父昨日多有叨擾,臣今日是前來替他道歉的。」
「無妨,老將軍不過是想讓我替你物色良緣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若是長公主想替臣介紹那就不必了,臣目前沒有這方面的想法,隻願此生為國盡忠。」
「那你對我有想法嗎?」
空氣仿佛此刻凝固,裴清遠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半個字,看著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我起身走到坐著的他面前,俯身單手撐在他身後的椅靠上,將他困於我的臂彎之中與我對視,讓對方最大程度地感受到我的壓迫感,
「裴清遠,你看清楚了,我此生必將登上權力巔峰,終生與權力為伍,所謂的情愛在我眼裡隻會阻礙我前進。」
「而你,不過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
他目光恍惚,變得一如我們初見時那般堅定,
「如果權力是長Ṱų₆公主所願,那臣,甘願成為長公主踏上權力巔峰的墊腳石。」
我不明白,
「你這樣做圖什麼?我不可能給你任何名分,你就算留在我身邊,也隻會被我利用,被我玩弄,沒有價值之後被一腳踢開。」
他依舊堅定,
「那就讓臣被利用,被玩弄,最後被一腳踢開。就算這樣,也總好過在無法觸及長公主的地方,夜不能寐。」
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裴老將軍要是聽見這話,估計能直接氣厥過去。
可聽見這話的人是我,所以我松開手,後退了半步,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那我便如你所願。」
9
裴清遠甘願做我的棋子,聽我調遣,作為回報,每個月我會與他一起用膳一次。
這買賣做得劃算,就算是兄長,在深思熟慮之後也同意了。
因為裴清遠有用,手握重兵,國之重臣,最重要的是,不會有任何僭越之處。
就算是兄長,也能跟他好好相處。
有的時候我都不明白,他到底看上我什麼了,那麼多美嬌娘他不要,偏要來我這自討苦吃,還無怨無悔。
兄長告訴我,有時候驚鴻一瞥,便足以亂人心神,貫穿餘生。
可我與他初見就是在戰場上,難道他喜歡看我手握刀兵殺敵的樣子?
裴將軍還真是不同尋常。
朝堂上風平浪靜,朝堂下波譎雲詭,所有人都以為裴清遠從不站隊,豈料他也是我的人,將權力握在手裡的感覺,確實讓人上癮。
二皇兄以為大皇兄不行了,太子之位就是他的了,真是可笑,憑那個蠢貨也想做太子?
四皇弟性情軟弱,被大皇兄一事嚇得看到我都得繞著走。
五弟是外族人送來的女人生的孩子,絕無可能繼承大統。
也就眼前跪在我面前的六皇弟,還算有點意思了。
下朝回來後,我發現他已在我府外等候多時了。
少年孱弱的身軀如浮萍一般,我用腳抬起他的下巴,面容倒是清俊,眼神裡有野心,是個好苗子,賢妃去年逝世,他一個人在這宮裡,也算是無依無靠了。
此刻他跪在我面前,忍受著我給他的屈辱,卻依舊不改那句,
「求三皇姐垂憐,若三皇姐能助我登上太子之位,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此生唯三皇姐馬首是瞻!」
「我不過一個公主,如何能助你成為太子?」
他垂眸看向地面,
「以父皇對三皇姐的倚重,太子之位沒有三皇姐的肯定,誰都坐不上。」
這倒是來了個明白人。
可惜其他兄弟們不似他這般聰明,二皇兄還沾沾自喜,以為太子之位手到擒來,對上我還敢自以為是,是時候讓他栽跟頭了。
至於眼前的六皇弟,我對他並無多信任,不過是他需要我助他成事,我需要他當槍使罷了,各取所需。
我笑著扶起他,
「六皇弟快起來吧,地上涼,明日在父皇殿外侯著吧,回去之後,多了解南方難民最近動向。」
他躬身作揖,
「多謝三皇姐!」
10
我與兄長商量過六皇弟的事,兄長以為,六皇弟生性孤冷,需得多加防範,但是目前用來對付其他皇子,確實是合適的人選。
所以我與兄長都盡可能地創造機會,讓他接觸到父皇。
我跟兄長太了解父皇了,隻要我們想,甚至能左右父皇的判斷。
在我的助力下,六皇弟如願將其他兄弟們都踩在腳下,成了太子。
兄弟們貶的貶廢的廢,六皇弟,哦不,是太子,確實是個狠角色,我不過稍加提點,他便把事做絕,不給人留一點退路。
但是他很聰明,知道收起鋒芒,屈居於我之下,但是他還能忍多久呢?
