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夫君三妻四妾,我也不在乎。
因為我的心上人,是一個出家人,他法相莊嚴,深情又慈悲。
夫君知道後,瘋了。
1
「殿下,您才嫁進來兩年,太子都納了五個妾室了!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皇後又送了兩個美人來太子府,丫鬟春桃關了門,看起來比我還氣。
我淡定地喝了口茶,見怪不怪。
別說我嫁的是太子了,就是嫁給一般的官宦人家,哪個男的不是三妻四妾?就連一向在外與母親有恩愛之名的父親,後院的姨娘也從沒有斷過。
我根本不在乎。
因為我的心已經給了另一個男人。
曾在閨中時,我就喜歡寶華寺的迦南大師。
他和外面的俗世男子不同。他的臉上沒有世俗的欲望,沒有被欲望侵蝕的醜陋臉龐,隻有無欲無求的慈悲為懷。
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
他那雙眼睛,如光如電,又似有情。
若能被他瞧上一眼,我便能高興一個月。
我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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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端坐在住持身後,為我們這些信徒念經。
而我則跟在娘、嫂嫂們身後,認真跪在地上,聽著嗡嗡嗡的念經聲,昏昏欲睡。
從我的 12 歲,到我的 16 歲。
有時我也會夢到他。
2
夢裡的我們好像不會分開似的,他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們要一起去一個地方。
我不在乎去哪裡。
我隻在心裡想,他的手指白淨修長,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他的手又很暖。
我喜歡他強悍地握住我的手的感覺。
也喜歡我們的手握在一起時,我淺綠的大袖衫纏繞住他暗紅色的僧服。
那種糾纏、碰撞,令我著迷。
嫁給太子後,我一度不能去寶華寺。
還要和太子同床共枕,試圖生育子嗣。
那時我想迦南想得發瘋。
我試圖在昏暗的燈光裡把太子想象成他,試圖在等待未知的間隙裡假裝在等他,隻有那麼幾個瞬間能讓我開心。
要假裝和太子恩愛令我羞愧,東宮妾室們爭寵的手段令我感到厭煩,皇後和父母親對我還未能懷孕的責備令我感到壓抑和窒息。
唯有想他,想到我無憂無慮愛慕他的少女時光,令我能在沉悶的水下暫時冒出頭來,呼吸一口,不至於立刻死去。
我又為自己感到悲哀,我這麼喜歡他,其實也不過是想偷偷瞧他一眼罷了。
如果我偷偷瞧他的時候,他也能看我一眼,即使無悲無喜,我也滿足了。
每次我感到心口煩悶,或者太想他時,我就睡覺,有時候運氣好,我能夢到他。
3
「我和你說話呢,」母親嚴厲且不滿的聲音傳來,「都成婚兩年了,還沒懷孕,即使太子現在寵你,但也架不住天家要子嗣!等你過幾年,年老色衰,又沒有子嗣,你想被那些妾室吞了嗎?我給你配的藥,你吃了嗎?」
「吃了。」我低聲道。
吃再多藥也不頂用。
東宮不僅我未曾懷孕,就連其他妾室的肚子也空空如也。
我懷疑是太子自己不能生,種子有問題,地就是再肥沃,也不能結出果子來。
不過這也隻是我的猜測。
被母親說了一通,我回了太子府。
還沒喘口氣,下人前來稟告,說趙側妃暈倒了,太醫正在來瞧。
太子很寵愛趙側妃,他去她院中的時間也最多。
趙側妃剛受寵時,還試圖挑釁我的威嚴,她以為我會為了太子的寵愛忍辱負重。
我狠狠教訓了她一通。她現在安分了些。嫁為人婦的日子就是這樣。
我才懶得去看,讓春桃帶了點補品去瞧。
沒一會兒,春桃回來了,臉色很難看。
「殿下,那賤人懷孕了。」
我蹙了下眉。
太子難道沒問題?
晚上的時候,太子帶著趙側妃來了我的長春院。
4
徐側妃眼角眉梢都是得意,道:「娘娘安康,臣妾懷了身孕,太醫吩咐要好好養著,就不能給娘娘行禮了。」
太子的高興溢於言表:「免了你這段時間的禮。」
太子又對我道:「雲熙,如今婉兒懷孕,就要辛苦你多多照料了。」
趙側妃道:「皇後娘娘本來怕臣妾有什麼閃失,要接臣妾去宮裡養胎,但臣妾相信太子妃娘娘一定會照顧好臣妾的。」
不就是暗戳戳告訴我,要是她孩子沒了,賬算在我頭上嗎?
恐怕她腹中的孩子,比我更眼紅的人多的是,還用不著我出手。
太子送了趙側妃回去,我摔了茶碗。
我嚴厲告誡府中眾人,誰敢動歪心思,直接杖斃。
原來我還真的杖斃過一個趙側妃的丫鬟,把她嚇病了一個月,過了半年才又蹦跶起來的。
第二天,太子來我房裡,溫聲哄我:「雲熙,我們努力一下,爭取生出嫡長子來,好嗎?」
惡心死了。
但我是謝家女,我必須為了家族榮譽,敬他愛他,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
如果不承擔起做太子妃的職責,我又能做什麼呢?
