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倒是不見大皇兄,也該去看望一下他了。
我從裴清遠面前走過目不斜視,直奔大皇兄的營帳。
如我所料,這個廢物現在被嚇得瑟瑟發抖,還沒有緩過來。
用被子蒙著頭就以為我看不見了嗎?
「大皇兄,別來無恙?」
「你,你別過來!」
「這是為何?」
「你離我遠點!」
這就嚇破膽了,果真沒用,看來沒必要再繼續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他已經對我造成不了威脅了,就讓他好好地苟活著吧。
剩下來的時間,兄長大破敵軍,氣勢如虹,幾乎是壓倒性的勝利。
而我每天都忙著清洗兄長殺敵後身上的血跡,看著我滿身的血汙,眾人反而對我越發的尊敬。
有的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當初活下來的是兄長,這帝位非他莫屬。
可活下來的偏偏是我。
外敵解決了,很快到了該回京的時候,此戰打得漂亮,不出意外父皇很滿意,裴家父子與我,還有廢物大皇兄都在殿上接受封賞。
廢物大皇兄若不多生事端,這功勞便分他一份也無妨。
可他偏偏要犯蠢,在眾臣和父皇面前指著我義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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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兒臣要告長公主盛靈月戰場行兇,竟妄圖趁亂手刃兒臣!」
4
此話一出,整個朝堂都安靜了下來。
眾人冷不丁地倒吸一口涼氣,見證了全過程的裴清遠目露憂色,看了我一眼。
我不僅想殺了這個廢物,還踢了他一腳,這都是事實,又如何?
早知道他這麼不安分,還不如當時就宰了。
父皇面色凝重地問我,
「靈月,可有此事?」
我面不改色,風輕雲淡回答,
「大皇兄估計是誤會了吧,兒臣當時見大皇兄被突襲的敵軍都嚇得尿褲子了,於是出手相助擊退敵軍,大皇兄可能是慌忙逃竄時,誤把兒臣當敵軍了。」
「兒臣此行是為擊潰敵軍,平日也與大皇兄無怨無恨,談何弑兄,況且當時裴小將軍也在,可以為兒臣作證,還請父皇明鑑。」
明堂之上的男人怔了片刻,立馬黑著臉向裴清遠詢證,
「裴小將軍,大皇子果真嚇尿了?」
父皇果然沒讓我失望,一下就抓到我話裡的重點了。
裴清遠見狀,向前一步抱拳作揖,
「長公主所言,句句屬實。」
大皇兄嚇尿是事實,裴清遠也不算撒謊。
沒有裴清遠作證,父皇也許還有疑慮,但是此刻,大皇兄的話父皇是不會再信了。
大皇兄還掙扎著想反咬我一口,
「裴清遠跟她是一伙的!父皇您一定要相信我,這個惡毒的女人真的想殺了兒臣啊!」
真是醜態百出,父皇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這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大皇兄還真是在父皇雷點上反復橫跳啊。
如我所料,父皇怒拍案桌而起,龍顏大怒,
「丟人現眼的東西!戰場上毫無作為,竟還在這裡詆毀皇妹,攀汙重臣!」
「來人,給朕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禁足一年後發配蠻州,無召終生不得入京!」
大皇兄整個人頹然倒下,跌坐在地。
這個時候,我就不踩他一腳了,免得讓父皇認為我沒有容人之量,將人往死裡逼。
反正有的是人替我踩他。
朝臣們立馬嗅到了風向,紛紛指責大皇兄的作為,替我打抱不平。
這群老狐狸,怪不得能活這麼久。
散朝之後,裴清遠追了上來,穿著朝服的他玉身而立,看著倒真像那麼回事,
「長公主留步,雖然長公主幫過臣,又如何敢篤定臣一定會替長公主作證?」
這是好奇我為什麼會相信他?
我衝他一笑,
「因為我相信裴小將軍剛正不阿,自會還我一個清白。」
隻是這清白實在算不得清白。
不過是賭一把,就算賭輸了我也還有後手,所幸我賭贏了,也就省了不少事。
裴清遠站在陽光下,眼神躲避失了會神,便匆匆告辭。
一個宮女卻在此刻攔住了我,
「長公主殿下,貴妃娘娘有請。」
我才剛回朝就來找我的麻煩,越貴妃還真是心系於我。
5
我不由得微微眯起雙眸思肘,是否要讓兄長來應付?