下朝後的時間,我基本都待在府裡不出去,裴清遠卻自己找上了門。
我側躺在鋪了白虎皮的躺椅上,揉著太陽穴,
「每月一次的用膳時間未到,你怎麼來了?」
「長公主,臣以為你這是在養虎為患,太子此人,並不值得信任,有朝一日羽翼豐滿,定會反噬主人。」
「你怎麼就知道我信任他了?」
「就連太子之位你都給了他,難道不是將未來寄託在他身上?」
「裴將軍,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將未來寄託在別人身上的人嗎?」
我坐起身微眯起雙眸,笑道,
「若我親自出手處理那些兄弟,父皇會如何看我?」
「你是借太子之手處理那些人,將自己摘幹淨,避免陛下懷疑你要奪權?可你借刀殺人,難不成你真的要……」
我將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不會隻做權臣。」
所以當所有人都被太子處理後,我就會處理掉太子,這就是我的本意,也是兄長的本意。
本來這些事不該告訴裴清遠的,可是如此盛大的熱鬧,怎麼能沒有見證者呢?
裴清遠抿緊嘴唇,欲言又止。
「裴將軍可是覺得我所行離經叛道?」
「臣隻是覺得此行艱辛,長公主能做到這一步實屬不易,臣,願長公主得償所願!」
我望著他恭敬的模樣,心裡突然有些異樣的情緒,聽聞我此言,竟還能一心支持於我,他果然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那我便如你所願。」
11
隨著時間的推移,太子隱隱有崛起之勢。
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也開始變得搖擺了,漸漸地,太子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也就冒出來了。
南方的水患一直很棘手,父皇想借此鍛煉一下太子,但又不是很放心,便讓我陪同前去,我順便把裴清遠也帶上了。
南下的路滿目瘡痍,流民四散。
有流民用餓狼一般的目光看著我們的馬車,不知誰喊了一聲,大量的流民便蜂擁而至,雖有護衛,但也架不住難民過多。
動亂瞬發,護衛們也無力招架,裴清遠就在我馬車附近護駕。
難民們直接開始搶,如果隻是搶東西倒還好,隻是有些人藏在難民中,帶了兵器。
有難民倒下了,瞬間所有的難民暴怒,場面一度不可收拾。
我坐的馬車馬兒受了驚,不受控制地狂奔起來,將我甩倒在馬車內,也是在這時,有人潛入了我的馬車。
這人不是普通流民,因此我確定,這就是一場早有謀劃的刺殺,目標是我。
至於是誰要殺我,已經顯而易見了。
我不擅長這種場面,雖然有些倉促,來不及跟兄長解釋了,但兄長應該能明白現下的情況。
我闔上雙眼,將身體交付出去。
我幻想過醒來之後的場景,流民退散,雖有死傷,但不會太嚴重,因為有兄長在不會出大事的。
可我沒想到當再次睜開眼時,空氣中有硝煙的味道,而我全身疼痛無力,身上被灰土覆蓋。
裴清遠就躺在我的身上,將我護在身下。
他的背上一片刺眼的血紅,整個人已經沒有意識。
周圍橫屍遍野,剛剛還廝殺一片的人,此刻已經奄奄一息或者失去生機。
大地坑坑窪窪,滿是炸藥波及過的殘破。
是有人在這裡提前埋了炸藥,混亂中引爆,將所有人全部炸飛!
我想過太子會在路上動手,卻從未想到過他如此殘忍,這地上鋪滿的都是無辜的人,就為了殺我一人,竟讓如此多的人陪葬!
煙霧還沒有散去,太子估計還站在安全的地方,等煙霧散去後就會來確認我死沒死。
我努力地動了動手指,好疼,五髒六腑都仿佛被震碎一般。
兄長不可能會丟下這種身體給我,他一定是出什麼問題了。
但現在我也沒辦法去找出原因,必須先離開這裡。
我忍著痛推開裴清遠坐起來,內裡仿佛被什麼攪碎了一般,裴清遠傷得更重,背上的傷更是觸目驚心。
這種情況,我丟下他一個人離開,存活率會更高,可我卻偏偏背起了他。
這不是什麼好的決定,但我不想欠他的。
這家伙太重了,我幾乎是半跪著背著他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足以讓我再感受一次撕心裂肺的痛。
越痛才會越清醒。
也許什麼時候我清醒了,就會丟下他了吧。
遺憾的是直到我們倆逃出生天,我都沒清醒。
到了安全的地方,我總算能把他放下來了,也說不上多安全,不過是附近農戶家的草垛裡。
他背上的傷很容易感染,一旦感染九死一生,我必須盡快帶他去找個大夫。
農戶家的人發現了我們,以為我們是難民,好心借了輛牛車送我們去附近的鎮上。
鎮上的大夫替他處理了傷,也順便給我開了藥,安頓好之後,我才想起兄長。
我找來紙筆,在客棧地桌子上寫下所發生之事,然後閉上眼睛。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紙上的字跡還是我原來那些,兄長沒有出現,也沒有留下什麼話與我交流。
這不可能!
我重新閉上眼,就像曾經千萬次做過的那樣,每次隻要這樣,兄長就會出現替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