沒幾日,太後去世了,老人家生前的願望是葬在梧州老家,皇帝是有名的孝子,自然同意了。
母親說:「這次請了寶華寺的迦南大師護送太後遺體,並且要在梧州念七七四十九日經超度。」
5
為太後守靈的時候,我哭得格外傷心,並且哀求皇後同意讓我為太後送靈去梧州。
皇後答應了。
太子得到消息後,沉默地坐在我房裡,看著丫鬟們為我收拾行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我沒心思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我要和迦南一起去梧州了,去的路程至少半個月,回來也至少半個月,在梧州他要為太後念經 49 天。
或許這是這輩子我們待得最長的時間了。
不過……如果皇宮再死了人,沒準迦南還能繼續來念經?我又能見到他了。
我為這個想法感到高興,總覺得暗沉的天空有了一束希望的光照射進來。
第二日,在長長的送靈隊伍裡,迦南穿著暗紅色僧衣,一如他在我夢中那樣,帶著長長的僧人隊伍走在前面,護住棺材,邊走邊誦經。
白色的紙錢灑滿了天空,有種莊嚴肅穆的美。
我跟著走了一路,褪去了華衣濃妝,穿著白色孝衣,頭戴白色簪花,我希望他能偶然看到我,想起我。
但心裡又略微失望,他或許根本就不記得在他眾多的信徒中,還有我吧。
想到他可能認出我,我就心跳加速,手指都微微發抖。
一時又擔心即使我們一起下了梧州,恐怕連在三米之內的距離都不能靠近。
6
出了城門,又走了兩個時辰,我們終於在天黑前上了船,坐船到梧州去。
我住三樓,他住二樓。
飯是在房間內吃的。
白天走了許久,太累了,洗漱完,我直接睡了過去。
夢裡,我又見到了他。
我跪在佛祖面前,虔誠地祈禱,希望誦經的他能睜開眼睛看我一眼。
結果母親的聲音在我耳邊急促的響起:「生孩子!生孩子!不然你將來想住冷宮,被太監丫鬟們欺負嗎!」
夢裡的我很痛苦,我想過去找迦南,但他在一團迷霧中,我求而不得,隻能聽從母親的話,求佛祖賜我子嗣。
佛祖微微一笑,道:「那我便派迦南為你祈福吧。」
話音一落,迦南終於睜開了眼睛,衝我微微一笑。
他終於看見我了。
此時鍾聲洪亮、悠遠地響起。
「殿下!殿下!」
春桃的聲音傳來:「您該起來了,一會兒大師要為太後娘娘念經,您需要去跪著守靈。」
夢裡的迦南消失了,但是現實世界的迦南一會兒會念經,我趕緊起來了。
7
用了早飯,迦南正帶領著一群和尚,端坐在甲板上,嘴裡念念有詞,我忙跪下,垂頭聆聽。
上午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他念完經就轉身回了艙內,我身邊一大堆護衛和丫鬟,我也不能和他說話,甚至多看一眼,都是褻瀆和失禮。
不過能和他一個船上,我已經很滿足。
行了三日後,到了虎丘,夜幕降臨時,江面出現了盜匪!
那些人竟然無視皇家標志,且武藝高強,訓練有素,刀刀致命。
且,他們的目標居然是我!
誰也沒想到是這樣。
保護我的侍衛很快被斬殺,春桃護著我已經退到了船舷邊,刺客步步逼近,他手中的長劍在月色下閃著刺眼的寒光。烏雲遮月,猛地下起了暴雨。
那刺客舉起劍要刺來時,突然悶哼一聲,他的胸前被一把長劍沒入,他身後是一身紅色僧衣,依舊慈悲為懷的迦南。
他緩步過來,拔出長劍,甚至為那死不瞑目的刺客誦經一段。
他的身後又迅速趕來數十名黑衣人,且手中全是弓箭。
他對我道:「阿彌陀佛,施主冒犯了。」
我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經單手丟開春桃,攬住我的腰,與我一起跳入了冰冷的、洶湧的江水中。
8
箭矢在水中衝我們飛速襲來,他用劍格擋,又迅速帶我遊到了更遠的地方。
我一直憋著氣,抱著他的脖頸,努力睜開眼睛瞧他。
他的側臉稜角分明,眼神堅毅,薄唇微抿,月色又透過水面照耀在他的臉上,宛若神明。
一如我在過往那些即將崩潰的日子中想到的他那樣。
他總會來救我。我心裡這麼想。
但我希望我們死在水底,若後世發現兩具骸骨,應該會推測我們是殉情而亡,那樣就很好。
蹚了半夜的水,我們流落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岸邊。
幸好是晚上,刺客應該以為我們落水沒救了,沒有追來。
我冷得瑟瑟發抖,雖然是夏季,但是晚上溫度也低。
他觀察了下地勢,對我道:「施主,我們先找個山洞生火取暖。」
「多謝大師。」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話,我會記一輩子。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結果腳上的鞋子已經不見了,腳踩在石子上很痛。
他把裡衣撕下來,蹲在我面前,纏繞在我腳上,又道了一句:「失禮了。」
我心裡甜滋滋的。
9
他撿了根木棍,讓我握住木棍,拉著我跟在他身後走。
我們在半山腰找到一個山洞,雨又下得大了起來,淅淅瀝瀝的,好像我心裡對他的思念。
他忙前忙後,去外面撿了些柴火,然後生火,架了根木架子,把他湿透的僧衣搭在木架上,轉身背對著我盤坐在木架另一邊。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都有種淡定從容、高貴典雅的姿態。
他道:「你把衣服烤幹。」
「好。」
夏衫輕薄,很快就烘幹了。
我穿好後,大著膽子把他的僧衣拿下來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