算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將剛剛殿上發生的事傳達給兄長,貿然更替容易出現紕漏。
我跟著宮女來到萬華宮,這裡跟我離開時變化不大,還是一樣的奢ṱù⁻華,庭院裡的花甚至都是今日新鮮運進宮的。
越貴妃還真是父皇的心尖寵。
我邁進正門,卻瞧見父皇竟然也在。
兩人正你儂我儂,越貴妃剛剝的葡萄還沒來得及喂進父皇嘴裡,便看見我進來了。
她立馬放下了葡萄,父皇也輕咳了幾聲掩飾尷尬。
我來得還真是時候。
「兒臣見過父皇,母妃。」
父皇一抬手,
「免禮吧,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麼突然來這了?」
越貴妃這時候笑著站了出來,
「陛下,是臣妾許久沒見過這孩子了,畢竟養在身邊這麼多年,甚是想念,這才讓人去差她過來的。」
這話她還真說得出口。
當初我離開萬華宮時,她可是看都沒看我一眼,養了這麼多年?
是指丟給宮女嬤嬤們養,一個月都懶得看我一眼嗎?
不過她這話一說,父皇必然要怪罪起我的疏忽。
她是故意的。
在父皇開口怪罪我之前,我立馬接住了她的話,不卑不亢地回道,
「母妃見諒,兒臣心疼父皇為國家日夜操勞,一心想著為父皇分憂,終日勤勉不敢懈怠分毫,這才疏忽了母妃。」
「若是當時離開萬華宮前,能與母妃多珍重這段母女情分就好了。可惜那時母妃太忙,抽不出時間,兒臣數月都未得在母妃面前說上幾句話,實乃憾事。」
這種話我都是跟兄長學的。
兄長說,說話做事要進退有度,不能咄咄逼人給人壓迫感,也不能悶頭不作聲,遇到問題,要學會借力打力。
既然越貴妃指責我不來給她請安,不顧情分,那我就索性借這件事好好說說她當初是怎麼對我的。
父皇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我的言外之意。
他很了解越貴ƭûₔ妃的為人,也明白越貴妃當初是怎麼對我的,隻不過他從來都是站在她那邊,對我視而不見罷了。
隻是如今,他看見我了。
「貴妃,靈月這段時間確實幫了朕許多,國事繁忙,有些顧不上來看你也是難免的,你多擔待,國事為先嘛。」
好一個國事為先,父皇的腦子倒是很清醒。
國事都擺上來了,越貴妃自然也無話可說了,隻能就此作罷。
如果她喊我來就是為了做這點事,我倒是過於高看她了。
事實證明,這個女人根本不是省油的燈。
一計不成,立馬又開一計。
「國事雖重要,可靈月畢竟是公主,如今早到了成親的年齡,總不能一直耽誤她。」
「為人父母怎麼能不盼著子女好,臣妾畢竟看著她長大,自然是希望她能早日覓得良人,成親生子。」
成親生子那四個字,被她念得極為輕慢。
父皇明顯動搖了。
我是公主,一個會與他人成親生子,生下別人家孩子的公主。
如果我重權在握,那麼皇權必將分散給別人家的孩子。
父權體系下,我從嫁人那刻起,就不再屬於皇家的人了。
一個不屬於皇家的人,怎麼能皇權在握?
