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電話後,不知對面說了什麼,陳延川看了我一眼。
他低聲回電話那頭:「好,我馬上過來。」
我的神色重新冷漠下來,一言不發。
遠處,雲朵已經把藥取好,過來找我,又看見我和陳延川氣氛微妙,踟蹰不前。
我朝她招了招手。
陳延川的電話掛斷之後,隻聽到我留下一句:「回見,陳先生。」
我能感到他在身後看著我,卻沒有追上來。
也許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8
「星河,剛剛那個男的是誰啊?」
雲朵扶著我,小聲問道。
「我即將離婚的丈夫。」
我回答。
「啊!你已經結婚了嗎?現在還要離婚……」
雲朵有些驚訝,但是並沒有追根究底,轉了話鋒道:
「星河你這麼好的人,他要和你離婚是他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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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被她的語氣逗笑。
轉頭卻見她滿眼的忐忑,顯然是怕說到了我的傷心事。
我搖了搖頭。
「沒事,我早就不傷心了。」
我把和陳延川之間的往事揀重要的和她講了講,最後總結道:
「決定離婚後,反而輕松了很多。」
雲朵聽得義憤填膺:「出軌男!這你都不生氣?要是我絕對手撕了那對狗男女!」
「隻是離婚也太便宜他了吧!」
小姑娘又開始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什麼腦子被糊住蠢女人。
我回想了一下從前,無奈地笑了笑。
「那麼多年的感情呢。」
當年的陳延川,是我全部的熱戀。
就算叫我剜心剜肺的割舍開,也總是存在過。
鬧得難看了,之前我的義無反顧又算什麼呢?
雲朵氣哼哼地罵了陳延川半天,又握緊我的手。
「星河,你這態度說不定更好,俗話說越平靜越堅決,你現在便宜了那個男人,等那狗東西痛哭流涕求你回頭的時候,反而不會心軟。」
她說得咬牙切齒,但又有點痛快。
我愣了愣,隨即失笑。
陳延川痛哭流涕?
無法想象。
他有林靜阮陪伴,沒準兒覺得正中下懷呢。
想起之前見過一面的林靜阮,我抿了抿唇,抓住雲朵的手。
「你能幫我個忙嗎?我想把籤好的離婚協議給他,麻煩你有空幫我送一趟。」
雲朵意外了一下,但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沒問題,我現在就去。」
我和她在醫院門口分別。
雲朵去我家拿離婚協議,我順便做了一個健康體檢,復查之前的病灶情況。
本以為一切會很順利,沒想到我剛剛轉身,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消毒水的氣味蔓延。
「醒了,23 號床的病人醒了,醫生!」
守著我的值班護士見我醒了,立刻按鈴叫醫生。
我這才知道,我昏迷了一整天。
肝病復發了。
9
「你這是長期的勞累過度。」
「要注意休息,情緒波動不宜太大。」
醫生的叮囑,和多年前我因病住院時的模樣重合,我有些恍惚。
這一回,我不會再遇到那個令我百般心動的醫生了。
我躺在病床上,雙目空茫。
據醫生說,我這是起碼在一年以上長久積累下的狀況復發,十分危險。
是啊,整整一年呢。
之前發覺陳延川對我冷淡下來,我本能地覺得惶恐,對他更加上心,陪他熬夜,等他深夜回來,有時候一等就是一個晚上。
也許從那時候起,就埋下了隱患。
醫生離開以後,我漫無目的地打量空蕩的病床,大腦放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一陣鈴聲吵醒了我。
接通之後,陳延川帶著冷色的音調響起:「星河。」
這時候聽到陳延川的聲音,我下意識紅了眼眶,鼻尖一酸。
小聲應道:「延川。」
「星河,關於離婚的事,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離婚。
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是啊,我和陳延川,正在商量離婚。
我定了定神,恢復了冷靜。
「我想離婚的事,我們倆都樂見其成,就不需要浪費時間談了吧,你籤了字,我們過個流程,就好了。」
陳延川沉默片刻,悶聲道:「為什麼?」
「如果是之前你聽到什麼風聲,我都可以解釋。」
我垂下眼睫,輕聲問:「解釋什麼,你和林靜阮滾到床上的事嗎?」
陳延川下意識否認:「沒有的事,我和她隻是普通的醫患關系。」
我冷笑一聲。
僵持不知多久。
陳延川喉中的話滾了一輪,最終還是問道:「星河,你都知道多少?」
「林靜阮和你每天晚上的玩新花樣,你生日那天醫院根本沒有研討會,不算多?」
陳延川又沉默下來,不知道是在震驚,還是在組織狡辯的借口。
我沒耐心再等他說話,繼續道:「離婚吧。」
「離婚協議你應該看了吧?我也沒要求你淨身出戶,更沒有讓你有所損失,大家都體體面面的,不好嗎,陳先生?」