越貴妃這一招,正中父皇的擔憂,因為父皇不止一次說過,可惜我不是男子。
招是好招,不過對我沒什麼作用。
我故作欲言又止的模樣,
「父皇……其實兒臣,有一事未曾言明,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所以隱瞞至今。」
父皇關切詢問,
「是何事?但說無妨。」
在越貴妃錯愕的目光中,我緩緩道出了那句,
「其實兒臣,不能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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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同時鎮住了兩個人。
父皇整個人都愣住了,越貴妃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還是父皇反應很快一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嘆了口氣道,
「兒臣三歲時剛入萬華宮,不冬雪天氣不慎落入冰冷的湖中,留下永久的後患,致使兒臣此生恐再無後嗣。」
「能與兒臣身份匹配的兒郎,家世想必都不差,又怎會娶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子,兒臣也不願去斷了人家香火。」
「因此兒臣從小就下定決心,此生不嫁,隻願能投身家國為父皇分憂,將來不論是哪個兄弟繼位,兒臣都願盡綿薄之力輔佐左右,不求青史留名,但求大慶萬年!」
說完我就鄭重地給父皇作揖,
「望父皇成全!」
一雙寬厚有力的手將我扶了起來,父皇滿眼欣慰地看著我,
「好一個大慶萬年!朕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志向,竟差點將你看作尋常閨閣女子。」
「你是上蒼賜給大慶的珍寶,若你那些兄弟有你一半能力,朕也不至於連個太子都難選出來。」
「靈月,不管將來你哪個兄弟繼位,大慶的未來都託付給你了,隻是委屈你了。」
我堅定地望著父皇的雙眼,
「能為我大慶開萬世太平,兒臣怎麼會委屈,這是兒臣的榮幸。」
能當個權臣,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
被當作背景忽略的越貴妃站在父皇身後,目光不善地看著我,後槽牙都快要咬碎了一般。
父皇越是對我倚重,她就越是嫉妒。
她嫉妒這宮裡所有女人,也嫉妒所有女人生下的孩子。
最後她這一生也不過如此蹉跎罷了,真是個愚蠢的女人。
而這個愚蠢的女人,此刻還在犯蠢,
「陛下,怎能就這麼放棄呢,定有方子能治好的,要不臣妾去太醫院找人來看看吧。」
我風輕雲淡地補了一句,
「兒臣後來找太醫院的端太醫看過,端太醫說因為當時治療不及時,耽誤太久,早已無力回天了。」
今日這種情況,兄長早就猜到可能隨時會出現,所以提前準備好了對策,端太醫為人高風亮節,是父皇信得過的人。
至於他為什麼會幫我圓謊,當然是因為再高風亮節的人也會有子女債,而我,不過是曾經幫他點化了一二。
父皇疑惑質問越貴妃,
「靈月不是一直由你照看,為何會治療不及時?」
越貴妃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臣妾以為隻是普通的風寒,差人抓了幾副藥給靈月,後來見她好了,想著沒什麼大事,所以就沒麻煩太醫看過了。」
說到這的時候,父皇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
「一個公主生病,隨便抓幾副藥就算了,連太醫都不請,導致終身不能生育,你就是如此照顧朕的公主的嗎!」
越貴妃撲通就跪下了,抓著父皇的褲腿顫抖著痛哭流涕:
「臣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實在是一時疏忽啊!」
真難看。
父皇不會喜歡這樣醜態的女人。
越貴妃越是求情,父皇就越是冷漠,最後一腳甩開了她,
「貴妃,就好好待在萬華宮懺悔吧,沒什麼事就別出門了。」
說完就示意我跟他一同離開。
在我出宮之前,他喊住了我,
「靈月,朕有愧於你,將你所託非人,所以朕許你一個願望,不管你將來想要什麼,朕都一定會給你。」
他要是知道我想要什麼,一定會收回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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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主府第一件事,便是將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寫於紙上告知兄長。
紙上墨跡未幹,兄長說我做事太過冷漠,雖然貶大皇兄和禁足越貴妃的決定都是父皇所做,但是我全程冷眼旁觀,坐看他人落難無動於衷,父皇嘴上不說,但是心中必然會覺得我過於無情。
兄長說無情沒關系,但是不能讓別人看出來。
所以幾天後兄長入宮,借口說前幾日看父皇正在氣頭上,所以不敢替越貴妃求情,如今想著父皇興許氣消了,所以還請父皇能夠寬恕越貴妃,畢竟母女一場。
父皇很高興,誇兄長有人情味,借著這個臺階,他釋放了越貴妃,兩人的關系沒多久就又恢復從前那般。
兄長果然沒猜錯,父皇心裡還是在意越貴妃的,此前不過是要給我一個交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