不知道是我的語氣,還是哪句話戳到了對方。
我的話音剛落,迎接我的是一陣忙音。
我呆滯片刻,才在護士的叫醒下,接過了那張檢查報告。
「你的情況,需要馬上做手術。」
醫生的聲音響在耳畔,我徹底呆住。
醫院病房的冷意蔓延上心口,我猛然抬起眼,想問問病情究竟怎樣了。
眼前卻隻看到一片黑沉的模糊。
……
陳延川掛斷電話,將手中的離婚協議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他一身寒氣,冷淡又含著怒意的眉眼在燈光下照亮。
周圍的同事都不敢上前。
昨天和他一起去市醫院交流的一位醫生打著哈欠走進來,一眼看見他的樣子,有些意外。
「小陳,你怎麼還在這裡?」
陳延川的思緒被打斷,疑惑地望過去:「我今天值班。」
那人驚呼:「你太太昨天在醫院當眾暈倒,病得很重,你居然回來值班?」
「你作為肝髒專科醫生,主治她這個病啊,怎麼沒有像之前一樣守在你太太身邊?」
陳延川猛然一頓。
手上剛剛捧起來的雙人相框,被不小心摔得粉碎。
10
一場手術,有驚無險。
意識輕飄飄的,一切都模模糊糊。
我直到醒過來時,才感覺到身上的疲累和疼痛。
還有終於活過來的真實感。
「星河醒了!」
我睜開眼睛,見到雲朵緊緊看過來的視線。
下意識朝她笑了笑。
雲朵又哭又笑,狠狠松了一口氣。
她得知我病倒的時候,剛好打車回到公司。
被我求助的時候嚇了一跳,緊趕慢趕過來幫我籤了字,又守著我醒來。
「星河,那個放著我來!」
雲朵見我伸手去拿杯子,立刻制止了我。
她很是數落了我一陣:「醫生說了,你不能再勞累了,給我好好躺著!」
我有些無奈:「我隻是想喝口水,這不算勞累吧?」
「算,怎麼不算!你現在就是動腦子思考,那都會累!」
雲朵相當嚴格。
她忙前忙後,幫我把水倒好,又給我把歪了一些的吊瓶擺好,給病房前的桌椅都擦拭一遍。
我看著她處處細致的做事方式,低聲道:「多虧有你。」
雲朵沒當回事:「上次我高燒三十九度差點死在家,你不也照顧我十好幾天嗎?這不算什麼。」
「公司那邊我給你請了長期病假,你這模樣以後都不能跟團了,病好以後就辭職在家好好休息吧。」
她說的是實話。
我卻垂下眼,沒有回答。
我的病情,其實很忌諱勞累和心情抑鬱。
我上一次生病,陳延川也是這麼說。
他強硬地幫我辭了職,讓我好好在家養著,說他會養我一輩子。
我乖乖聽話,滿心甜蜜。
可是我沒想到,後來陳延川會開始對我不耐煩。
他忙著工作,忙著治病救人,忙著應付醫院裡喜歡他的女孩子。
沒空管我這個常年待在家裡的妻子,對我越來越冷淡。
我和他鬧,和他尋求情感反饋,卻隻顯得越來越「不懂事」。
如果沒有林靜阮的出現,也許我找到工作之後,不會再整天圍著陳延川,彼此都有喘息的空間。
我會改掉所有他不滿意的毛病,做他最賢惠合心意的妻子。
可是林靜阮的出現,毀掉了我的婚姻。
我的丈夫對另一個女孩子出了軌,毫不掩飾的偏愛。
遲早會和我分道揚鑣。
「星河,你怎麼了,不開心嗎?」雲朵輕輕問道。
我閉了閉眼,將那些糟心事拋到腦後。
那些事不提,關於工作的事,我還是想爭取一下。
想起跟陳延川分開的這兩個月,我去了許多從來沒去過的地方,那些輕松又愉悅的生活。
心裡湧上不舍。
「不能帶團,那我能不能改成報團?我好想到處去遊玩的。」
在雲朵的火力下,我抱著一絲希望。
如果不能到處去攝影,也許我總會困在陳延川身邊,放不開對他的感情。
那樣,我都會看不起我自己了。
雲朵虎著臉,盯了我半晌。
才在我心裡打鼓的時候,勉強開口:「那你盡量報熟人團,大家都能照顧你。」
我心裡一暖,露出笑容。
「謝謝你,雲朵。」
雲朵應了這一聲,給我掖了掖被角。
等把我妥帖打理完,她重新站了起來。
猶豫了一下,雲朵低聲問道:「你那個丈夫現在在外面,守了你一晚上了……你要見他嗎?」
我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沉默片刻後,我回應道:「好啊,我見見他。」
陳延川被叫進房間時,滿身灰撲撲的。
他一貫一絲不苟的形象變得狼狽,纖塵不染的白襯衫都不知在哪裡沾上了塵灰。
黑色的眼圈掛在他的眼下,瞧著像是仙神落入凡塵,憔悴不已。
他踏進病房門,眼神死死盯著躺在病床上的我。
「星河。」陳延川的聲音含著絲絲沙啞,低聲溫柔繾綣,似乎很是心疼。
我沒有回應他。
陳延川頓了頓,臉上霎時浮現一絲慌亂,下意識大步上前,抓住我的手。
他喊道:「星河。」
我把手從他的手掌中抽了出來,眼神平靜無波。
「星河!」
陳延川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掌,似乎是不理解發生了什麼。
片刻後,他終於反應過來,小心翼翼抓住我的被角,目露一絲懇求:
「星河,你現在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嗎?」
我想了想,張口問道:「你什麼時候籤離婚協議?」
陳延川渾身一顫。
他逃避道:「星河,我錯了,這些天是我沒有注意到你的身體,沒有好好照顧你。」
「我知道錯了,星河,我不知道你病得這麼嚴重,如果我早些注意到,你就不用在這裡吃苦了。」
他神色是滿滿的愧疚,看著我現在的模樣,眼神中還夾帶了一絲後怕。